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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途遇老人明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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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梅子谦在,桑白至少不需要担心被发现了,男人的感觉十分灵敏,经常是桑白什么都没觉到的情况下就已隐藏好,平安躲过危机。
桑白乐得安心,看看风景,听听鸟鸣,打打哈欠。
“睡着了?”梅子谦见桑白不说话,问道,他没听到回答,拍拍身后的人,“啧”出一记,“师侄,枉费你如此讨厌我,却居然能在我背上睡着,真是难为你了。”
“你拍哪呢!”桑白横起眉毛。
梅子谦置若罔闻,心情舒畅。桑白注意到男人腰间别着的酒袋,伸手去够了来,品了品,满口的果香,熟悉而浓郁,桑白愣了记,这是荔枝酒,荔枝离枝,不消三日则色香味尽失,不曾料想还能做成酒喝,味道竟颇为不错。
桑白仰首咕咚咕咚灌上两口,梅子谦眉眼泛起柔和的涟漪,一双卧蚕随笑意轻展:“急什么,又不与你抢,且这不似之前的百草酿,没有固元之效,你大可安心多饮些。”
哪壶不开提哪壶,桑白一巴掌拍在男人后脑勺,问:“姓梅的,五年前你与沈伯舒的比武,到底谁胜了?”
梅子谦缄默一阵:“我们没有分出胜负,便约好十年后再战。”只言片语中带着轻叹与怀念,以及深深的期待之意,“他是我一生的对手。”男人这样说道。
桑白酒喝了一半,登时觉得腻味,动作粗鲁地将酒袋塞回对方腰间。
梅子谦回头,嘱咐:“伯舒其人与我极像,日后你遇到他不要……”他顿了顿,似在思索措辞。
“你放心。”桑白挑挑眉,“若真有那一日,我不会因为嫌弃你而放弃讨好他的,他可是武林盟主眼前的红人,我不巴结他难道还要巴结你不成?”
话音刚落,额前被梅子谦用力撞了一记,顿时头昏眼花,一片晕眩,桑白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捂住额头,气道:“你做什么!”
“自己悟去罢。”梅子谦声音冷淡,加快脚步。
两人一路前行,路上花草逐渐繁盛,便在桑白觉得是否行错路时,他闻到一股香火味,是竹水翁,桑白记得珊瑚讲到他时,言其终日留于不惑堂,不与山庄他人往来,就连北堂老人也甚少与之相见。
桑白催促梅子谦前去,行了不久,穿过林间层层叠叠的树木,目之所及处是一座简陋的佛堂,佛寺青砖素瓦,古柏参天,看上去虽不大,却是清净肃穆,教人观之便觉心中一片宁和。佛寺的主人该是用心打理着此处,光看庭院植株的生长,便能得知这里受到了多么精心的照顾。
桑白从梅子谦背上下来,扶墙而走,沿着堂廊向前,直步到一处禅房外,木鱼声声,清脆而响亮,房中的老人背对房门,双膝盘坐,他停下手中动作:“既来之,则是有缘,不妨于房中一坐。”
桑白与梅子谦对视两眼,梅子谦先行入内,拱手:“前辈可是白打金龙竹水公?”
老人双手合十:“见笑了,名号乃身外之物,算不得什么。”他注意到桑白,突然收声。
桑白盯着老人头顶看了半晌,目露探究,老人平心静气道:“头发亦乃身外之物,想通了,剃与不剃皆在一念之间。”
桑白走到老人身旁坐下,要拿起眼前的蒲团,老人连忙伸出两指按住,桑白抽不开,方躬下身,恭恭敬敬:“阿弥陀佛。”
竹水翁亦回礼,姿势端正,趁这当儿,桑白迅速揭开蒲团,指着那一碗香喷喷油腻腻的红烧肉,问:“这也是身外之物?”
“呃……施主颇具慧根——”竹水翁面不改色,仍然一本正经。
桑白饿了,毫不客气,提起一块就往口中送,竹水翁面部僵硬,余光瞥瞥吃得正欢快的桑白,表情十分肉痛。
梅子谦拍拍桑白:“好了,别再欺负老人家了。”他板着脸,从他嘴角微微的抽动就能看出他其实忍笑忍得非常辛苦。
桑白放下红烧肉,擦擦嘴,目光注视竹水翁:“前辈,对不住,晚辈误打误撞来到这里,不想山庄还有这样一块地方,浸浴在此素净之处,仿佛全身心都洗去尘埃,得到了莫大升华。这大抵有一半,是前辈的功劳。”桑白觉得自己表达得还不够激昂澎湃,于是语气平实无奇没有任何波澜与感情地“啊”了一声。
桑白此言无疑对竹水翁非常受用,正当老人矜持地笑得几乎没了眼时,桑白看着台案上抄写的一本又一本的《地藏经》,脱口而出:“前辈这十年来,是在为谁忏悔消业?”他暗想在对方面前拐弯抹角也没什么意思,便是单刀直入了。
竹水翁眸色骤冷,一瞬间转为复杂,接着即是如死水般的沉寂,他举首看向案后的佛像,站起身,这短短的一连串举止竟给人一种苍老许多的错觉。
他转目望至门外:“白龙山庄的事,庄主在做何,我早已不再过问,亦不想多说什么。”顿了顿,“竹鱼翁的墓便葬在这佛堂之后,你们要随我去看看么?”
