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煎（梦江南之五）》叶枫

26、第 26 章

　　一行五人顶风冒雪急着赶路，这三天来，他们昼伏夜出，披星戴月，尽力避开追踪的人。他们只有两匹马，却有五个人，因此金鹰和莫麒麟只能步行相随，而展昭有伤未愈，在李元昊的一再要求下，以马代步，他和李元昊，轮流抱着仍是昏迷不醒的宛儿。有四次，他们险险地给追来的人赶上，那些人中，至少有七、八个顶尖杀手及用毒高手，另外还有数十名一流的死士，而逃亡五人中，除了一个全然不会武功的中毒女子，剩下的只有金鹰和莫麒麟还算有些实力。
　　李元昊看着展昭有些憔悴的脸，竟会生出一丝莫名的心痛，他的伤才好了五成，功力也只剩下一半，这几日来，又不曾好好休息，似乎内伤又有些恶化的迹象。虽然自己将最后几颗红露也逼着展昭服下，但此刻他最需要的，是静养，这听起来很简单的又是目前最不可能得到的。李元昊甚至有那么一次，他竟然会想要展昭离去，尽管最后并没有说出来，他自己心里明白，展昭已不欠他的了，在绿茵山庄，是他帮他解了围。

　　如果不是发生这样的意外，展昭相信，自己应该已回到檀州，甚至是和白玉堂，赵靖一起在返京的路上了。可是现在，他却不能离开，那个野兽般浑身散发着霸气的男人，伤口在不断恶化。他们都低估了雪风侯毒药的厉害，除去腐肉，运功逼出余毒，前一天还好好伤口，从第二天开始，突然再次溃烂，竟比原来又扩大了一倍。看李元昊在咬牙苦忍，却不能再同样做一次剜肉，谁也不能确定，伤口不会继续扩大，李元昊点了左臂上的穴道，好阻止毒性的蔓延，他曾试着再次运功驱毒，但作用不大，如此一来，等于废了一条胳膊。

　　莫麒麟曾暗中提出，要李元昊放弃此行，速回西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但是李元昊却根本没有考虑过这条路，当日他在党项各大族长和父亲德明王面前，信誓旦旦地要促成宋夏联盟，若是不能完成既定目标便回了西夏，不但会被人轻视，自己也不可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何况，还有那个他一心想要得到的秘密，如果成功，会使西夏的国力大增，在他的心里，没有失败这两个字。李元昊对医术还是有些研究的，雪风侯的毒，不是不能解，而是目前无药可用，他们必需找到一个较为安全的地方，才好疗伤。除去这点伤，他不认为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只要能支持到水月庄，与玉公子汇合，就如到了自己的势力范围内一样，到时候，那些杀手，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檀州这里，已来回走了几次了，展昭记得，过了前面一个小小村落，再行三十里，便可到一个叫做“东台”的大镇，那里应该有医有药，而且“大隐隐于朝，小隐隐于市。”，在东台镇，应该可以摆脱那些如影随行的杀手。展昭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李元昊非常赞同，在一个大镇里，要想堂而皇之地杀人，会引起多少注目？毕竟那些杀手是见不得人的。

　　乔木村，完完全全是一个小山村，一条蜿蜒的山道穿村而过，村里只不过十七、八户人家，大都以打猎为生。村的中央有一家茶棚，外带买点面食，方便来往的过客，现在是冬季，这条路虽然也通往东台镇，但比较偏僻，远不如其他几处大路来得方便。唯一选这条路走的理由，就是从这里过到东台镇，会比别处少走七、八里地。

　　展昭一行人来到村前，他和李元昊一起下了马，莫麒麟上前带住两人的马，金鹰自李元昊手中接过宛儿，抱在怀里，众人慢慢地走进山村。正午时分，村里的几处农舍中传出一些锅碗的声音，显然是村民在准备午饭。还有些村民，蹲在自家门口，捧着碗，正吃得香。

　　那些村民见到展昭他们一行，也大都只是憨厚地笑笑，路过茶棚时，一小二打扮的青年迎了出来道：“几位客官，想是赶路辛苦，何不到小店内坐坐，喝杯茶或是吃点面再走不迟。”

