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煎（梦江南之五）》叶枫

24、第 24 章

　　那一瞬间，竟然有些迷惑，来人忙收敛心神道：“宛儿，先下去吧。”
　　“是。”少女行过一礼，退出房去。

　　来人将案上的红烛拨得更亮，坐了下来对一旁站着的展昭道：“你似乎有话要问我。”

　　展昭看着那人道：“阁下尊姓大名？”

　　来人道：“李云天。”

　　展昭又道：“此地是何处？”

　　“绿茵山庄。”

　　“请问，在下是如何来到此处的。”

　　李云天有些吃惊地看着展昭道：“这话，本是我要问你的。”

　　展昭一怔道：“此话怎讲？”

　　李云天道：“五天前，你倒在山下，被家丁发现，我因见你还有救，也不想有人死在此地，故而将你带入庄中医治。至于你是谁，又如何来到此处的，正是我想知道的。”

　　展昭听此言，心中有些迷茫，但见李云天神态自若，似乎正在等着自己的回答，一时倒不知该说什么了。

　　李云天似乎看出了展昭的为难，微微一笑道：“其实萍水相逢，也不必留名，阁下的伤势已无大碍，明日，就请离开吧。”言罢，便要起身离去。

　　展昭忙道：“李公子请留步，在下并非有所隐瞒，只因确实不清楚是怎么到贵庄的，所以不知如何回答。”

　　李云天停下身来，略有些诧异地看着展昭，缓缓地坐下问道：“怎会如此？”见展昭仍是站着，又道：“你的伤虽已无碍，但也不易劳累，坐下说吧。”

　　展昭默默地坐了下来，踌躇了一下，才问道：“此地是宋境还是辽境。”

　　李云天道：“宋辽边境，严格来说，应该属于宋境一侧归檀州府管辖，只是此地较为偏僻，因此宋辽两军都未曾在此驻军。”

　　展昭这才道：“应该是数日前吧，辽国大军曾侵入宋境，袭击檀州驻军，在下为辽人所俘，却不知被何人所救，带到此地。”

　　李云天笑笑道：“这事发生在七日前，阁下应该是宋军将领吧，虽不知是何人救你，不过能脱离虎口也算是件幸事。”

　　展昭心中暗道，虽然事情来得蹊跷，但眼前之人，似乎对自己并无所图，这几日多蒙他照料，身上的伤也好了大半，理应答谢。想到此，展昭施礼道：“在下展昭，多承李公子数日来照拂之情，在此先谢了。”

　　李云天似乎并不意外道：“御猫展昭？那日救你入庄时，我见你身侧那把巨阙，原本也疑是你。”

　　展昭喜道：“展某的剑在李公子处？”

　　李云天见展昭面露喜色，不知怎么的，也觉心情大好，称呼也随之变了，应道：“剑乃凶器，展兄有伤在身，实不宜将此剑留在房中，我收起来了。来日展兄离去之时，再行奉还。”

　　展昭再次道谢，李云天站起身道：“天气已晚，就不打扰展兄休息了，明日，自会送你离去。”

　　待到李云天走出房间，展昭这才静静地站起身，细想所发生的一切，但中间缺失的那段，却怎么也拼不起来，究竟是谁救了自己，又送到此地，还是别有隐情呢？看此地的主人气度非凡，只怕不是一般人，既然他明日就送自己离开，那不如速返檀州，尚不知玉堂和赵靖状况。至于自己如何脱险的，只有待来日再查明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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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茵山庄柳烟阁，李元昊浅饮一口宛儿送来的雨前龙井，微笑道：“下去吧，今晚不用在此侍候。”

　　宛儿笑着答应了退出房去，心里却十分奇怪，主人除了对自幼服侍他的自己和都罗慧儿两个较为和善外，素来对其他人都非常地严厉、冷酷。他的第四位妻子索氏，大族出身，只因有一日言语中稍有得罪，便被赐自尽，进而全家被诛。跟在李元昊身边做事的人，除了他的父亲德明王指派的数位老臣，其他人无不是小心翼翼，终年也难得他主动对人亲近，更别说如现在这般的好心情。宛儿很肯定的觉察到，李元昊自数日前带回来那个年青人后，似乎就变得有些异样，那人昏迷时，从不会照顾别人的他，竟然亲自帮那人疗伤喂药，宛儿见了，还差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真不知那人有何特殊，自己的主人如此另眼相看。

　　李元昊将茶放到案上，听到房门轻扣声，道声：“进来。”

