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有师兄疼》凛冬

45、一个作死一个瞎

　　戚长楚追着桑绿，后者一路无话，道两旁愈来愈偏，桑绿最终停在一个破旧的茅草屋旁，瞳孔中满满的怀念，静静端详着。

　　戚长楚放慢脚步，看到桑绿的表情，问：“这是你家？”

　　桑绿颔首，他抬手抚上屋外矮小的篱笆，轻轻地，抚了一次又一次：“这里一点没变，还是这么破，就是冷清了，以前我们兄弟几个都喜欢在园子里玩。”

　　他走上门前的台阶，无奈地笑笑：“他们仍跟以前一样不爱关门，虽然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好偷。”他从袖子上撕下一块，摸出全身的银两裹在其中，“我四岁那年，一连几个月闹饥荒，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大姐二姐将她们的食物全留给我们吃，自己却饿得不行，家里实在过不下去了，便把我卖给陈家，换来的银子去买粮食。”

　　“其实我理解他们，但我总觉得是他们不要我，遗弃了我，一直在生他们气，自打去了陈家，没有一次再回去探望过他们。”桑绿将银两包好，放到门内，“这房子一到下雨，肯定还在漏水。”

　　戚长楚心有触动，也摸出他所有的银子，放到桑绿的旁边。桑绿默默看了两眼，鼓起腮帮子，郑重道：“姓戚的，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们是我父母，才不用你的施舍。”

　　“我只是聊表心意，没别的意思。”戚长楚解释。

　　“那也不行，你给我可以，给他们就不行。”桑绿执拗着，觉得不论如何自己的父母也该自己来孝顺。

　　“那就当是我给你的，你再给他们。”

　　桑绿想了想：“这倒可以。”他顺手解开包裹，将戚长楚那分量明显比他的重了数十倍的银子塞进去，扁扁嘴，极尽小气道：“你说了是给，今后我可绝不会还你的，顶多让你打两下。”

　　“……”

　　“我饿了，姓戚的——”

　　“你都愿意收我的银子，就不能好好叫我名字？”

　　“小的身无分文饿得慌，长楚大爷赏脸请小的吃顿饭罢。”

　　“……”

　　桑绿见戚长楚不为所动，心一横，他桑绿大丈夫最爱为五斗米折腰，蹲下抱住对方大腿。

　　“……”

　　这是个木头啊，这样都没反应，桑绿心想，瞅准对方的腿肚子猛咬一口，戚长楚一脚将他踢了出去。

　　桑白与梅子谦昨夜当了夜猫子，大中午便回客栈补觉，桑白睡醒，听到戚长楚的房中热闹，还有桑绿的声音，敲门进去，惊奇地发现沈伯舒也在其中，他瞅瞅已与沈伯舒拉起家常的桑绿，深感自家师弟那简直是与生俱来的谄媚天赋。

　　沈伯舒看向桑白，目露关切：“桑白，你手伤如何了？”

　　“已无大碍。”桑白想起梅子谦在自己胳膊上涂退烧药的场景，暗自无力。

　　沈伯舒抓住桑白的手，在他掌心放了一枚物事，桑白看去，那是一串上好的黑檀珠链，不解其意：“沈大哥这是？”

　　“我听桑绿言你爱摆弄些机关小件，时间紧迫，我身上只带了这黑檀珠串，桑白，你可不能嫌弃。”

　　拿这珠串来做机关？也太浪费了罢，桑白刚要摇头拒绝，沈伯舒便不由分说将黑檀手链套入其腕间，桑白见对方这样坚决，问：“不后悔？”

　　“你不收我才过意不去。”沈伯舒一脸真诚。

　　桑白也不再推辞，他盯着黑檀珠，越看越喜欢，他人在讲些什么也无心思听，敷衍一阵后找了个借口回到房中。看过公输象所制的发射穿云刺的机括，他正巧也想做一个类似的精致小件，眼下的黑檀珠刚好能用上。

　　他构思一阵，寻来剪刀剪断绳子，将散落的黑檀珠放进随身携带的木盒中，又取出路途中收集的一块厚约一寸的木板，桑白按捺不住迫切的心情，可惜手边也没什么工具，要怎么把这木板切开呢？

　　桑白苦恼地思忖着，他进屋时并未关门，看到梅子谦从门口经过，不多时又见男人回了头，跨进他屋中，梅子谦方睡醒，鬓边有头发翘着，看起来不大高兴：“沈伯舒怎么在这？”

　　“桑绿带来的。”桑白不以为意。

　　梅子谦挪了椅子坐下，眼皮稍稍发肿，他头疼地揉揉脑袋，一脸烦躁：“管管你师弟。”

