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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月黑风高逃跑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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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总让人觉得格外漫长。
囚牢深处传来的些许光亮也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变暗,桑白忍不住眯上眼小寐了两回,墙外还是有些动静的,他侧耳听着,突然咳嗽两声,桑白掩住口,好端端地怎么连自己也染上了,正奇怪着,身侧递来一个水袋。
桑白接过饮了数口,待要还时才发觉递水之人为陈画青,登时一愣,喉咙发紧。
“怎么了?”陈画青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桑白不自然地回言,有女子主动对他好,自他记事以来这是头一回罢……他可是不稀罕的,哪像桑绿,别人不睬他,他都要心猿意马地误解人家是不是爱在心中口难开,桑白一边暗自鄙夷自家小师弟,一边抱着本来要还的水袋又一通狼饮。
墙外的声音愈来愈响。
一声巨响,众人面前的墙轰然倾出一个半人高的口子,空气里扬起灰尘,地面微微震着。
桑绿稳稳落在众人面前,腰间缠着粗粗的树藤,手里还提着一根,他春风满面,雄赳赳气昂昂地挺直背脊,众人相互对视,面上微喜,桑绿之后是梅子谦,男人落地后,轻描淡写道:“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桑白打了个水嗝,不动声色地按住自己快要撑破的肚子,风度翩翩地水袋推给画青夫人,冷静道:“多、多谢。”扭头发现梅子谦又在用那副要死不活的表情阴森森地瞥着自己,桑白懒得与他吵,索性忽略了他。
众人绑上树藤,按次序一一逃出囚牢,渐渐地,牢中只剩桑白与梅子谦两人,不得不说,在他们逃跑的这段时间内,白龙山庄没有派人前来,当真是他们最大的幸运。
桑白不曾多想,抢过梅子谦手中的树藤就要往自己身上缠,藤蔓很重,他绕了两圈怎么也缠不紧,正头疼着,冷不防手被对方抓住,男人用力极大,桑白吃痛,树藤径直掉落至地,不由怒道:“你做什么!”
“我后悔了,我不该让你去说服画青夫人。”梅子谦的嗓音远超平时的低沉。
桑白翻翻白眼,自己起初拒绝,对方不愿意,自己硬着头皮办妥了,对方又不愿意,他自认已十分好脾气地不跟对方计较了,这男人怎么还这么难伺候,桑白冷哼:“上有天,下有地,姓梅的,你知道这世上比天地还大的东西是什么吗?”
“什么?”梅子谦顺着桑白的话问道。
“你缺的那块心眼。”
“……”
“你知道比你缺的心眼还大的东西是什么吗?”
“……”
“你缺的那份德行。”
“……”
梅子谦沉默了,双手握成拳,手腕因用力太过而不停抖着,像在克制什么,桑白忌惮地后退两步,见男人兀自蹲下身拾起树藤,一把扔出洞外,当下气急:“你又想干嘛?你扔了教我怎么上去!”
简直莫名其妙,桑白连忙往洞口步去,心中忐忑不知自己还能否够到,梅子谦拦住桑白,语气毫无起伏:“你抱着我,我带你上去。”
“你疯了罢?”桑白不敢置信,“有藤蔓不用我凭什么要靠你?”
梅子谦仿佛陈述事实般定定道:“你上不去。”
男人的声音平静得令桑白终于按捺不住腾起的怒火:“那你怎么不把他们抱上去,他们中了毒都能自己出去偏偏我不能?你就这么喜欢羞辱我?”
听桑白这样讲,梅子谦明显不大高兴:“他们练过武,你练过?他们就算中了毒,力气都比你大,你看看你那走都走不稳的腿,你自己能上去?”