　　两个灰衣男子踏进房内，屈膝跪倒在李元昊面前施礼道：“金鹰、莫麒麟见过少主。” 这两人，是李元昊身边最得力的杀手。

　　李元昊微一抬手道：“起来吧。”

　　金鹰禀道：“少主，玉公子传来的消息，檀州城现由韩琦接管，赵靖已起程返京，玉公子跟上他了。我们是否也应做好准备，拦截赵靖？”

　　李元昊沉呤道：“赵靖果然还是回京了，拦截的事，先不忙着做，等我把这里的人弄妥了，再出发也不迟。”

　　两人知道李元昊所指何人，金鹰不解地问道：“少主，为何不告诉展昭，是您救了他，也可让他心存感激，好报答少主。”

　　“我救他？”李元昊摇头道：“我是如何救他的，又为何要救他？展昭那么精明的一个人，难道不会去想这些问题？既然我无法去解释，何不就让这些成为一个迷，至少他在此疗伤，也算是欠了一个人情，迟早是要他还上的。”忽而又问道：“人手准备得如何了？”

　　金鹰道：“玉公子的人，已在此附近，听候少主差遣，只是展昭会中计吗？”

　　李元昊脸一沉，金鹰突然发现失言了，自己竟然敢怀疑李元昊决策，忙又跪下请罪，半晌才听李元昊道：“要展昭入套，确实不那么容易，不过，此人一心要维护公理正义，那我就给他一个机会，你们两个先下去休息吧，我还要好好想一下。”

　　“是。”金鹰和莫麒麟慌忙退出房去，虽还是冬日，金鹰身上已是汗透衣衫。

　　待到离开柳烟阁很远，莫麒麟方始埋怨道：“告诉你多少次了，在少主面前不要提问题，总是记不住，总有一天，少主会容不下你的。”

　　金鹰笑笑道：“我的命是少主给的，他要取去，也不算亏，嘴长在脸上，难免有管不住的时候，只求不要连累你就是了。”

　　莫麒麟摇头道：“你我兄弟，也无所谓是否连累，我只是有些奇怪，少主似乎对展昭特别上心，虽然久闻南侠的武功出类拔萃，但少主身边也不乏能人，为何这次就如此重视？”

　　金鹰道：“少主哪里是重视展昭，只不过是要借助他擒拿赵靖而已，或者要通过他，接近赵靖，取一件重要的秘密。”

　　莫麒麟道：“展昭名声在外，只怕没那么容易上当。”

　　金鹰笑道：“你不也在怀疑少主的能力了？少主自出手以来，还从未有过失败，展昭虽有名，但未必有实，否则也不至于失陷辽营，让萧寒山那个饭桶拿了。”

　　莫麒麟道：“未必，我听说拿展昭的是玉公子，而且是在他受伤后再与之一战，倒是萧寒山，曾让展昭在数万军前追得狼狈不堪，后来好象又给宋军中的某人削了一只耳朵，灰溜溜地逃回了辽国，此事，早已成了军中笑柄。”

　　金鹰道：“不管展昭有多厉害，总不会是少主的对手，等着瞧吧。”

　　清晨，空山鸟鸣催人醒，展昭起身整束妥帖，推窗望去，昨夜一场小雪，但见屋外地上积着一层薄雪。院中几株梅树，枝头绽放着点点艳红，树下却是满地落花，“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不知为何，心里却想起这首词来。当日和玉堂在寒山赏雪景，也是这般景致，梅林中纷纷扬扬的花瓣飘落身上，玉堂直赞好看。当时自己有些恼了，极不愿意被人如此称赞，悄悄用内力将身上花瓣震落，不想身上的是掉了，内力无竟中波及的梅花又自树上落了下来，飘到身上，被玉堂取笑时，便念了这一句，此地离檀州不远，那里应该也下雪了吧，不知玉堂现在如何了。

　　展昭正想着，窗外传来一声轻笑，那叫宛儿的少女捧着一盆热水，徐徐走来道：“展公子早，我家主人命宛儿服侍展公子梳洗。”

　　展昭微笑着道：“有劳姑娘了。”

　　宛儿进了房中，将热水放在案上，待展昭梳洗已毕，方才道：“我家主人在柳烟阁迎候展公子，请跟宛儿来。”

　　一路行来，展昭才知这山庄原是依山而建，庄中房屋虽不多，却都很精致典雅，一屋一景，可见主人也是个风雅之人，柳烟阁在山庄正中最高处，正可俯览山景。

　　进入阁中，昨日那自称是李云天的青年，坐在一张梨花木案前等着展昭，案上搁着的正是宝剑巨阙。李云天（李元昊）摆手道：“请坐。”