桑白颔首,老人缓缓步出屋,梅子谦晓得桑白行动不便,伸出手要扶他,后者看看竹水翁,甩了记白眼回应男人的好意,兀自一瘸一拐艰难地向前。
“死要面子活受罪。”梅子谦暗骂一句。
绕到佛寺背后,竹鱼翁的墓与寺庙一般简陋,左右栽着两棵松树。老人行到墓前,低下头,恭恭敬敬地俯身跪了下去。
桑白意识到什么,缓缓睁大眼,顷刻间惊诧之情充盈了整张脸,他渐渐抿紧唇,脑中的疑惑全然解开,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斜阳柔和的光线照在墓碑之上,梅子谦与桑白亦跪拜了番,重回禅房,已是日暮,这之间,三人几乎都没有说话。桑白观察天色,他该回去了,倘若教山庄中人发现,吃苦的可是桑绿。
竹水翁拉住桑白:“小施主悟性极高,不如就别走了,留下来皈依我佛,小施主大可安心,我这庙里无需剃度,山庄里的好心丫鬟偶尔会给我送些肉与酒吃,吃穿无忧,还能修修佛,念念经,你瞧我这木鱼,被我十年如一日地敲下来,如今的形状多漂亮。”
“……”桑白脸一黑,身前的老人家仿佛脱去表象露出真面目一样,他忙推辞,“不不不,前辈你看我天生与佛道相冲,注定无缘。”
“小施主此言差矣,依我看,小施主这面相与各大护法金刚如出一辙,这可是有缘之相。”老人家近乎无赖地辩解道。
老人力气很大,桑白抽不开手,求救般地望向梅子谦,后者默默将头扭到一旁,幸灾乐祸笑得肩膀一个劲地颤。
竹水翁又道:“这庙经我十年苦心经营,不能后继无人啊,万一我撒手人寰去了,多为可惜,小施主你留下,我把衣钵传给你,让你在白龙山庄当个方丈,如何?”老人明显是寂寞了,想留下桑白多说会话。
“噗……”梅子谦终于忍不住了,直接笑出声。
桑白深吸一口气:“前辈,反正我一时也离不了山庄,不妨待我回去收拾个包袱,再行过来,可好?”
老人连连点头,依依不舍地松开手。
桑白狠狠给了光顾着看好戏的梅子谦一拳,逃也似地迈出两步,回头:“前辈,十年前,山庄的小少爷是不是没死?”
竹水翁未曾回答,像是默认了。
桑白续言:“他应当回来了。”
竹水翁眸中泛起些许光亮,他思忖少顷,叫住已走出一丈多远的桑白:“鸟倦飞而知还,你们若是飞不动了,可以到我这来。”
老人没头没尾的这一句,教桑白有点摸不着头脑,他暗暗记在心间,与梅子谦行出佛寺,男人捏捏桑白的下巴,蹲下身,戏谑道:“此处无人,方丈大人,你就上来罢。”
桑白差点一口唾沫吐到男人头顶,他低首,倏然注意到其颈后一道宽宽的伤疤,顺着衣物看进去,几乎横穿了大半个背部,伤痕很新,莫非是硬闯白龙山庄那七道关卡留下来的?眼下明明还不曾好,该是痛极才对,却跟没事人似得背着自己。
梅子谦见桑白没动静,不耐烦地催促道:“又想歪主意了?还不赶紧上来。”
桑白拽住男人的手,狠狠咬了一口。
梅子谦闷哼一声,皱起眉:“你抽什么风?”
“疼吗?”
“你觉得呢?”男人反问。
桑白心情极差:“我自己走。”语毕径自迈出步子,小腿缠着的布条早已渗出一大片鲜红,他仿佛知道男人要做何,出声威胁道,“别碰我,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不识好歹。”梅子谦气极反笑,上前一把扛起桑白,挑衅道,“你大可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