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有师兄疼》凛冬

42、街头相逢有意外

　　海陵，处处桂香扑面，大街小巷飘着甜甜的栗子味，桑白深深呼吸一口，看向因丢了自己养的小鸭子而在路边抽泣的男孩。那孩子虎头虎脑，不过四五岁的模样，吸着鼻子哽咽道：“娘亲说鸭子被黄鼠狼叼走，再也回不来了。”

　　桑白望望左右，附近无甚行人，这样放着他也不好，便弯下腰：“黄鼠狼带走你的小鸭子，是因为黄鼠狼太孤单了，想找个朋友来陪自己。”

　　男孩看到桑白的脸，害怕地后退两步，倒是止住了哭声：“然、然后呢？”

　　“小鸭子会渐渐长成大鸭子。”桑白十分耐心地安抚着男孩。

　　男孩想了想，目露高兴：“之后鸭子就会回来了吗？”

　　桑白翻翻白眼，理所当然道：“养肥了，当然吃掉了，黄鼠狼又不是傻。”

　　男孩“哇”的一记嚎出声，转身跑走。

　　桑绿幽幽瞅向桑白：“这已是第四个被你气跑的孩子了——师兄我对你刮目相看。”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你们这地方挺朴实的，大多都好欺负。”桑白意味深长地看看桑绿，后者轻咳两声，桑白侧首，面无表情，“风紧，扯呼。”说完撒开蹄子就跑。

　　“什么扯呼？”桑绿不明白，抬眼望去，见方才的男孩身旁多了两个手提棍子的家丁，正气势汹汹地朝他们奔来，连忙扭身追上桑白。

　　两人一前一后跑了一整条街，穿过小巷子，桑白看到梅子谦正在一户人家门前沽酒，梅子谦摇摇头，叹道：“你这酒存了二十年，色泽、香气均为上品，美中不足的是，在糯米蒸煮之际火候过了度，所谓五分正好，六分尚可，七分则过犹不及，太浓郁反显腻味。”

　　对方是一个年过四十的壮年男子，听闻梅子谦此言，点头称是。

　　“可惜了，白白存上二十年。”梅子谦遗憾地看向对方手中，转而朝他笑了笑，“你虽不是专门卖酒之人，倒也确有这番天赋，在我看来已比许多酒家好上不少，倘若再在细处多加拿捏，他日财路定为不凡。”

　　壮年男子眼中豁然开朗，连连道谢：“多谢少侠提点，若少侠不嫌弃，这酒不如就赠给少侠。”

　　“实在羞愧，这怎的好意思。”梅子谦一面说，一面接过对方手中的酒坛。

　　“……”桑白默默看着梅子谦。

　　壮年男子则喜极，思忖一阵别过梅子谦，回身进屋就激动地直喊“老婆子”。

　　梅子谦转身迈开步子，抱住酒坛迫不及待地灌上两口，表情满足至极，他拿衣袖擦擦嘴，不由赞叹：“好酒。”他抬眼，这才发现在转角处立着的桑白桑绿二人，尴尬地放缓步伐。

　　“……都看见了？”

　　“何止看见，还全听见了，梅大侠。”桑白面上带了点鄙弃，心下暗暗愉快，他就说男人身上怎么总有各种好酒，敢情都是骗来的。

　　“……”梅子谦行到两人身旁。

　　桑绿有些不忍目视男人，小声嘟哝：“你俩怎么回事？海陵民风再淳朴，你们也不能这样啊。”

　　“这叫各取所需，对罢，梅大侠？”桑白的语气仍带着嘲讽，上上下下打量对方。

　　梅子谦最讨厌桑白这幅模样，不客气道：“闭嘴，你少给我阴阳怪气。”陈年佳酿可遇而不可求，千金难买，桑白哪里会懂。

　　“少侠——”那中年壮汉开门追了出来，“幸好你还没走，我家婆子说无论如何都要谢谢你，好在家中还剩一坛，便又拿来予你。”

　　梅子谦将手中那坛递到桑白手上，顺带警告般地恶瞪一记，回头：“不敢当，兄台客气。”面色如沐春风，他步履轻盈地迎了上去，举手投足温文尔雅，气宇轩昂。

　　“……”

　　果然人都是有多面的，但梅子谦连糊弄人，都能表现得风度翩翩……

　　桑白与桑绿两两对视，丢下与无辜良民相谈甚欢的梅子谦，走了一阵，桑白把酒坛与方才买的生活必需物丢给桑绿：“你先回客栈，我再转转。”

　　桑绿正想回去了，交代：“师兄你早点回来，我们等你吃饭。”

