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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师弟也是蛇精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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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英会当日。
姑苏城北,武兴楼前,数百尺宽的择英台四端方柱赫然矗立,上雕蛟龙戏珠,张目嗔视,八龙窥台好不威风,青羽楼、七鹤宫、丐帮等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名门大派皆分散在龙首各处,占得上位,其余散人小派则与前来观会的平头百姓立在一起。
师兄弟二人挤在择英台前,梅子谦并未与他们同来,自那天后,桑白便再没看到过他,也不知他究竟去了哪里,扭头四顾,意料之中地未寻到他身影。
桑绿瞄瞄自家师兄,出声问道:“师兄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桑白收回视线,不来便不来,与他又有何干系。
秀英会气氛热烈,桑绿紧紧盯住择英台,他从不曾见过这样的阵仗,缩缩脖子,剑柄在手中一个劲打滑,捻住衣袖擦去手汗:“如果师叔在就好了,师兄,我紧张。”
桑白敲敲他的脑袋,难得软下口吻宽慰道:“情况不妙你就耍赖。”
“我倒不担心这个,打不过我便下来了,只是——”桑绿脸颊稍稍泛红,“师兄,我上去能迷倒一两个小姑娘骗她们跟我回广陵成亲么?一想到会有这样的可能,我这小心肝就激动得跳个不停,该生几个才好呢?”
“……”
桑白默默扫了他一眼:“你才十五脑袋里就尽装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都二十五了还孤家寡人觉得娶妻生子这么崇高的事乱七八糟的你才是乱七八糟。”语速飞快,桑绿表情嫌弃地一通数落,末了,瞅瞅一本正经的大师兄,略微后怕地咽了口唾沫。
桑白继续鼓励地拍拍他的头,发现择英台上主持大局的人下去了,一脚踹了他上台,桑绿扭身,逾千双眼齐刷刷盯向他,他神情木然地张开口,扫视众人一圈,瞅瞅桑白,再环顾一圈,继续瞅瞅桑白,最终认命般咬住下唇,拖着沉重的双腿,步到台中央,抱拳:“在下罗桑门桑绿,自广陵而来,向大家请教。”声音沧桑得如同年过半百一样。
第一个领教的是位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桑绿见他上台,脸都青了,撒开蹄子抱头就跑,两人一个追,一个逃,几圈下来,大汉实在追不动,停下歇息,桑绿气喘吁吁地将剑架到对方脖子上,获得了第一场胜利。
桑白欣慰地颔首,比武台建得大还是颇有好处的,望望左右,百姓们倒都看得津津有味,唯独龙首边上那群人看起来脸色不大好。
桑绿的投机取巧仅见效了一回,之后的对决都胜得尤其艰难。桑白虽然没练过武,但好歹长了眼睛,且观察还不弱,他能明显看出桑绿接下来赢的两场,都是靠梅子谦在近些天仓促间传授的几招来出其不意。
不由拧拧眉心,自家师父数年来日复一日的亲传指导,居然还不如梅子谦几天的随口一教,心下思忖着,脑中不禁划过一个念想,照师父教一个残一双的趋势,桑绿还能坚持到现在,并能将才学的招式发挥至此,莫非——他其实极有习武天分?
神情古怪地看向桑绿,他已连胜四场,双眼炯炯有神,腰更挺了,背更直了,气也顺了,如果无视其散乱的头发、脱臼的左手与不断向台下姑娘频送秋波的淤青的眼,那真叫一个年少有为,雄姿飞扬。
龙首处有人跃上了台,桑白一愣,无论如何,现在上场于这些名门而言都太早了些,那人不到二十的模样,面目白净,唇红眉秀,神情却不大高兴,举剑对向桑绿,气势逼人。
小师弟拱手:“桑绿。”
对方不予作答,目光直视桑绿。
小师弟只好再重复一遍:“罗桑门桑绿。”
对方依旧默不作声,脸上表情不知为何更显阴沉,他定定看了桑绿许久,终于出声:“七鹤宫戚长楚。”唇边盛满嘲弄,“你叫桑红?秀英会可不是你这样的草包能随便胡闹的地方。”
“草包……”桑绿黯然神伤,模样极尽委屈,嘴上碎碎念道:“做什么一个个的都要欺我辱我,佛曰众生平等,你们这样公然藐视佛祖的尊严,佛祖会伤心的,他一个吃素的老人家,受伤了连热腾腾香喷喷的骨头汤都不能喝,你们于心何忍?还有我叫桑绿,不是桑红,你不是记错了,便是故意叫错,一般来说故意唤错他人名字又分很多种情况,而大部分是想引起对方注意,你生得这么好看,不需特意如此我便很关注你了,只是你左后方绿衣裳黄发带的小姑娘实在合我胃口,虽然你长得俊俏但能不能麻烦你不要跟我抢?”