　　“你是他师叔，你自己管。”桑白幸灾乐祸，他现在知道了？当初桑绿引狼入室把男人招回家时自己那恨不能吐血三升的心情，他总算体会到了罢？

　　不过话说回来，梅子谦究为何那么反感沈伯舒？莫非五年前他们那次比试，梅子谦其实是差点输了？桑白偷偷猜测。

　　男人注意到桌上的木盒：“别告诉我这是沈伯舒给你的。”

　　“……”难不成连这也碍着他了？桑白扬眉，“那又如何？”

　　梅子谦沉默半晌，转开话题：“你要做机关？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桑白十分意外男人会这么说，还以为他又要发火，桑白没有多想便将木板推到对方面前，用力拍拍男人肩膀，一副全部交给他了的神情，道：“帮我把它切成掌心大小的圆形，我去问问掌柜，看看能否借到些工具。”说着出门。

　　桑白如意算盘打得很好，如果能再在海陵待上两日，他便能把机关做好，届时将其拿给沈伯舒看，也算给对方一个交代。他借了刻刀回来，梅子谦已不在屋中。

　　八成偷懒去了，真靠不住，桑白把刻刀往桌上一放，眼里几乎要冒出火光来，他看到他那块好不容易收集来的木板上，被生生挖了十多个小孔，而沈伯舒予他的黑檀珠，全牢牢嵌进木板中，洞孔比黑檀珠小些，也不知梅子谦是怎么把它们一一塞进去的，桑白想尽办法，都没能将之取出。

　　梅子谦……

　　多大仇？多大仇啊！

　　桑白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一拳头砸至案上，他给自己掐掐人中，努力平复呼吸。

　　倘若锯木取珠，就生生浪费了这块难寻的完整木板，自己攒银子买材料不容易啊，可要不锯开……难道就拿这当砖头用？砸之前指着黑檀珠对敌人说：“你饿不饿？看，葡萄！”接着拿木板在对方面前一个劲地晃，等把对方晃晕了再砸过去？

　　啊，多精妙的机关啊！

　　脑袋进屎了吧！桑白捂着胸口坐下。

　　临近傍晚，桑绿来催他吃饭，桑白靠在榻边数身上的银两还够不够买一块上好的木材，桑绿凑上脑袋：“师兄，沈大哥明天就要走了。”

　　这么快？不远千里特意来寻梅子谦，见了一面就要走了？桑白顿感意外，这些江湖大侠，真想不通他们到底在想些什么。

　　“沈大哥说他要去长安，我们明日也走罢？还能与沈大哥共行一阵。”桑绿提议道。

　　桑白盯着桑绿的脸看上许久，小师弟的表情是认真的，桑白对他的决定没有异议，只是——他真的不打算与他的父母相认了？桑绿是不是在害怕？

　　桑绿没有再提此事，他继续言曰：“小时陈家大小姐每天都要我去郊外替她采露水，在那时我认识了一个很好的玩伴，他总是带各种好吃的给我，我们都喜欢小舞，也总是因此打架，后来我们约好最后再打一次，谁赢了长大后就可以娶小舞。那次刚好大小姐丢东西，把我关了起来，我自然没有去，再然后我就被师兄你带回广陵，也从此与他失去联系。”

　　桑绿面上满满的怀念，在那段饱受欺凌与压抑的过去，他的玩伴对他来说就像希望一样，让他有信心面对所遭遇的一切，每日期盼着离开陈家的那一小段时间。

　　“我不知道他的全名，也找不到他在哪里。明天，在离开海陵之前，我想先去我们曾经约好的地方看看。”

　　“呃……”桑白语塞。

　　就在他身边他看不到吗？连桑白都知道戚长楚是他那个玩伴了，桑绿是蠢还是怎么的？桑白一个旁观者看了都快吐血了，可想而知，戚长楚究竟是何心情……

　　戚长楚不说，桑白也未加点破，问道：“这便走了，你不与你爹娘相认吗？”

　　桑绿摇摇头：“他们的生活很平静，我不想打扰到他们。”他的眼眸里透出些复杂，他怕万一见了面，对方不认识他，不记得他了，他该如何是好。倒不如便像这般，知道他们过得平安，他就放心了。

　　桑白嚅了嚅唇，欲言又止。

　　桑绿嘿嘿咧开嘴：“师兄你没意见，那我就与师叔说了。”他往门口行去，迈了两步，目光瞥到桌案上的木板，喜道：“咦？师兄你有葡萄吃居然还藏起来，不给我。”桑绿三两步去到桌旁，美滋滋地拿起一瞧。

　　桑绿：“……”

　　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