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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鸳鸯生死两处飞 ...


  •   梅子谦这安排,可把他坑苦了,桑白的脸板得比平时还要狰狞,徒劳而返的他阴郁地靠在围栏边,桑绿仍执迷不悟地与江雪争吵,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吵上老半天,方越仁脑袋嗡嗡直疼,他在一旁看着,只能冷着大脸干着急,连嘴都插不上。

      戚长楚仍昏迷着,到底身体底子差了些,他来白龙山庄最晚,中毒却很严重。

      桑白将自己完好的那条腿伸出围栏,用力去踹坐在外的梅子谦,恶狠狠道:“别以为躲在黑暗里背过身去笑我就看不见了,肩膀还颤着呢。”

      梅子谦忍笑转过身来:“好师侄,师叔自然是打心眼里希望你轻松办好的。”

      “滚!”是想看他好戏罢?桑白觉得与男人多说一个字都是多余,回头,陈画青的目光如箭般牢牢钉在他身上,恨不得在他身上穿几个孔,嘴中则阴森地念念有词,明显是针对他。

      不要这么倒霉罢,之前当了替罪羊,眼下还要给人当出气筒。

      桑白扶额,心中盘算好几回,事情总是要解决的,一直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心一横,忍住头皮发麻,再次硬生生地上前,这次他特意隔开些许距离,幽幽道:“夫人。”

      陈画青口中念得更快了,桑白后背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他听不清,也不想去听,躬下身盘腿而坐。

      桑白默默看着这个头发凌乱眼带血丝,宛如疯婆子般的女人,长长叹出一口气:“画青夫人,我想,如果死去的人魂魄犹在,如果鸿云长老能说话,他现在最想做的事,应该是回归故里。”

      陈画青那不间断的念叨声倏然停止,她怔怔愣住,看向地面,眸里闪过一道黯淡的光,桑白刚觉得有戏,对方那无止境的碎叨重新响了起来,陈画青阴郁的表情浮上更多的不耐与暴躁,愈念愈快,仿佛直等到坚持不下去,便瞬间爆发出来,而后崩溃。

      陈画青的心绪已然乱了。

      桑白胳膊肘倚着膝盖,拿手背支住脑袋,垂下眼帘看向自己身前一尺见方的空地:“十五年前,街头巷尾所有人都在谈论你,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夫人的名字,他们说陈家庄的小女儿出嫁,新娘在路上逃了婚,最终被夫家硬逮回去,他们有的人笑你,有的人骂你,都等着看你好戏,等你被退婚,等着陈家庄因你而出丑。”

      陈画青的声音愈来愈小。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两天后,你被百里家的二公子五花大绑押着生生拜了堂,洞房之夜,你们大打出手,互不相让,好好一桩喜事,第二日就请了大夫上门,大家仍在看你们笑话,他们笑你们,把你们当唱戏的,但不论外人如何讲,你们的感情都越加稳固。”

      “不知何时开始,你们的事被传得多了,谈论得多了,大家开始对你们改观,认为你们才是真正的门当户对,甚至有姑娘开始模仿你,开始不顾世俗看法去直面自己喜欢的或厌恶的命运,你们成了所有姑娘公子所艳羡的璧人。”

      桑白顿了顿,陷入思量,陈画青突然开口,接着他的话说下去:“一个月后,我有了身孕。”

      随着陈画青的声音响起,牢中顿时安静下来,江雪噤了声,步到其身旁不近不远的位置,仍有些戒备地盯着桑白。

      陈画青用力吸吸鼻子:“那时我还很讨厌他,对这个孩子全然没放在心上,但是我错了……我错了……”

      她浑身颤抖起来,眸中无助而悲伤:“孩子没了,我没想到,那是我这一生中,唯一一次有机会做母亲……”沙哑的嗓音透出丝丝凉意,她痛苦地抱住肩膀,那样的打击差点让她再也站不起来。

      “但他——没怨我,为了此事,我足足消沉了两年,而他整整陪了我两年,他为我造了座园子,种满花草,我们养了对鹦鹉,便当是儿女,他怕我为外人指点,骗大家我们有儿有女,百里家知道他的性子,全拗不过他,只好帮他隐瞒家丑。”说到此,不禁哽咽,“我陈画青一生何能遇到他啊!”