　　看他如此热心地招揽生意，这一路赶来，几个人也确实有些饿了，李元昊微微点了点头，便和展昭一起走进茶棚内。

　　茶棚地方不大，一共才五张桌子，有三张桌都坐了人，其中一桌是两个年青人，另一桌只坐了个带帽子低头吃面的人，还有一人，背对着门，坐在第三张桌前，品着一杯茶。只有靠最里面的二张桌还空着。小二将他们引到那两张桌前，用手上的手巾擦了擦桌子，请他们坐下，展昭和李元昊坐了一桌，金鹰抱着宛儿坐了另一桌，莫麒麟将两匹马在茶棚外拴好，也进来坐到金鹰身旁。

　　小二问道：“各位是先来一壶茶吗？”

　　李元昊道：“还要赶路，就给我们每人来一碗面吧。”

　　小二道：“好的，各位稍待，一会就好。老张，给这里五位每人下碗面。”

　　只听有人在里间应道：“知道了。”

　　展昭忽然笑笑问道：“你这里的面，可是和以前一个价，一两银子一碗？”

　　那小二一愣，立刻点头道：“看来客官挺熟悉这里的，确实是一两一碗。”

　　不一会儿，就见一长须老者，托着个食盘走了出来，食盘内放着热气腾腾地五碗面。那人走向展昭这桌时，另外一桌上两个年青人站起身道：“老张，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们哥几个等了这么久，怎么先给后来的了。”说着便要来抢面。

　　老张侧身一让道：“你们是常客，这几位要急着赶路，所以先给他们下了，反正快得很，再等等吧。”

　　老张来到展昭这桌，亲手将两碗面放到两人面前道：“两位请尝尝老汉的手艺。”小二将另三碗面端到了金鹰那里。

　　展昭和李元昊拿起桌上的筷子，正要吃，方才要抢面的那两人似乎心有不甘，也凑了过来。展昭和李元昊，几乎同时用力一拍桌子，那两碗面被一震之下激射而出，面汤正打在凑过来的两人脸上，只听到他们狂叫一声，捂着脸倒地，就在地上打起滚来，黑血不断地从指缝间流出，看来这面里是加了不少料。两碗面刚射出之际，展昭和李元昊剑已出鞘，刺向老张，老张没料到对方会突然出手攻击，好在他应变也快，将桌上的托盘一起，挡向两人刺来的剑。

　　而此时，小二刚将面端到金鹰那桌，还未放下碗，听见这边的动静，回头看时，莫麒麟的剑已刺穿了他的咽喉。

　　这时，本来在另一桌上吃面的那个人踢翻了桌子，向李元昊杀来，李元昊剑势一转，放过老张，迎上了那人的剑。展昭的巨阙如出海之蛟龙，直盯老张的咽喉要害却被托盘挡个正着，老张一喜，笑容刚现，惊见托盘四分五裂飞散开去，巨阙已切断了他的喉咙，鲜血喷射而出，老张捂着喉，吃惊地看着展昭，却一句话也没能说出口，倒在地上断了气，脸上仍带着几分不甘，毕竟他的成名绝技，连使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再看袭击李元昊的那人，也已倒在他的剑下，这一切的发生，只不过是一瞬间，茶棚里已多了五具死尸，除了展昭等人，唯一还活着的就是那背对着大家喝茶之人。那人也似乎应变不及，直到此刻，才站起转过身来。正是在绿茵山庄，那个使双手剑，刺杀李元昊的杀手头领扶风。

　　扶风脸上有着些许的诧异，本来将李元昊等人引入茶棚，欲一网打尽，但突然间，形式发生翻天覆地变化，原本要杀人的却都被人所杀，其他人也就算了，连扮成老张的雪风侯，也在几乎没有回手机会的情况下，糊里糊涂地送了命。难道这些人，一早就看出来了？扶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安排不能说是天衣无缝，但至少也不至于如此不济。

　　看出的扶风的困惑，李元昊淡淡地道：“方才我们远远过来，在入村之前，我便疑心，既是午饭时候，却不见一家农舍起炊烟，难道这里都吃寒食不成？”

　　扶风一怔，这个问题确实是他疏忽了。

　　李元昊又道：“待进入村后，发现有许多人都或站或蹲在屋外，天寒地冻，这里的人居然都不喜欢在屋内吃饭，偏要跑到屋外来？分时是想监视我们的行动。”

　　展昭亦冷笑着道：“这村子我虽然只经过几次，但却可以肯定，除了男人，还有妇孺，现在却只见到男人，而且是年纪相妨的男人，难道这里时兴妇孺出外干活，男人驻家吗？”