桑白睁大眼:“笑话!堂堂梅大侠什么时候爱操这份闲心了,你放心,我绝不会在这里欠你人情。”他逐字逐句,“哪怕我摔死,都不用你来管。”
“住嘴!”梅子谦不耐烦了,对着桑白劈头盖脸地一通指责,“你一个男人婆婆妈妈的有完没完?让你抱你就抱哪废话那么多?你爱叨叨自己叨叨去,别浪费我浪费大家的工夫行么?大家都在等我们,届时山庄的人来了,就因你我们一个都走不了!”语毕,解下身上的树藤,将两人紧紧缠至一处,末了,抓起桑白的手往自己脖子上狠狠一摔。
桑白愣住了,这是他认识梅子谦之后,对方最不像梅子谦的一次,什么气度,什么温文尔雅,全与眼前之人毫无关系,是谁说的梅子谦脾气好,就他那鬼脾气,还没桑绿温顺呢。
桑白被吼得耳朵生疼,转念一想,事有轻重缓急,眼下急于怄气对他们没有丝毫好处,板着脸顺着男人给的台阶环紧对方脖子,第一次离别人那么近,他还有些不适应。
“不是不用人帮么?你就这么点力道?给我抓痒?”梅子谦语带揶揄。
桑白心中暗骂,使出浑身的劲用力一勒,巴不得直接勒死对方。
梅子谦顿时喘不过气,他硬撑着,面色低沉,什么都没说,一手圈上桑白的腰,一手扶着树藤,退出洞外,踩到岩壁上。
桑白偷偷往下看去,立马眼前发黑,双腿一软。情况比他所想象的还要危险,他们立在几乎是垂直的绝壁上,靠梅子谦独自支撑着。男人说得对,仅他一人想出去的确够呛。桑白双脚企图踩住些什么东西,以让自己踏实些。
梅子谦像察觉到桑白的心情,软下声来:“别动,相信我。”他有些困难地向旁处移去,每移上少许,都不忘出言安慰,“别怕,就算摔下去,我也会给你当垫背。”
“谁怕了。”桑白逞强道,他们被藤蔓牢牢缠在一处,梅子谦用两手攀藤分明能更快些,可男人偏生要一手搂住他,桑白感觉到自己腰间的力道,胸口腾起些感动。
他静静沉默许久,在这个什么都无暇顾及的当儿,脑海中莫然浮现出画青夫人哭泣的脸,不禁脱口而出,“我不明白……”
“什么?”梅子谦没听清。
“我不明白,为什么情能让人失魂落魄,心心念念。”以前的桑白从不会考虑这些问题,可如今看到画青夫人,满心都是这个疑问,他十分困惑,难以名状,“在必要的时候,我能为桑羊丢了命,也能为桑绿丢了命,这不正是生死相随么?可情又算什么?为什么只能认准一人?为什么只能对那一人好?那么其他人呢?就不要了吗?”
也许正是现在,在这数百丈高的峭壁上,他才能无所顾忌地问出心中所想。
梅子谦似乎叹了一口气:“那不一样。”
桑白抬眼看他:“哪里不一样?”
梅子谦认真地注视桑白的脸庞,桑白不曾躲闪,不曾对他恶言相向,仅仅单纯又迫切地在等一个答案。
这个答案,他给不了他。
梅子谦堵上了他的嘴,小心而带着怜惜,桑白的唇冰凉柔软,与他所给人的印象完全不同,男人一瞬间便上了瘾,生怕将其含化了,不敢用力,亦忍不住去轻咬,梅子谦眼睁睁看着桑白的目光从震惊到不解再到恼羞成怒,却因躲不开他而万分暴躁。
兔子急了后果都很严重,何况桑白还不是兔子,梅子谦终于放开了他,桑白一股怒气直冲头顶,感觉整个人都要气炸了,他一连几次深呼吸都没让自己平静到能稳稳说出一句话。
桑白平复了阵,嘴唇直发麻,脑袋一片混乱,男人疯了,肯定是疯了。
梅子谦侧首,特意去看桑白耳后根,不同于其面上的凶恶,那里已悄然红得一塌糊涂,桑白却全然不自知,男人立时忍不住翘起唇。
还有脸笑,桑白的两条胳膊只能环住男人,身子也被绑在一处,腾不出手,就拿脑袋使劲撞向对方,这一撞,连他自己也撞得眼冒金星。梅子谦吃痛,缓和好一阵,扫了眼桑白:“亦不是第一次了,上回怎么没见你这么激动。”
梅子谦提起这茬心中就有气,亲着亲着对方居然能睡着。
上回?还有上回?桑白反复思忖着,脸色更难看了,冷蛇杀手来袭的那天晚上……声音略微颤着:“那次……不是做梦?”
“做梦?”梅子谦一愣,哈哈笑出声:“原来你当是梦,难怪你一点反应也无,我还以为……”话说到一半,侧脸又挨了桑白一记头槌,顿时脑袋嗡得一阵响,握住树藤的手差点松开,他皱起眉,“桑白,别忘了我们现在的处境。”
“你也知道危险?知道危险还有闲心情干别的?”桑白看梅子谦的眼神就跟看杀父仇人一样,态度坚决,“梅子谦,从今起,你再敢碰我一下,我就让你断子绝孙!”语气出其阴狠。
梅子谦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想了想:“我现在就在碰你。”
“……”
桑白语塞,咬咬牙忍辱负重道:“这次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