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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跟着师弟回故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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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歇息一夜,离开白龙山庄。
天空的云扯成一整片,无边无际地铺展开,马车稳稳前行,在柔软的泥地里压出两道直线,远去的九仙山逐渐变得模糊,徐徐消失在视野中,桑白折身回望,白龙之行,并没有他预期所想象那般,但到底平安收场,认识了方越仁、陈画青,也是不错。
桑绿有些舍不得,一行人目的地不同,已在岔路分开,纵使相处不长,经历了这些,同过患难,多少感情不一般,他还有点不高兴,他与桑白面面相觑,一齐将目光投向压根不应该出现在马车上的两个人。
桑白盯着手执缰绳的梅子谦,他不是要解决自家家务事么?不是要回去从长计议么?不是要入七鹤宫么?他到底想干嘛?凭桑白那自诩正常的脑袋,自然理解不了想法神奇的梅子谦,他极不情愿地张口:“你……”突然词穷了。
梅子谦侧过头,略微挺直身子,桑白看到对方剑柄上挂着一枚与戚长楚腰间相同的方形玉饰,扯扯嘴角:“你……连入门仪式都省了?”顿了顿,“就算不要仪式,加入七鹤宫,总得去露个面罢?不声不响地入了人家门派,还不肯现身,也许其他人觉得应该迁就你,在我看来,可全然是你无礼。”
男人一脸桑白说得对的神情,颔首道:“近来广陵新起一家布庄,阻了七鹤宫绸布北销的生意,恰好我又算是闲人一个,由我去看看情况再适合不过。”梅子谦见桑白表情不悦,挑挑眉,“你不会以为我是因你才赖着不走的罢?”
“……”桑白被说中,面上挂不住,对上男人的眼,提高音调,“那正好,到了广陵就别在罗桑门方圆五里范围内出现。”
梅子谦蹙眉:“难怪你师父跑了,现在连我这师叔都要赶走——”他一本正经,煞有介事地指责道,“白眼狼。”
唯梅子谦与畜生难养也,桑白抬腿往男人背上猛踹一脚,回首,见自家小师弟戒备地瞪着戚长楚,将剑抱在胸前防身,语气稍带苦闷:“他与你师叔一道,你再瞪也无甚用处。”
桑绿闻言,激动地睁圆了眼珠子,指着戚长楚谓桑白道:“胡说!与方大哥分开的时候,我明明听方大哥让他回去,是他硬要跟来!”
戚长楚先是不自然地别过头,接着一股恼意蹿至眉心,他按捺住火气:“你有完没完了?我不过在秀英会上让你出了丑,你何必非得记到现在?”他咬了咬唇,“大丈夫敢作敢当,那次是我出手太重,对不住。”
桑绿一愣,语塞,没料到对方竟会道歉,挠挠头,对方这么说,他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度,桑绿想了想,扁扁嘴:“待你打的那些伤好了,我再原谅你。”他本身便不是什么小气之人,但对方给他的第一感觉实在糟糕至极,之后自然越相处越讨厌,既然如今对方有意求和,他也不想平白多个敌人。
“都多久了,那些伤早好了。”戚长楚不以为意。
桑绿不服气,捋起袖子,扬眉:“你看这里。”
“那是剑伤,当时我用剑鞘打的你,不会有割伤的。”
“那……这里?”
“那是鞭痕。”
“还有这里?”
“……这是牙印。”
“……”
桑绿仔细找了找,发现秀英会上留下的瘀伤的确没有了,他支吾片刻,道:“那便原谅你好了。”他仍在意地注视自己的身体,自言自语,“我什么都没做,哪来这么多伤啊?”
桑白默默地移开视线。
戚长楚看着桑绿露出的结实的小臂,又望到其锁骨,下意识地吞咽一口,粗着喉咙嚷道:“臭泥鳅,我、我替你看看。”说着就要伸手,桑白一把拍开他,用嫌弃梅子谦那般的眼神瞟了他一眼,将桑绿拉到自己处。
他早就觉得戚长楚看桑绿的目光不对劲,现在看来果然有问题,桑白下意识地护住桑绿,暗自奇怪,男女的感情之事他已经想不明白了,这男人跟男人……他捏住桑绿的手,拧拧对方的脸,再摸摸其脖子,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啊,他侧过头,发现戚长楚的眼眸已然绿了。
方才还认为无甚特别的桑白顿觉十分有趣,遂又朝着桑绿的方向靠了靠。
桑绿不知道身旁两人的心思,他拧着眉头像是在思索,半晌才问:“师兄,回去的途中,能不能先去趟海陵?”
