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自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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阑珊做梦了。
梦里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阑珊身处其中，望着天地辽阔，感受着微风拂过，她却只觉得自己孤独得像是遥远的星星。纵然肉眼看上去繁星满天，仿佛伸手可及，实际上每颗星球的距离是那么那么的长，那么那么的远……
她四下张望着，想要寻求一点依靠。这时，一抹白色的影子由模糊开始变得清晰。莫扎的身影浮现在她眼前，他张狂的笑着，看着她的眼神里却带着放纵与一丝温情。
阑珊惊喜地朝他跑过去，可转眼间，莫扎的额头上忽然绷裂出一个深深的血口子，红色的血液一下子喷薄而出，瞬间染红了绿色的草地。
阑珊吓得愣了一下，心疼地想要用手抚摩莫扎的额头。可莫扎却是笑了，他将一把短刀塞进阑珊的怀里，对着她说着什么，可阑珊没听清。
莫扎指了指阑珊的身后，她转过去一看，那里是成片成片的人潮，全都静默着不动，一双眼冷漠地瞧着他们。
这回，她清晰地听见了他在说什么：“胆敢和狼族作对的人没有好下场，杀掉他们。”
“哎？”阑珊双手抱住短刀，后退一步，感到浑身冰冷。
“他们都是温丹人，杀掉他们。”
阑珊又退了一步，不断摇头。
莫扎的脸忽然变得狰狞，他张开了大嘴，露出白森森的尖牙：“你不愿意？那你不就是和他们一伙的么？既然这样，我不需要你了……去死吧。”
去死吧……
惊醒。
入眼是被洒上了一层金色的天花板，阑珊困惑地眨了眨眼，一瞬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自己的家中。身体下方硬绑绑的触感却在清楚地告诉她，这并不是家里那个软乎乎暖绒绒的被窝。阑珊略一思索，便明白自己是回到旅馆了。至于是如何回来的这个过程，却是怎么也回想不起来了。
阑珊皱眉，自己的神志模糊到连怎么摸回来的都不知道了？
耳边传来马硫低沉又富有磁性的声音：“醒了？”
阑珊惊讶地盯着一点都不客气地盘腿坐在床上的马硫，嘴巴差点就合不上了：“马硫？！你……不是离开了么？”她一直以为马硫和多德一行人分开，去做别的什么要紧事情了。
多德这时候开口了，他含糊其词地搭腔道：“马硫其实没去多远的地方，他就在城里呢……有些我们不方便出手的事情，都是他在帮忙。现在没有这个必要了，所以就回来了。”
阑珊歪头：“没有必要？”她现在才发现，不光是马硫和多德，尤娜和奥斯卡也在房间里，阑珊小小的客房顿时显得格外拥挤。
“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多德摸摸鼻子，笑得一脸尴尬，房间里一片沉默。就当阑珊快放弃这个问题的时候，马硫开口了：“因为全城，就这里最安静。”
“哎？”阑珊有听没懂，她习惯性地去拿放在床头的短刀，却在握住刀柄的时候摸到了一片湿润。
她轻轻嗅了嗅，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味一下子充斥进她的鼻子，她一脸傻样的瞪着被染成暗红色的刀柄，完全不知道这把只用来杀过荒原小型野兽的刀怎么会弄成这幅模样。
她记得她很注意保养，每天都会擦拭一遍。
她困难地思索了一下，然后瞪了他们一眼：“你们动过我的刀了？！拿去干什么了？杀猪么？”
奥斯卡摸摸山羊胡子，摇着头：“猪是什么东西？一种没听说过的新种族么？”
多德干笑了一声，然后一脸天真地凑上去，大眼瞪小眼：“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阑珊脸一白，显然很不满意多德的诅咒：“我没失忆。”
这话在多德一行听来就成了另一种意思，尤娜冷笑了一声：“真他娘的晦气，搞半天是个挺能装纯的恶灵。”
奥斯卡的胡子不停地抖着：“我就怀疑过这丫头到底是不是在装神弄鬼，她把我们都给骗过去了，手段高明啊。”
马硫沉默着不说话，只不停抚摩着自己的琴。多德见气氛有点冷，打起了哈哈：“别较真，人嘛，谁没有秘密？都理解，都理解。”
阑珊还在那里莫名其妙，多德已经转移了话题：“对了，你这么迟钝，应该还没发现吧，看看门外，谁来了？”
他快步走了过去，打开了那扇破旧的木门，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那里。
阑珊还以为是看见了莫扎，从床上跳下来一看，狼族确实是狼族，却是一个毛发灰白的身影，那双眼有一只似乎是得了白内障，只有另外一只闪烁出具有攻击性的红光。
看见门被打开了，他慢慢转过头来，眼神有了片刻的温和：“嗨，记得你叫做小不点对吧？一段时间不见，你仍然没有长漂亮。”
阑珊惊讶得不得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刚问出这个愚蠢的问题，阑珊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她哆嗦着嘴唇一把推开了窗户，顿时，本来被隔绝在外的混乱与杀戮展现在阑珊的面前。
