22、一壶香茶会友人 ...
-
红日悄然露出一角，隐至彤云深处，清晨的山顶笼上一层轻烟，朦胧氤氲，透出些许不真切。
天色半明半暗，凉风时静时拂，有的人似九霄流云，漂浮不定，高不可及，有的人似草，一生所有不过身下那方土地，桑白便是一尾草，他想将桑羊领着自己生根的地方，护好并发扬光大。
他总觉得，自从遇到梅子谦，自己的生活便变得一团糟，这男人心中在想什么，要做何事，从来不会说与他人知晓，却偏偏喜欢招惹他人，桑白脑中浮现出孔昂的脸，心中冷哼，朋友真多。
桑白正蹲在溪旁洗面，想及此，动作生生停了下来，耳畔鸟鸣清脆，他回过神，看到倒映在溪水中面相凶神恶煞的自己，吓得往后一跌，呼吸急促。
事毕，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桑白，低首，扶额，叹息，内伤不已。
这世上还能有比被自己的脸吓到更痛心的事么？
他起身，整整衣衫，望向山庄内部的方向，自今晨起，空气中便飘着若有若无的海棠花香，香气清新怡人，似是才采摘下不久，但海棠花期并不在此时，山中亦不见有海棠栽种，这香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桑白唤醒桑绿，两人打点妥当，融宣唤来伺候的丫鬟珊瑚便领着他们去山庄庭院，从珊瑚口中，桑白了解到参加此次十日宴的有两仪盟伉俪鸿云长老与画青夫人，飞鱼阁孔昂，七鹤宫二当家方越仁与其师妹江雪，还有无量楼姜胜，皆为众所周知的人物，尤以两仪盟鸿云长老最德高望重，其与兰鹤公子沈伯舒并为武林盟主的左膀右臂，在江湖上享誉盛名。
临到庭院，珊瑚指向不远处鸿云长老：“桑白公子，这位是两仪盟……”
“不必。”桑白推手，“我能辨出他们。”他放慢脚步，白龙山庄所邀请之人全聚在院中，孔昂他是认得的，对方也知道他，至于其他人，他乃无名小卒，来此反而显得注目，需尽量得体行事。
珊瑚扯扯他，低声：“桑公子，融宣大人来了。”
桑白抽回袖子，与融宣对视一眼，对方颔首，抚掌三记，谓众人道：“白龙山庄粗鄙简陋，得各位厚爱，现又迎来两位贵宾，实属山庄荣幸，待我与大家引见。”说着迈向前。
桑白随步跟上，桑绿左右张望，新奇不已。
众人视线纷纷集中至二人身上，孔昂朝桑白轻笑以作招呼，后者冷冷无视之，融宣向众人介绍完毕，有人嗤出一声：“罗桑门？白龙山庄连这样的人也请，岂不是降了老子身份？”
说话的人是无量楼的姜胜，他满脸络腮长须，虎背熊腰，身背一把半人高的巨大砍刀。
融宣语出恭敬，不卑不亢：“白龙山庄虽多请江湖英豪，但并不以名望做为评判英雄的唯一标准，山庄每年所邀也并非全部都来赴宴，因此但凡手持白龙令，我们便不问出处，以贵宾之礼相待。”
孔昂身侧的男人四十出头的模样，眉宽目正，他开口：“白龙山庄一视同仁，方显大家风范，姜兄何必拘泥于此，反而显得我们不够度量。”
孔昂应声附和：“鸿云长老所言甚是。”
姜胜扭开脖子，用力一哼，似乎对说话之人也十分不满：“一个假仁假义，一个手下败将，不过只会耍耍嘴皮子功夫，早知如此，老子便不来这劳什子十日宴，白费工夫。”
桑白瞅瞅对方，听珊瑚言其最早来白龙山庄，眼下衣衫惹露，怕也是第一个到这院中，想来不似对方讲的白费工夫，实该在意得很。正想着，一位黄衫姑娘步到桑绿身前，气势汹汹：“你是桑绿？说，我师兄呢？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小雪，不得无理。”她身后的男人冷冷开口。
桑绿挠挠脑袋：“你师兄？不会是那姓戚的罢？什么都没做啊。”他嘴一撇，絮絮叨叨起来，“你们七鹤宫哪里都好，就是挑人的本领不行。”
“你还敢说！你们是不是抢了他的白龙令，才害他进不来。”江雪已找融宣问过戚长楚的情况，仍固执地认为是桑绿他们动了手脚，她气道，“也不知你给师兄灌了什么迷魂汤，好好的秀英会他也弃权了，否则他定能拿——”她顿了顿，看看孔昂，理直气壮，“第一的。”
“小雪！”男人再次发话，不怒自威，他褐衫朴素，整个人不苟言笑。
江雪再不讲话，桑白不善与女子打交道，抱拳谓其身侧的男人道：“兄台便是七鹤宫方二当家罢，虽然很遗憾，但长楚兄弟的确没过入门考验。”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巧所有人都听到了。