桑绿最大的特长就是碎碎叨叨的时候不需要换气,戚长楚嘴角不听使唤地抽搐起来,他面有恼意:“我管你红的绿的,你给我闭嘴。”语毕,猝不及防出手。
戚长楚的剑并未出鞘,但来势极为凶险,情急之中桑绿急忙挥剑阻挡,一声碰撞之下,手中剑直飞出百步远,好大的力道,桑绿一阵心悸,若方才这下直接打到自己身上……他来不及多想,戚长楚的攻势再度袭来。
险险闪开,桑绿东逃西窜,戚长楚紧随其后,招招要命,两人的实力差距太明显了,桑绿只有躲的份,且躲也躲得格外狼狈,手忙脚乱间,小臂、腿、腹部、肩都被对方打中数记,疼得他几乎直不起身子,多大仇啊,像拿自己撒气一样,看对方一脸捍卫秀英会威严的模样,心中叫苦不迭,委实倒霉,碰上个既较真还性情暴戾的闷葫芦。
干脆坐在地上不动了,桑绿拧着脖子,戚长楚冷声道:“求我,我就放了你。”
桑绿别开头,不理他,戚长楚不耐烦:“说话!”
“方才你不是教我闭嘴么?现在又让我说话,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桑绿幽幽开口。
“你!”戚长楚气结,咬牙道,“我再说最后一遍,求我,我就放了你。”
桑绿朝他扯了个鬼脸,嘟哝:“有种你就在这台上打死我。”
戚长楚怫然,当即高举剑,桑绿连忙闭上眼,待了少顷,迟迟不见动静,却感到有一双手将自己环住扶了起来,疑惑地睁眼,喜极而泣:“白师兄……”
桑白横着眉毛,脸色阴郁,转过身子背对戚长楚,紧接着,桑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掐着喉咙轻松道:“我师兄来接我了,求求你放过我罢,长楚兄后会有期。”
“……”
“……”
桑绿与戚长楚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桑白走下台,径直步向医馆,桑绿这才嗷嗷叫着开始喊起疼来,他皱起鼻子,吸进一口冷风,突然觉得沮丧:“有罗桑门参加的秀英会,就这么结束了。”
桑白低头看了他一眼,桑绿满身的伤,从手到腿都肿得不成样子,现在单靠他自己,定是连站也站不起来。
桑绿低低道:“师兄,我今天表现好么?”
桑白“嗯”了一声:“直到最后,你都没有低过头。”
“我晓得我武功不好,我若非第一个上,可能连一个人都胜不了,我不像师叔他可以从最开始一直站到最后,但我想至少我须撑过三场,让那些从来都不屑罗桑门或不知道罗桑门的人哪怕有一点点的改观,下次,下次我再参加,我便撑过十场,再下下次,我要撑过二十场……”话语间带了浓浓的鼻音。
桑白挑挑眉:“你就这般没志气?下次可得给师兄争个第一回来。”
桑绿轻怔,咬住唇,重重点了记头:“嗯!”
“说笑的你都信,你也太高估自己了。”桑白毫不留情地打击。
桑绿的脸顿时扭曲成了苦瓜,单方面瞪了他师兄一阵,撅起嘴:“那戚长楚,我怎么看着好像有些面善。”
桑白闻言驻步,上上下下眼神奇妙地打量桑绿全身,格外佩服:“你终于连男人也开始觉得面熟了。”
桑绿语塞,心情郁结:“八成是感觉错了。”
“他认得你。”桑白言简意赅,耍过桑绿后再推翻其结论,后者拧起了眉毛,纠结地目视他,大师兄的口吻十分肯定,“你身上的伤他都拿捏得极准,虽看上去可怕,却都是皮外伤,不伤筋骨内腑,他像是生你气,你不若好好想想到底在哪见过他。”
桑绿嫌恶地龇牙:“他这么凶残,我忘记他一定是有理由的,我才不去想。”
暖风拂面,飘云悠悠,桑白望望天际:“我们在医馆待一宿,师父在罗桑门没人看着我不放心,稍后我回客栈取上包袱,明日便启程回广陵。”
“这般快!”桑绿睁大眼,“那师叔呢?”
“你管他作甚?”桑白略微蹙眉,想想不免格外烦躁,补充道,“一次。”
“我现在是伤患!”桑绿哇哇大叫起来,“师兄你不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