倒塌的房屋，四处可见的大火，女人的惨叫和孩子的哭声，街上一片狼籍，不时有狼族矫健的身影掠过，嗷嗷大叫着在街上屋顶上奔跑，带起一阵微风。
明明是夜晚，却亮如白昼。
阑珊不忍再看，安静地关上了窗户。
“莫扎呢？”
靠在门边的狼族从鼻子里呼出一团浑浊的气体：“我们找遍了全城，没有发现他。”
阑珊这时才后知后觉一般察觉出事件的微妙，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当初不如不来这个地方，当初不如不去长途跋涉寻找狼族的踪迹，当初不如不离开莫扎一个人离开，当初……当初就不该去打开那扇门。
她知道与杀人无数的狼族讨论人命的可贵是多么的可笑，可还是忍不住开口了：“这一切都只是一个错误，都是我一个人的错而已，明明是这样，为什么还要杀掉他们？”
毛发灰白的狼族面容平静：“我们既然展开了攻击，那和温丹的对立就已经决定了，没有放过敌人的道理。”
阑珊对这种思维简直无法理解：“但问题是根本没有什么对立可言，这完全就是个误会！”
多德斜眼看了看狼族健壮的身躯，吞了吞口水，开导起了阑珊：“其实，他们这么做也是有苦衷的。你想，狼族攻破了城市，这算什么？那简直是血海深仇啊，就算过了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辈也会被记住的深仇大恨！如果狼族不屠城，那不是给自己留下祸患？”
阑珊才懒得听多德在这里胡说八道，她只是毫无威摄力的瞪了他一眼，用尽力气叫道：“所有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我啊！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或许是刚才双眼所见的一切太过震撼，阑珊胸口到现在仍然不断起伏着。如果是平时胆怯的阑珊，应该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自己的生命虽然渺小，可却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失去了就不会再有，生活在新社会的阑珊怎么会不懂。
这不过是一句气话，并带着一股深深的自责。
毛发灰白的狼族却从不认为这只是一时的冲动，他坚定地摇了摇头：“狼族不像人类，从不手足相残。”
这话他说得平淡，听在阑珊的耳里却是让她愣了好一会，心里涌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想再次开口说点什么，可是已经开始有点结巴了：“但但但是……那个……对了……你们太轻贱人命了，这么多的人啊……就这么没了？”
多德小声在尤娜耳边嘀咕：“没觉得这丫头太容易被看穿了么？难道那事真不是她干的？”
尤娜只白了他一眼，没有回应，多德也不生气，瞧了眼尤娜精灵族特有的尖尖的耳朵，心里忽然兴起恶作剧的想法。他装作还想跟她说些什么似的靠近尤娜的耳朵，忽然朝着那里猛地吹了一口气。
尤娜被惊得浑身紧绷了起来，她狠狠地瞪了一眼笑得贼贼的多德，很想大骂他一顿。忍了忍，别过脸去，多德却清晰地瞧见她从脖子到耳朵一片通红，心情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就舒畅了。
毛发灰白的狼族听到阑珊说出那些在他看来十分可笑的理由，对于莫扎想将她剥离人类带回族里的想法产生了一丝质疑，但很快又被自己否决掉：“不轻贱人命，难道要我们轻贱自己的命么？难道在你的眼里，其他种族的生命，都没有人命可贵？人类可以吃鱼吃肉，就不准我们杀人类么？”
阑珊脸越来越苍白，她感觉自己所说的一切理由在狼族的眼里都是无法成立的。她很想说人类吃肉是为了活下去，可如果仅仅是为了活下去，为什么不能只吃素？就连生活最贫困的家庭，一年能吃上两次肉，不也是兴高采烈？生活小康的家庭，谁不希望偶尔吃些没吃过的野兽？富贵人家则更是变本加厉，看到只要是活着的都想吃，阑珊想起自己曾在网上看到的一些帖子，某些人不是到最后，连人肉的味道都想尝尝了么？
人们不只想要活下去，还想活得开心，活得滋润，越活越好。为了这个目的，人们圈养动物并宰杀他们，为了取得熊的胆汁将熊关起来，将熊胆裸露在外，让熊饱尝痛苦，给小白鼠注射各种毒药观察它们的反应……人类高高在上，何尝思考过动物的性命？
喜欢的爱如珍宝，讨厌的灭其全族尤不解恨。
而就连自己同类的性命，不也是毫不珍惜么？谋杀，虐待，拐卖，战争……
阑珊一下子失去了与他争辩的力气。
可不代表她听不见窗外隐隐约约传来的惨叫哀号与哭泣。
她只得用力地，用力地捂住自己的双耳，她想起了莫扎轻轻扣在她耳边的大手，眼睛胀得难受。
脑海里响起一句话：“哭不出来，是因为你不是真正的伤心。”
她摸了摸眼睛，一片干涩。
骗子，都是骗子，明明难过得，胸口都在抽痛。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自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