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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跟错师父毁一生 ...


  •   敷了药,用了饭,桑绿倚在医馆病榻呼呼大睡。

      日夕,晚云忽作雨,淅淅沥沥,密密霏霏,桑白拧眉,举目迟疑,仍是扯了青笠戴上,迈步踏进雨中。雨丝儿轻蹿,好似没一点重量,生生要往人身上贴。桑白到达客栈,连眉毛都湿透了,拂去一脸水,轻轻推门而进。

      桑白一眼便看到闭目躺在床上的梅子谦,面色比之前看到的还要差,双唇干裂,全无血色,见他如此,桑白似早有预料,并不觉吃惊,步至床边,第一反应是伸手往其脖间一探,还有脉搏,只是温度烫得惊人,不由嗤了声:“命倒挺硬。”

      梅子谦衣物未湿,大抵是今日他们出门后不久回来的,桑白径直往其脸上摔了俩巴掌,后者全无反应,顿时一阵窝火,悠闲得很嘛,若是自己没回来呢?等小二发现么!他掏出顺便在医馆配的伤药,又唤小二递来凉水,送来白粥。

      麻烦的人只会跟麻烦的事沾边,桑白讨厌对方必然是有道理的,他黑着脸起身,拧了手巾覆到男人额上,再脱去其上衣,梅子谦身上数道剑伤触目惊心,有一道更是斜过半边身体,光看着就感觉极疼,桑白检查过伤口,有几处明显被男人烧过,若非如此,八成老早失血而死。

      他拿水洗净男人身子,敷上药,好在自己每每替师父处理伤处,也学会了些。说也奇怪,梅子谦不请自来后没少在自己眼前晃悠,脸皮实在厚得可以,却偏偏在这点上没让自己帮过忙,莫非是所谓的自尊作祟?

      念及此,桑白稀奇地啧啧两声,敲敲对方的脸,龇牙,烧得真烫,原本谦谦从容的一个人竟变成这副模样,当真难以想象。放眼而观,江湖中能将梅子谦为难至此的没有几人,桑白懒于思虑太多,他可不关心,他只要保证梅子谦不会死在此处,省的最终与罗桑门扯上什么关系就行了。

      端起粥碗,一勺勺往男人嘴里喂,生怕粥烫了,移到唇边吹一吹;生怕米饭太大男人会噎住,拿勺子碾细了再喂;米汤从男人嘴角漏出来了,又拿衣袖轻轻擦去;男人额上的手巾热了,重新洗过后再放上去……这般小心翼翼地喂了一半,总觉得似乎哪里出了差错,桑白凝眉想了想,一时半会也没想到有什么地方不对。

      精心照顾许久,男人的体温终于回落下来,桑白舒出一口气,起身拍拍酸疼的背,瞅瞅窗外,不觉尽已快天亮,他整宿没睡,顶了俩眼圈黑黑的淤青,也该回医馆了,侧身,手腕被突然抓住,心下一惊,桑白回首。

      梅子谦双目仍紧紧闭着,桑白眉心微皱,醒了?耍他?注视男人好半晌,卷起被角搔搔其鼻子,对方并无动静,桑白嘴上骂咧两句,瞥瞥他,注意到他换下的衣裳里有一枚蟠螭纹玉玦,磨制光滑精致,玉色上乘,质地古朴细腻。

      桑白愣神,静静观察许久,接着便蹙起眉,此种玉玦,唯王侯贵族有资格佩于身,他又看看梅子谦,轻道:“我是不知在你身上曾发生过什么,但声名在外,不见得都是坏事,你这般消声觅迹数年下来,也没见人们忘了你,反而愈传愈离奇,还不若顺其自然得好。”

      语毕,费了好大劲才将自己的手从对方手中挣脱出来,忽忆起什么,往男人衣裳里寻了寻,掏出自己那枚机关弩,端详一阵,舒展眉眼:“你也有听话的时候,让你用你便乖乖用了。”塞回自己怀中放好,桑白附至梅子谦耳边,道,“告辞,后会无期。”随即出门而去。

      回到医馆,桑绿四仰八叉睡得正香,咧开嘴流了满脖子的口水,肚脐眼还露在外边,桑白取来桌案上的抹布在桑绿下巴上悉心擦了擦,又拾起落在地上的被褥替他盖好,拿手背支了脑袋闭上眼小憩。

      迷迷糊糊寐了阵醒来,见桑绿双目娇羞,含情脉脉地凝视自己,后背惊悚出一层鸡皮疙瘩,遂也深情款款地回看他。

      小师弟抬手轻抚大师兄脸颊:“记得小时我从树上摔下,师兄也是这般不眠不休地照顾我,当时我在昏迷中,只觉是仙女姐姐下凡,她的手、体温无一不帮我驱走身体的疼痛,抚慰我每一寸伤口,当我醒来,却发现那不是仙女姐姐,而是师兄——”

      桑白颔首,继续等小师弟接下来的真心告白。

      桑绿眼中闪出了泪花:“师兄,你能别顶着你那张恶脸理所当然地做这些么?你可知这对于一个重伤未愈的人而言是多大的创伤。”

      “公子,你要的哑药来了。”年轻的医馆小厮捧着包好的药走来。

      桑绿一跃而起,连忙将来人推出门外:“送、送、送错人了,我们不需要这个。”回身,顿时整个人都老实了。

      桑白扬起下颚:“伤无大碍了?”

