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夏》汲秋

11、11、5月28日—【现场】

　　11、5月28日—【现晨

　　正如之前给我录口供的王警官所说的，事发现场在我们学校西北角的公园里。
　　这个公园虽然离我们学校很近，却不是我们学校的财产，但其实也并没有人会去计较这种文件上的问题，所以这园子自建成以来就被大学城里的学生们称为“X大情人园”。
　　情人园，顾名思义，就是挤满了情侣的地方。
　　不管什么时候来逛这园子，总是可以在一些犄角旮旯的坂道尽头，发现一对又一对的姿势暧昧的情侣。所以，一般情况下，单身的人是很少独自进来情人园的，免得自己看见别人甜蜜恩爱然后开始觉得凄凉和孤单。
　　我就属于这种类型的人。
　　不过当然也有例外，比如尚小晴，比如孙筱筱。
　　那还是大一的时候，那一整年里，每周五下午都是实验课，所以每次从实验楼上课回来，她们总是要先在情人园里绕一圈才肯回寝室，她们甚至还热衷于统计情人园里情侣的数量，并对情侣们的亲热姿态津津乐道，乐此不疲。
　　我当时觉得她们无聊，虽然没有明显地表现出不悦的情绪来，但基本也是不会踏进这公园的。

　　然而，当时的我一定不能想象，有一天，我竟然还会和一个男生一起来这里，尽管不是以男女朋友的身份。
　　想到这儿，我微微抬起头，看着沉默了一路的陈暮凉的侧脸。
　　我看见他英挺漂亮的眉毛微微皱着，脸上的表情很是严肃。看他的样子，似乎是在极力地忍耐着什么。
　　想想也是，按照他和陈彤的说法，张一鸣和他应该是一对关系非常不错的哥们。朋友惨死，他心里自然不痛快，而现在又要直面他的丧命现场，对他来说，应该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至于我，我只是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所以心里负担肯定没有他那么重。

　　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暮凉突然停下来，四处看了一下后，他指着一个方向说：“那里。”
　　我顺着他指尖所示的方向看过去，目之所及，只有一片葱蓉蓊郁的水杉林。
　　这个地方的水杉长得很高大，而且枝叶异常繁茂。就算是在晴空万里的白天，站在林子里，也未必能够看得清脚下的路，何况是晚上。
　　于是我摸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往四处照了照。
　　暮凉果然没有带错路。在我右手边数过去的好几棵树上，都还残留着印着“禁止靠近”字样的黄带子。显然是收拾这里的人在清理现场时，敷衍了事，没有把工作完成好，这才让我们有迹可循。
　　我咽了一下口水，然后迈步往林子深处走了进去。
　　不走不知道，原来这水杉林的地上，竟然覆盖了厚厚的一层落叶，大概从建园到现在，也都没有人来清理过这里的叶子。此刻太阳已经完全落下，水杉林下又暗得离谱，我和陈暮凉只能一起深一脚浅一脚地慢慢摸索着前进。
　　然后我们就看到了事发地。
　　那片地方的叶子都被来侦察的人给清理掉了，所以空出了很大的一块泥土地面，地面上竟然还有一条用鹅卵石砌成的小道，小道上面的鹅卵石大小不一，而且不知被什么人挖去了好几块，看着有些颓败。
　　我低头仔细瞧了瞧，没有看到血迹。
　　暮凉碰了我一下，然后指了指不远处的树叶堆。
　　我轻轻“啊”了一下，然后说：“血，都混在那里面了吧？”
　　他在我身边微微点了一下头。
　　在手机光的照射下，陈暮凉的脸色白得吓人。
　　“喂，你没事吧？”我晃了一下他的胳膊，“你要是觉得难受，我们就走吧？”
　　他抿着嘴，摇头，打开自己的手机朝树叶堆走了过去。

　　看着暮凉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漆黑诡密的树林里，我突然感到不安：“喂，你在做什么？”
　　“这里有只兔子。”他的声音从虚无的黑暗里传过来，又轻又远。
　　“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兔子？”
　　“还是只熟兔子……”
　　熟兔子？煮熟的兔子？
　　我歪着脑袋想了想，还是问他：“熟兔子是什么？”
　　“你先别过来，兔子胆子小……”
　　我不明就里地“哦”了一声，站在原地没有动。
　　只听暮凉在枯树叶上来回走着。悉悉索索了好一阵，才又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他怀里竟真的抱着一只兔子。
　　“熟兔子？”我抬手戳了戳兔子的脑袋，问暮凉，“你搞什么名堂？”
　　“这只兔子，本来是我们寝室的……”他低头，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开了兔子脖子上厚厚的毛，露出一条用五色丝线编成的项圈来，“这只兔子，是大半个月前，一鸣带来我们寝室的，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在照顾，我们只是逗兔子玩玩……一鸣死的突然，我们谁也没注意到兔子不见了……说起来挺惭愧的……可是，这兔子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垂着眼，把他手里的兔子接了过来，抱在怀里揉着它的脑袋，沉默了片刻，才犹犹豫豫地说，“这只兔子……”
　　不料我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身边的男生传来了一声痛苦的闷哼，我定睛看他，发现他整个人都在轻微地战栗着，身形不稳。
　　我手里抱着兔子，一时腾不出手去搀他，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挨着树干慢慢滑了下去。暮凉修长的身体蜷缩着，手掌捂着胃部开始呕吐，却根本吐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除了胃液就是胆汁。
　　这个时候我才终于想起他还在发烧，而且托我的福，他从中午到现在，连口像样的食物都还没吃上……
　　我这下真是罪过大了。
　　“喂，你没事吧？”我终于成功地让兔子在左手的臂弯里安静了下来，于是连忙凑到暮凉身边蹲下，慢慢拍他的背。
　　从手心传来的是他身上灼人的热度。
　　“对不起……”
　　我说着，递给他一张纸巾，他接过，擦了一下满是冷汗的脸：“没事的，跟你没有关系。”
　　“我陪你去医院吧……”
　　他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抬起头，朝我惨淡地笑了一下：“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