      桑白睁大眼,那声嘶力竭的哭喊仿佛被剥夺了所有希望,他心上像被刺了一记,在意地上前,他想出言安慰,但此时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格外无力,陈画青再也忍不住,抱住桑白,伏在他胸前放声大哭起来。

      桑白身形一僵,手不自然地腾在半空,他愣了半晌,才动作生硬地轻拍对方肩膀,为她顺气。

      对陈画青而言,她已失去了对她而言所有的一切,如果可以,她愿意拿任何去换。

      桑白安抚着她,用力抱着她。

      梅子谦也被陈画青影响,沉默了,但他没料到会出现眼前的情况,他腾地起身,目光死死盯住紧紧依偎的两人,手握紧栏杆,指骨分外用力,仿似要掐碎铁杆。

      桑白一下一下拍着画青夫人,百里鸿云死后,陈画青从未软过身姿,流过一滴泪,此刻她抛开了所有故作镇静,哭得涕泪滂沱。桑白能感觉到对方深入骨髓的悲恸,他胸前湿了一片,透心地凉。

      他清晰而直接地体会到陈画青的哀痛,但他不懂,桑白明白失去亲人是怎样的感觉,可眼前对方失控的情绪,明显比那还要难受百倍、千倍,为什么?桑白在心中问自己,情到底是什么?能让人撕心裂肺,哀莫大于心死。

      桑白不懂。

      “我该如何是好。”陈画青的声音更像是痛苦压抑的悲鸣,带着一声声的抽泣,断断续续,“我该如何度过这了无生趣的年月,我该如何面对有过他痕迹的一切,我该如何,才能再听到他唤我一声画青。”

      “他已不在了啊……我还能为他做什么,就算是替他报仇,现在的我都无能为力……”

      “你并不是什么都不能做。”桑白语气认真,陈画青抬起头,桑白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陈画青徐徐抿紧唇,通红的眼眸现出几道光芒,她起身,整整仪容,再仰首之时,目光已非寻常的坚决:“你说。”

      桑白颔首,转身看向梅子谦,还不忘朝他挑挑眉。男人看上去十分生气,漆黑的瞳孔闪烁着怒意,他闷声不吭,只注视着桑白,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桑白隐约觉着男人的怒气来源是自己,在没想到自己有哪里惹着他之后,不客气地歪嘴嗤道:“姓梅的,无风还不起浪呢,我晓得你看不惯我,你能等出了囚牢,再发泄你的不满么?”

      梅子谦蹙了蹙眉,他神色复杂地望望桑白,倏然冲其翘起唇皮笑肉不笑,末了,扭身召集众人。桑白莫名其妙,暗骂一句后也上前去听。

      原来这地牢临九仙山边壁而建,他们所处的那排牢房,墙的另一面便是万丈深渊,梅子谦在进来之前,沿地牢周围仔细观察过,发现常年累月下来,山石多有滑坡,靠近岩壁的那堵墙已非常脆弱,小心使然,当时便在有可能成为缺口的地方全部做了标记。

      梅子谦语调平稳地陈述:“我做的标记,在囚牢内部用不上,但巧的是,进来之后,我发现一道裂口。”

      一道裂口,足以让知晓情况的梅子谦顺利逃脱,梅子谦的计划简单来说,便是出去后寻到突破口,再想办法毁墙救人,他谓桑绿道:“桑绿,你与我一道来。”

      “协助师叔,在所不辞。”桑绿干劲十足,他眨眨眼,“可师叔,我们一会砸错墙怎么办?”

      “你当梅大侠跟你一样蠢。”说话的是戚长楚,他在陈画青哭泣之时便醒了过来,此刻对着桑绿,露出一脸鄙弃。

      桑绿用眼神杀了对方一刀:“你聪慧,还不是要我救?”

      一句话就噎得戚长楚说不出话来,桑绿尝到了甜头,又得意洋洋地转向桑白:“对罢,师兄?”难得如此威风,当然要好好显摆一番。

      “小心摔死。”桑白身为一派大师兄,认真而关切地嘱咐。

      梅子谦又与众人交代了些事项,与桑绿一同离开,不多时,囚牢深处传来一声闷响,视野豁然亮上不少,他们成功出去了。

      众人纷纷移至围栏旁等待,桑白头倚铁杆,同样是破墙,若换成在场之人来做,大家摸不准下手之处,又都中了瘴毒,只能是事倍功半,最可惜的寻不到铁丝之类的物事,否则自己开了锁,哪里还要这么费事。

      桑白侧首看看周围,陈画青已明显振作起来,仇恨在她眼中化成了火焰,成了支撑她的信念,坚定而清晰。见她如此,桑白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感觉,原本压抑的心情仿佛变得更沉重了。

      好端端的人,来参加十日宴,一双鸳鸯,便从此阴阳两隔。

      白龙山庄必将加倍付出其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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