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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无孔不入的师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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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白被融宣带回禁锢之处,桑绿幸灾乐祸地大笑三声,桑白不理他,因为他看到了坐在桌旁的北堂老人,老人身前摆着一枚白龙令。
终于来了。桑白心道,问融宣:“所以你是特意出来寻我的?”
融宣不置可否,收走了桑白身上藏着的所有铁丝,退出屋外,轻掩上门。桑白对上北堂老人的视线,老人笑眯眯的外表下藏了隐隐的威严,此刻近看,北堂老人面泛红光,双眼明亮,看上去反而比花姨还要年轻,这九十多岁的老人,能保养至此,不得不说是驻颜有术。
北堂老人伸手:“坐。”
桑白不客气,坐定,视线在白龙令上扫过,又暗暗给了桑绿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说话,遂道:“前辈,晚辈就开门见山了,贵庄执着于梅子谦,究竟是为何?”
“你果然有所察觉。”老人笑出声,手指抚上白龙令底端的划痕,“五年前,梅子谦在秀英会上只用了两个时辰,轻松夺首。”
“晚辈清楚,这在历年秀英会上都是极其罕见的事,寻常都要花上一整日,甚至更多。”
“那你可知梅子谦在那之后,又在姑苏留了一月,是为了什么?”
桑白思忖道:“我听闻是江湖中人纷纷挑战……”
“不错。”北堂老人续道,“当时梅子谦之名迅速传遍江湖,各路英雄纷至沓来,但这并非老朽特别关注他的理由,老朽曾有一个徒儿,自小跟在老朽身旁,老朽待他如子,倾囊相授,毫无保留,但在老朽意图建山庄归隐之时,我们产生了分歧,他志不在此,终是离开,四处闲游,漂泊不定。”
“前辈说的,可是知非散人?”桑白问道,他偶尔会听到些有关知非散人的消息。
北堂老人轻轻点头:“那时,他也去寻了梅子谦,令老朽不曾想到的是,他竟然败了,他是老朽倾注心血最多的徒儿,其武功全由老朽一手所教,如此结果实在令老朽对这位不同寻常的后生起了兴致,当即快马加鞭发出白龙令并留意其举动。一个月后,被称为剑侠的兰鹤公子沈伯舒也到了姑苏。”
“沈伯舒?”桑白一惊,沈伯舒其人尤为清高,怎的也会与他人比试。
“那场比武只有极少人知道,结果更是无人得知,那之后,梅子谦便像是倦了,从此淡出江湖人的视线,自然,连白龙山庄都没有来。”北堂老人表情十分遗憾。
那不废话么,桑白心想,五年前,梅子谦才十七,好好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初入江湖,想在江湖大展身手,结果身手展过了头,秀英会取了胜不说,一个月中门楣被大部分江湖人士踏破,还都取了胜,物极必反,换做自己也吃不消,心心念念要花上数十年、二十年才能经历到的江湖生活、认识的人、干的架,全在一个月内过完了,谁还有兴致,自然疲惫得觉得不过如此。
何况梅子谦习惯与他人平等相处,不喜欢他人用似看待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的眼神去拉拢他、吹捧他,当时的情况应当是他最讨厌的。
“梅子谦自称来自饶州,老朽命人查过,只查到其在饶州出现过,至于他的师承、来历,全然束手无策。”北堂老人一边说一边看向桑白。
桑白后背直冒冷汗,不会罢——难不成什么都不了解的自己反而成了知道梅子谦最多事的人了?要不要这么冤枉啊,桑白在心中暗骂几句,开口:“前辈,晚辈只是刚巧遇着梅——大侠,他随性洒脱,热心助人,知道晚辈想来白龙山庄,便将白龙令予了我。”他艰难地夸着梅子谦,竭力与其撇开关系。
北堂老人一动不动盯住桑白:“你可知他去向?老朽真心想与其一见。”
桑绿扯扯桑白,嚅了嚅唇,想要开口,被后者一眼瞪了回去,桑白沉声:“晚辈惭愧,梅大侠予我白龙令后便离开了,不曾提过去向。”
北堂老人“哦”了记,起身,无奈地笑笑:“也罢,老朽执念了这么久,并非三两日便能如愿的。”他顿了顿,话题一转,“梅子谦暂且不提,老朽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最在意的就是声誉,有人毁了老朽的十日宴,影响到白龙山庄名誉,老朽会命人细查,事情未解决之前,任何人都不能离开白龙山庄一步。”说完,朝桑绿笑了笑,摸了把他的手背,转身离开。
桑白默默看着门重新被锁上,见桑绿瞅着他,欲言又止,问:“你想说什么?”