桑白能明显看到方越仁脸部一阵抽搐，十分理解他的心情，原本自己知道便罢了，眼下在场之人全晓得七鹤宫的人连进门考验都没过，传出去可贻笑大方了，桑白扭开头，事不关己。
江雪依旧不罢休，她眼神狐疑：“照你说来，你们并非依靠师兄，那么究竟是如何得到的白龙令？”
“你这姑娘模样生得好看，怎的想不开与姓戚的一个性子？我们便没资格得白龙令了吗？你师兄靠不住，我师兄可有他的办法。”桑绿想到梅子谦意图加入七鹤宫，多多少少不大高兴，“求我我都不告诉你。”
小师弟说完，大师兄就将其拉至身后，再吵就真打起来了，桑白是最护短的，他轻咳两声，转开话题：“听闻北堂老人今日出关，不知何时能有幸一见？”
融宣一愣：“庄主他不是已经——”他顿住声音，四下张望一阵，无奈地行到院子角落的一处凉亭，掀开座椅上盖着的藤席，语调不由高了几分，“庄主！”
只见藤席上睡了一个鹤发苍苍的老人家，他听到融宣的声音，睁开眼，双眸有光，面目红润，完全不似九十来岁的模样，反而像六十才出头，精神十足。他打了个哈欠，坐直身子，看向众人。
没想到北堂老人竟然早在院中，一时之间除老人外没有任何人说话，鸿云长老率先开口，俯首：“在下两仪盟百里鸿云。”他又指向身旁，“这位是内子陈画青。”
北堂老人捋捋胡须，眯起眼细听，众人纷纷自报家门，北堂老人颔首，指向桌案做了个请的手势：“各位远道而来，山庄多有招待不周，不妨来饮些老朽亲手制的甘茶，以表老朽心意。”
百里鸿云上前两步拿了茶杯，手触到茶壶，表情闪过一丝疑惑，瞬间恢复平静，他为自己斟上少许，倒入口中，道：“香韵缭绕，此乃龙井社前茶。”
方越仁亦随着上前，提起茶壶，动作生生停滞，他看了百里鸿云一眼，敛眉，这才将茶壶举到鼻尖，轻轻嗅了阵，道：“滋味鲜醇，乃阳羡紫笋。”
桑白暗生狐疑，龙井与紫笋差别不小，怎会有两般说法？观两人方才举动，又似有所隐瞒，估计是壶中无茶，是以一人闻了杯中之香，一人猜了茶壶曾经所盛。桑白吸吸鼻子，两人演得倒是极好，见老人家的目光投向剩余的他们，心道不论是山庄门口的七道关卡，还是进山庄的考验，再到眼下的空壶猜茶，这老人当真喜欢试探他人。
桑白没有步到桌旁，反而来到老人身边，一股极淡的海棠花香萦绕鼻尖，现非海棠花期，但倘若近两月曾有过移植，倒是有可能开花，此香沁人，久而不散，应生于蜀地，取蜀地之花土移植，一路精心看护，再送回此摘取花瓣，取武龙所产雪锦同焙，乃上好海棠茶。
“海棠雪锦。”
桑白侧首，他并未开口，说话的是孔昂，对方声音沉稳，语调笃定，表情却十分谦和，众人纷纷看向他，思忖其所言，大都豁然开朗。北堂老人抚掌一连道了三声好，命融宣取来海棠茶，笑曰：“海棠经雨存香，佐以雪锦，清神思，明心腑。”他转向孔昂，“浮事新人胜旧人，老朽也是老了，老了啊。”
孔昂推手婉言：“庄主说笑，确是庄主身染海棠之香才冒昧猜之，晚辈只不过凭上些许运气，算不得什么。”他说着，有意无意地看向桑白。
桑白的心思早被那手中茶牵了去，提杯细细抿上一口，入喉甘甜，他只能从书上得知此些，哪里能在罗桑门品到，当下时机难得，立马浑水摸鱼悄悄端走茶壶，与桑绿不约而同地躲到柱子后，对干了几杯。
“呃，少侠……”
“噗……”没留神身后居然有人，桑白一口茶喷到亭柱上，默默扭头。
融宣望向桑白手中，明显有一刻停顿，随即将目光移至桑白面上，仿佛什么都没看到般，一本正经道：“少侠着实与孔公子不分伯仲。”
他注意到了，桑白暗想，斟酌着开口：“你倒是观察得细致。”
“并非观察仔细，而是对少侠颇感兴趣。”融宣认真回言。
是对他感兴趣，还是对他带来的白龙令感兴趣？桑白看入对方眼中，只要白龙山庄的人没动静，他便装作未曾察觉白龙令的猫腻，十天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便看谁先沉不住气了。
“融宣。”北堂老人提声唤道。
融宣应声上前，迈出两步又回过头来，桑白一愣，心中奇怪，目光对上他的：“有何……”才问出两个字，就见对方毫不客气地从自己手中取走茶壶，径直离去。
桑白语塞，桑绿抱着柱子捂住嘴笑得浑身颤抖。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一壶香茶会友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