桑白便是在海陵捡到的桑绿,他注意到自家师弟有些消沉,抿紧唇:“桑绿,以前我不问,你也不曾讲过,现在能告诉我那时发生了什么吗?”
桑绿迟疑了阵,埋下头:“海陵有家大户,姓陈,小时我家里穷,父母便将我卖给陈家做了厮役,我不怕干活,只要能给我口饭吃,我什么都愿意做。陈家的小女儿最欢喜使唤我们,做得不好我们要挨板子,她心情不好我们也要挨板子。”
“当时有一位老奴特别照顾我,见我还小,一些重活累活便帮着我做,几次下来,教那大小姐知晓了。”桑绿深吸一口气,“生生被板子打死。”
他不是很愿意讲这些,桑白偶尔听他谈起,也都是开心的事。桑绿想到那位老奴,有些不忍,沉默一阵,继续道:“后来那大小姐丢了东西,将我们关在一处拷问,许多与我一般大的孩子经不住折磨,就再也没能……”他再也说不出口。
戚长楚握紧拳,仿佛那些折磨便经历在他身上,眸中使劲克制的,除了愤怒,还有深深的自责:“桑绿,我不知道……”
“我不说,你哪里能知道,连师兄都不知道。”桑绿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亏是我命硬,陈家大小姐玩腻了,就把我赶出去,接着我便遇到了师兄。”
桑白轻拍桑绿的背脊,桑绿发觉马车内气氛略显尴尬,夸张地做了个鬼脸:“不过我可从小便运气好,那时我才七岁,大多都不记得了。”他顿了顿,“师兄,你救我那会,一连半个月,我都以为自己是被黑白无常接走了。”说完,连忙躲到戚长楚背后,躲开自家师兄的夺命一击。
戚长楚心下暗跳,桑绿主动亲近他,这还是头一遭,他抬手,心情既紧张又忐忑还带着点窃喜,出于安慰的目的拍拍桑绿脑袋瓜,只听“啪啪”两声,桑绿捂住头,疼得直龇牙,怒道:“壮汉!我天灵盖要被你拍扁了好吗!”
戚长楚语带歉意:“我不是……”话还没说完,就被桑绿重重一掌打在肩上,立时一阵酸麻传遍全身,火气迅即溢满胸腔:“你还不讲理了?”
“我长这么大就没讲过理。”桑绿扬起下巴,一副你奈我何的神情,他絮絮补充,“别人打我,我干嘛不还手?你又不是我师兄。”
戚长楚蹙起眉:“是你师兄你就不还手了?”
桑绿看看桑白,凑到戚长楚耳边,压低声音:“嗯。”
“嗯你个头!那我不就是连你师兄都不如吗?”戚长楚极为不满,“以后我打你你也不准还手!”
“凭什么!”桑绿拧着脖子,现在到底谁不讲理啊?
桑白听他们越吵越奇怪,只觉耳边刺耳,挪开身子往梅子谦身旁一坐,男人淡淡道:“那我们便先去海陵了。”
桑白颔首,他看看与戚长楚吵得几乎红了脖子的桑绿,这世上极大多数的人历经过苦难,有人沉默,有人逃避,有人抱怨,有人挣扎,有人变了本心,而桑绿是他见过的对这些最积极乐观的人,就连自己身侧的男人,都不定有桑绿豁达。
苦痛若放不下,就永远都是苦痛。
“你在想什么?”梅子谦看了他一眼。
桑白开口:“你去过大漠吗?”
男人不置可否:“大漠有一种鹰,捕食其势力范围内的一切食物,甚至每年都会有不少落了单迷路的旅人因其丧生,但那样的鹰为数却一直不多。”
“为何?”桑白被挑起了兴趣。
“大漠的绿地里生了些特别的荆棘,那种鹰到了荆棘丛,就会被困在其中,逐渐衰弱而死。”
桑白一面听一面问:“既如此,它为何还要去那荆棘丛?”
梅子谦朝他笑了记:“荆棘丛里有它最喜好的褐沙鼠,但凡禁不住沙鼠诱惑的,都会被束缚住。想来世间万物皆如此,没有所谓的最强,自然也没什么最弱,这之中总是有着轮回往复的,人虽也在其中,但人到底不是鹰。”
说到最后一句,男人的目光投向远处。
桑白静静看了男人许久,言曰:“其实我提起大漠,是有其他原因的。”对方突然这么深沉,他还不大适应。
梅子谦轻抬下巴,示意他讲。
桑白幽幽地问:“我听闻大漠缺水,便有人用沙子沐浴,是真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