桑绿吸吸鼻子:“师、师叔的事……你回来之前我就都告诉北堂老人了……”
桑白差点吐血,暴躁地抡起拳头,桑绿连忙捂面,桑白深呼吸,姜还是老的辣,心头突突跳动:“你为何不早说!”
“你不是不让我说么,我想说你还一个劲瞪我……”桑绿缩缩脖子。
桑白皱起眉,简直糟糕至极,百里鸿云的事并未了结,梅子谦的事又紧跟而上,桑白预感北堂老人不会善罢甘休,听老人的理由,桑白总觉着牵强,老人执着得有些过了,莫非是想找他来继承山庄?不至于吧——
其实卖个人情给北堂老人,桑白非常乐意,但他真心不想再与梅子谦有何牵扯,他不希望今后来到罗桑门的人,都是为了询问梅子谦,他不需要沾梅子谦这个光。
桑白揉揉太阳穴,当务之急还是追查凶手,他从屋里逃出过一次,戒备该更严了,他努力思量方法,脑中却总回想起方才遇到的妇人,那张布满皱纹的笑脸一直在眼前挥之不去。
短命的少爷,疯癫的老妇,人烟稀少的山庄,孤独的老人,十日宴,潜心向佛的竹水翁,这些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他拍拍脑袋,自己跟桑绿的命都快保不住了,哪还有精力去管人家的家务事。
桑白敛眉,警觉道:“桑绿,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桑绿点点头,两人屏息,步至窗边,桑白顺手提起一个花瓶,有门不走非得爬窗,不是什么好东西。窗外有人在开锁,弄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桑白高举花瓶,只见窗开,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
桑白睁大眼,对方看到桑白手中的花瓶,不满地啧了记,两人第一时间不约而同地去捂桑绿的嘴。
桑绿那声雀跃的“师叔”被严严实实闷在口中,桑白嫌弃地拍开梅子谦覆上来的多余的手:“你——”
“我破了那七道关卡进来的。”梅子谦翻窗而入,一个闪身到桌旁,拿了盘里干粮就往嘴里送,“费了我两日两夜不食不寝,差点便以为要困在里面出不来了。”
……
那七道关卡明明该他第一个破的,居然被梅子谦抢了先,桑白心中对其的印象又平添一层厌恶。梅子谦看他一眼,又道:“我与长楚兄弟一道来的,我让他替我,说是他一人破的关卡,而我在暗处行动,你们的情况我都知道了,他帮我向方二当家问了你的位置,我才得以寻来。”
“你来做什么?”桑白面有不悦。
“长楚兄弟追上我,向我言明情况,我担心你,当然要来看看你。”梅子谦边吃边道,他真是饿坏了,眸中疲倦,衣衫沾尘,发丝也有些凌乱,想来出了关卡便是急急赶来。
桑白全然不领情,神情戒备,语气轻挑:“哦?”
梅子谦咽下一口,气急:“你警惕个什么劲,我好心好意来救你,你就这副态度回报我?”
桑白挑挑眉,哼了声:“我在这里吃好喝好,用得着你来救?少自作多情。”
梅子谦与他对视一阵,目光阴郁,末了,舒展开眉眼,自顾吃自己的:“随你,你非要咬吕洞宾,我也不能拦着你是不?”
桑白冷嘲热讽道:“好不容易来趟白龙山庄,不去见见你那位挚友?”
“找他做何?”梅子谦头也不抬,“我就是来寻你的,否则谁能让我撇开正事不做,跑来这鬼地方?”
桑白闻言,心念微动:“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梅子谦翘起唇,一脸愉悦:“要我告诉你么?白龙山庄的事也好,我的事也罢,别人问我我不定会说,你软声软语求我,我一定什么都讲给你听。”
桑白干笑三声,睁圆了眼:“做、梦。”
梅子谦遗憾地摊摊手,他吃完,起身,长叹道:“来的途中遇到位唤作花姨的老人家,她将我错认为小少爷,泡的茶也好喝,我就去她那好了,好歹人家欢迎我,不像这里,对罢?”他步至窗边,重新翻了出去,不紧不慢地关上窗,上锁,“好好想,何时想通了,求我,我再来帮你。”
桑白气得火冒三丈,啐出一口:“畜生!我要是求你,我桑白就跟你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