　　扶风面色一僵，为了要布这个局，他们将此村数十口男女老少绑至林中杀了干净，尸体就弃置在那里，原本就是怕留下那些人，被看出破绽，不想这么一来，反而弄巧成拙。

　　展昭接着又道：“我问这小二，面是否一两银子一碗，他根本就没想到这面值多少钱，见我问才顺口答道是一两一碗。”说到此，展昭讥讽地一笑，“对你们这些杀手来言，有的是钱，一两银子根本不算什么，但是这样的面大概少说也能买上二百碗了。”

　　扶风听到此目瞪口呆，还以为自己的安排有多精妙呢，不想对方人未坐稳，就看出这么多破绽，看来雪风侯死得一点也不冤。

　　展昭又道：“刚刚送面上来的是雪风侯，虽然他易容了，我看不出他的本来面目，但是一个人如果用毒用久了，难免会带出一些不妥之处，他端着碗的手，十个指尖暗黄一片，明显就是常在毒物中浸淫的结果。既然可以肯定你们非村民，那一定就是想杀我们的人，你们当中，雪风侯算是最不易对付的，现在他死了，就剩下你们了。”展昭愤而上前一步道：“为了伏击我们，大概你们已经早一步将这里的村民都杀死了，今天，我要为那些无辜惨死在你们手里的人报仇。”

　　扶风忽然大笑道：“好，好，可是别忘了，你们只有四人，我这里却有五十多名死士。”

　　展昭轻蔑地说道：“就算只剩下展某一个，也一定要为村民们讨回公道。”

　　扶风大叫一声：“来人。”顿时，茶棚外一片脚步之声，至少有数十人围了过来，“所有的人都给我杀了，主人有令，杀一人赏一万两。”

　　话音刚落，李元昊掠向扶风，嘴里道：“金鹰，你不必出手，只要护住宛儿。”展昭却正好相反，冲向茶棚外，那里有数十名一流的杀手。李元昊还未到扶风跟前，从里屋冲出两人，一左一右持剑拦住了他，莫麒麟身形一晃，接下那两人的剑，李元昊已和扶风杀在了一处。

　　“啊，啊。”茶棚外传来了两声惨呼声，接着的兵器相交之声，又过一会，第三、第四声惨叫同时传来，李元昊虽然只有右臂可用，与扶风仍能战个旗鼓相当。听到茶棚外相继传来的叫声，那声音都是濒死之人嘴里发出的，心里暗道，展昭出手好狠，这么短时间内就连杀数人。

　　紧接着又有一声惊叫，忽听有人道：“我砍中他一刀了，杀了他给老七报，啊。。。。。。”显然这人也给展昭杀了，李元昊一皱眉，对莫麒麟道：“不用你在这里，快出去帮他。”

　　莫麒麟一愣，印象中李元昊从来也不会顾及他人，怎么独对展昭如此爱护，既然是他的命令，莫麒麟当然不会违背，长剑一收，放过那两人，掠出茶棚，那两人也不追他，转而围攻李元昊，他们的目标本来就是他，只要杀了他，便可大功告成。

　　莫麒麟一出茶棚，眼前之景也让他有些发呆，久闻展昭的侠名，武功自是不必说了，但听说他为人温和，一向不喜杀戮，而现在所见，分明就是一战神。地上横七竖八倒着几具尸体，基本上都是一剑毙命的，在不远处数十人中，有一抹白影，冲到哪里，便会带出一片血光。莫麒麟一顿足，也提剑杀了过去，冲到杀手之中，瞧见展昭白衣上已多了三处细红，腹部一处，后背二道，展昭却犹自不觉，手中的巨阙急如旋风般，追逐着众杀手。

　　“小心暗器。”莫麒麟忽见人群中有两人一甩手，七、八件暗器飞向展昭，他只来得及出言提醒，却不及拦截。展昭巨阙一荡，那七、八件暗器还未近他身，便倒飞了出去，只听到三四声惨叫，瞬间又有几人倒在地上，只是展昭在击飞暗器时，防守不及，手上又中了一剑，好在那些杀手的兵刃上没有浸毒，剑伤虽长，但还好不深。

　　莫麒麟已来到展昭身边道：“少主叫我来帮你。”