　　待展昭坐定，命人送上早点及香茗，用罢，将巨阙交还展昭道：“展兄在此已多日，只恐尚有事要办，在下也不虚留展兄，就此别过，下了山，一直南行，四十里外便是檀州城。”

　　展昭念着白玉堂与赵靖，也无心久留，再次道谢后，便由家丁引着，出庄而去。

　　宛儿大惑不解道：“主人，不是要留着展公子么？”

　　李元昊呵呵一笑道：“他走不了，即刻便会回来的，把金鹰叫来。”

　　很快宛儿领着金鹰来到柳烟阁，李元昊吩咐他道：“将消息传出去，让山下人作好准备。”

　　“是。”金鹰答应着立刻着手去办。

　　李元昊又对宛儿道：“把琴放到园中，我要弹上几曲，这才是待客之道。”

　　展昭离庄后，沿着山道踏雪而下，行至半山，忽听前面林中，有轻微的脚步声，似乎有几人朝着山上而来，显然那些人的轻功都不错，若不是展昭，只怕还听不到这些声响。展昭闪身躲到石后，脚步声在不远处止住，应该有五人，只听一人低语道：“人都到齐了吗？”

　　另有一人道：“齐了，雪风侯已先行一步，入庄布毒。”

　　展昭一听就是一怔，那个雪风侯，他是最清楚不过的，此人姓侯，真名叫什么，已无人知晓，只因此人是用毒高手，当年和武林中的大风镖局有些过节，竟在井中下毒，一夜之间毒毙镖局中三十三条人命。又擅长用暗器，都沾有剧毒，见血封喉。因他姓侯，手段毒辣，江湖人就送了个外号，叫他雪风侯，听上去很雅，实则是指他见血封喉的使毒本领，久而久之，他倒把自己的真名弃了，只用外号。

　　只听先说话的那人又道：“除了那个姓李的，上头有令，捉住后押回去让主子处置。其他人，若没毒死的，一律杀了，把山庄烧掉，以绝后患。”

　　又有一人道：“等雪风侯信号发出，我们就行动，记住，姓李的不好对付，这次，绝对不能再失手，让他跑了，我们又要辛苦找好久了。”

　　展昭听到此，已将事情基本理出个头绪来，这些人是被人收买的杀手，要除掉的人就是绿茵山庄那个李云天，而且这些杀手除了他，并不准备留下活口，这个李云天，应该和杀手口中的主子结怨，才引来杀身之祸，而且已经不止一次被追杀了。

　　虽然，展昭心中有些疑问一闪而过，但此刻已不容他多作考虑，不管那个李云天是谁，那些杀手竟然为抓一人而要伤害多条无辜的人命，这是展昭最不能接受的事。

　　本来也想立刻出手制住那些杀手，只是他身上有伤，虽经治疗，最多不过好了五分，功力也只剩下一半，要对付那些一流杀手，并不容易，万一制不住这些人，还会打草惊蛇，只怕会害了其他人。思虑再三，最稳妥的方法莫过于回绿茵山庄将此事告知李云天，让他有所准备。

　　回到山庄，见庄内似乎并无异样。如昨日晚间一般，琴曲幽幽顺风传来，展昭跟着琴音，找到了正在操琴的李云天，正想告知所遇之事，却见宛儿在一旁摆手，主人最厌弹曲时被打扰，且曲已将终，宛儿不欲展昭打断琴音。李云天手指在琴弦上划过，一曲“长相思”结束，抬头问道：“展兄去而复返，所为何事？”

　　展昭坦言道：“展某在途中遇到一些人，恐他们对李公子不利，特来告知。”

　　李云天笑笑道：“展兄多虑了，云天不过是一闲人，怎么会有人对我感兴趣？”

　　展昭便将方才所遇之事，仔细说了一遍，见李云天听了，脸色凝重道：“多谢展兄相告，此事与你无关，还是速速离去为是。”

　　展昭并无意马上离开，他不清楚这个李公子是否有能力应付那些杀手。

　　李云天正欲派人查询，忽有一人，神色慌张地闯到院内，李云天沉静地问道：“金鹰，发生什么事了？”

　　金鹰有些惊慌地道：“少主，庄内三十五名家丁，刚才片刻间忽然倒毙，属下查过了，全部是中了毒。”

　　展昭心中非常愤怒，那个雪风侯，果然下手狠毒，只怪自己来晚了一步，让那人倾刻间夺去三十五条人命。

　　宛儿听了此言，惊呼一声，落下泪来。

　　李云天也微微变了脸色对金鹰道：“随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