　　目送桑绿远去，桑白朝路人打听了下，向桑绿曾提过的陈家行去，他倒要看看这草菅人命的陈家是什么样。

　　海陵比起广陵，实在小上许多，里里外外不过几条街，路上行人亦不多，在这里家境富裕的，便算是土皇帝，在县官面前打好交道，无论做什么谁都奈何不了。

　　桑白刚这样想着，便注意到有人在堂堂大路上快马骑过来，桑白连忙躲闪，但对方太快，随着马儿一声嘶啸，桑白被撞到半边身子，直接摔至地上，马上的男人当即跃至地，伸出手：“抱歉，沈某赶得太急了。”

　　桑白捂住肩膀，顺着对方伸来的手看去，对方一身蓝衣，气质敏慧恭良，兼貌楚楚，他眉心自责地皱到一起，神色担心，桑白看到他，脱口而出：“你来寻梅子谦的？”

　　没有问对方的来历，没有问对方是谁，直接干脆地道出了对方的目的。

　　沈伯舒一愣，仅凭这初见便确定自己的身份，明了自己的来意，他显然十分意外。

　　桑白从不会如此武断地确定一样事物，但听对方刚刚那一声沈某，与其与生俱来和梅子谦一般无二的他人绝不可能学得来的风采，他几乎可以认定对方就是沈伯舒。

　　这样相貌堂堂，气定神闲，难怪在江湖中与梅子谦齐名，深入人心。

　　沈伯舒给人的感觉要比梅子谦稳重些，但桑白却觉得梅子谦生得更为好看，至少一看到他的笑脸，自己就会忍不住与他多斗几句嘴。

　　“你是桑白罢？”沈伯舒笑笑，唇边比之最上乘的玉还要温厚，似噙着一汪清泉，能融化人心，他的年龄较桑白还长上几岁，。

　　桑白回道：“没想到你会知道我的名字。”

　　“画青夫人与我提过你，我知道子谦在白龙山庄，便想来寻他，中途遇到方兄，知晓你们分开，便随着你们的足迹寻来。”

　　陈画青不过比他们多离开一日，沈伯舒这便追上了他们，可见途中一定是快马加鞭，桑白暗自咒骂，梅子谦这厮魅力还真大。

　　而对于这么快出来找梅子谦的沈伯舒，桑白心中仍有疑惑：“鸿云长老他……”

　　沈伯舒解释：“画青夫人并未举行长老的丧礼，她将长老火化，带着骨灰，说要去长老想去却不曾去过的地方，她要带着长老，将骨灰撒遍天涯海角。”言及此，沈伯舒又皱起了眉。

　　他一蹙眉，便教人不忍看下去，不自觉地想要安慰他，桑白也禁不住对方这样的表情，道：“人各有命，沈兄节哀。”

　　“唤我沈大哥便好。”沈伯舒意识到桑白还坐在地上，忙扶起他，“实在抱歉得很，我一时情急，没留意路当中竟然有人。”

　　桑白悄悄咬紧牙，沈伯舒心细，注意到他神情不适，当即扶他坐到一旁，捋起桑白袖子，只见上臂一整块青肿，沈伯舒面露歉意：“画青夫人说你帮过她不少，你有恩于两仪盟，我却伤了你。”

　　“我带了化淤良药，你暂且忍一阵。”他从怀中取出药瓶，为桑白仔细敷上，边敷边问，“疼么？”

　　体贴如沈伯舒这般，委实少见，桑白张口：“这有什么疼的，莫非还要哭给你看不成。”

　　沈伯舒被逗乐了：“我听闻画青夫人言子谦待你不一般，你这么有趣，他定然很喜欢你。”

　　“他讨厌我还差不多。”在沈伯舒面前，桑白好歹忍住了啐出一口的冲动。

　　沈伯舒没有反驳他，岔开话题：“子谦这些年不露行踪，五年前一别至今，我一直想再与他见上一回，但子谦感情淡薄，又固执得很，约好十年，便是十年再战，眼下大抵不打算见我，我也不愿因此给他压力，引他多想，使得十年之约提前，不如你来帮我这个忙。”

　　桑白从对方的言语间能听出他们虽只有五年前的一战，对方却已十分了解梅子谦了，“怎么帮？”他问。

　　“便说我是来寻你的。”

　　“寻我？理由呢？”

　　沈伯舒不假思索：“特意谢你相助画青夫人，我来还你这个恩情。”

　　桑白点点头：“不过我觉得梅子谦不会信的。”

　　沈伯舒不同意桑白的说法：“他这人疑心病重，会信的。”

　　桑白暗自疑惑，怎么都想不通对方解释的理由跟梅子谦会相信有什么关系，不过这事也无甚大碍，就算梅子谦知道了，也顶多闹闹别扭，有朋友在意他，他说不定还不大习惯，桑白想着想着，便听到梅子谦的声音，起初桑白以为自己幻听，但男人的声音极大，且带了满满的怒意。

　　“放、开、他。”梅子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