　　展昭疾声道：“一共五十六名杀手，已死了十二人，不必留情。”原来展昭恨极了这帮杀手竟然伤害整村无辜村民，他虽不喜杀戮，但对于穷凶极恶之徒亦不会手软，这些人，即便是抓到官府，也有可能被同伙救走，再去做伤天害理之事，有时候，律法不能惩治时，就要用特别的手段，以杀止杀。展昭只是性格谦和，但决不会对恶人也一味仁慈，如果是那样，当日江湖中就不会有南侠这个称号了。

　　莫麒麟在李元昊手下多年，少主的残忍、狠绝早学了个彻底，当然不会对那些杀手留情，剑锋起处，血光乍飞，惨叫声四起。只是这些幽冥谷的死士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两人半肩作战，片刻功夫，又解决了七名杀手。莫麒麟杀到第三人时，腿上多了道血痕，但这并未影响到他的斗志，在将剑从第七个人咽喉处拨出时，他的后背也中了一刀，那一刀还附着内力，迫他吐了口血。在对付第九名杀手时，眼看就难逃另两把剑的袭击，展昭却为他挡下那两人，刺死了那两名袭击者，展昭身上又多了一条伤痕。

　　此时，展昭也默数着，已有二十一人倒在他的剑下，加上莫麒麟杀的十一人，对方还剩下二十四名杀手，只是那二十四人，比已死的更难对付一些。二人又各自杀了二人，莫麒麟腿上又中一剑，一个踉跄，差点倒在地上，一旁的展昭伸手相扶急问道：“你怎么样了。”

　　莫麒麟“叮叮”封住了几名杀手刺来的兵刃，推开展昭道：“我死不了，先顾你自己吧，还有二十人，我们一人十个。”

　　正说着，只听茶棚里“嗖嗖”窜出几个人影，展昭百忙之中看了一眼，对莫麒麟道：“快去帮李兄，这里我来对付。”

　　莫麒麟一看也大惊失色，最前面出来的人是李元昊，他身上已多处受伤，被身后追着的三人死死缠住，李元昊此刻的武功，光对付扶风，还可一战，可是加上另两名高手，就算他不受伤，也不一定抵挡得住。

　　金鹰一手抱着宛儿，也自茶棚内掠出，他很想去帮李元昊，但不料对方早在茶棚的里屋内藏着另两名高手，金鹰又要护人，又想救人，高手相博，最忌分心，让那两个杀手，逼得手忙脚乱。这两人也看出金鹰有所顾忌，招招针对的竟是金鹰手中没一分抵抗能力的宛儿。

　　莫麒麟看出李元昊的危机，他最多只能再支持片刻，但展昭也伤得很重，剩下还有二十名杀手，势必难以应付。展昭看出莫麒麟的犹豫，喝道：“先去救李兄，再来帮我。”反手又刺死了一人。

　　莫麒麟道：“好，你撑着，我去去就来。”说罢，掠向李元昊那边的战圈。展昭拦下了要追莫麒麟的杀手，一人独对剩下的十九人，苦苦支撑着，他身上的六、七处伤，虽然不深，但血已流了不少，失血过多使得原本就受伤未愈的身子极剧在消耗着仅有地几分体力，但是他不能倒下去，一定要支持。

　　莫麒麟不但武功高，更会用脑，他扑向李元昊那边，出剑袭击的对象，并不是围攻李元昊的那三个人，他看得出，李元昊还是能支持片刻的。

　　围攻金鹰的两名杀手，也是这次行动中的高手之一，但突然间，他们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莫麒麟的突袭，令他们一下慌了手脚，本来平衡的战局被打破，金鹰和莫麒麟多年的默契配合，使得那两人连退都来不及，便丧命在他们的剑下。

　　除去这两个杀手，他们又双双扑向围攻李元昊的三个人，扶风一看就知形势不妙，就算他能和李元昊战一个平手，可是另两名杀手却绝对不会是金、莫的对手。本来这次伏击，他就失了先机，最重要的是损失了雪风侯，也没想到展昭等人会如此拼命，瞧见带来的五十六名死士，死了一大半，顿时失了信心。一念及此，心中大乱，萌生了退意，竟然不再顾及他人，飞速逃去。

　　李元昊恨透了此人，本来按照他一贯的做法，是绝对不容扶风逃走的，何况他也想知道，究竟是谁调用了这批高手来杀自己，但是瞧见展昭那里已是强驽之末，血透衣衫，万分危急，是追扶风还是先救展昭，心里竟犹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