      “活蹦乱跳,身轻如燕。”小师弟摆了个仙鹤亮翅的动作。

      桑白将手边的两个包袱扔给他:“背上,我们启程上路。”

      雨后的早晨清爽而舒适,道旁泥地里纷纷探出了绿草芽,道中勤劳瘦削的小母驴,吭哧吭哧驮着俩大男人,激动得口吐白沫。

      桑绿遍布全身的伤,都转为大大小小的淤青,在身下坐骑的颠簸碰撞下,几乎痛不欲生,口中恨恨:“姓戚的,此仇不报非君子。”

      桑白抓起对方比自己粗了两圈的胳膊仔细瞧了瞧:“手法果然高超,你这不满三周大抵痊愈不了。”

      小师弟神情怆然,幽幽回首望望姑苏城的方向:“白师兄,大白师兄,好白师兄,我舍不得师叔,我想让师叔来教我们习武。”

      桑白默默然,一时也不知如何反驳,最终无力地维护师门道:“师父也挺好的。”这话说得连他自己都不信。

      “师父他……”小师弟的表情又开始痛不欲生,“师父教我们扎了三年的马步,此也便罢了,还变着花样来,单脚扎马步、边剥花生边喂他边扎马步、倒立用手扎马步,更丧心病狂的是这些居然还得比赛。”

      “哦。”桑白语调平平,“这是我怕师父总让你们扎马步你们会厌,特意想出来的。”

      桑绿手一颤,神情百感千回,说不出的复杂,大师兄续道:“也不怪师父,其实他传授给你们的并不是他最擅长的。”

      “那他老人家的拿手之处为何?”桑绿摆明了将信将疑。

      “轻功。”桑白言语肯定,“若师父称第二,江湖无人能妄言第一,不过此点他向来低调,且这似乎是他无意间练出来的。”

      桑绿幽幽别过脑袋:“师兄,我眼皮一直跳得慌,会不会出什么事了?”桑白默不作声,与他对视一眼,夹紧驴腹。

      两人快驴加鞭花了三日回到广陵,罗桑门位于广陵城西,自城门进入,斜出主路,穿过一条幽静小道片刻即到,跨进家门的瞬间,虽已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师兄弟二人仍是被眼前的凄凉景色震得虎躯一紧,目之所及到处花谢草枯,乱石断瓦,就跟被人洗劫了一样,甚至连桑白在院中精心布下的机关都被毁得所剩无几,快步行到正厅,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男人坐于门口,见到来人,眼眸立马晶亮:“小白、小绿绿——”

      桑白面无表情:“你谁?”

      桑绿撩起男人的乱发瞧了一眼再放下,郑重其事:“师父,能解释一下么?”

      被称作师父的男人悠然起身:“你们回来便好,师父向来磊落光明,只那日心中迷惘,不小心误入歧途,都怨那赌坊偏要请些西域的美娇娘揽客……”

      “于是便将我们辛苦筹措本打算还债的两百两银子输得一干二净还教人上门把所有东西砸了?”桑白替他将剩下的话说完,语毕实在气不过踹了其两脚。

      “好在师父还是拼死护住了地契。”男人放低声音神秘道,“师父其实悄悄藏了不少财物,刚好可以用来重振门楣,小白,师父这就回房取给你。”说着风一般朝房间奔去。

      桑白微愣,取给他?为何要取给他?眸色一沉,拖着桑绿直去到男人寝处,屋中央的茶案上摆了一叠欠债条、几点碎银子与两枚金光闪耀的大元宝,除此以外,丝毫不见男人踪影。

      “师父呢?”桑绿狐疑地问。

      大师兄脸色不大好,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跑了。”

      “跑了?”桑绿身子晃了两晃,“不会吧……再怎么落魄,好歹算一派掌门的师父竟为了逃债丢下众门生,跑、跑、跑、跑了?”当即扭身欲追,突想到什么,灰心丧气地喃喃出声,“师父轻功天下第一……”

      桑白拾起案上的欠条,一张一张徐徐看过去,脸色愈来愈平静,忽觉心中空无一物,红尘俗世,不过是自寻其扰,表情恬淡如水,耳旁传来桑绿嘈杂的声响,轻轻拧眉,道:“小绿,你太吵了。”

      “不是……”桑绿瞅瞅茶案上的金元宝,又瞅瞅自己的手,“好在师父还给我们留了点金银,只是——师兄你看,这金元宝怎么还会掉色?”

      金元宝怎么还会掉色……

      金元宝怎么还会掉色……

      金元宝怎么还会掉色……

      “啪”的一声,桑白将欠条往桌上用力一拍,转身就走。

      桑绿惊惶失措,急忙抱住桑白大腿,硬生生被其拖出数步远,哀哀哭号:“师兄你做什么?师兄你不能走,罗桑门不能没有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跟错师父毁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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