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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流离宿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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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离闻听,皱起眉头,叹息一声,站起身,端起几上的陶瓯去里间加水。
看到商离进去,曹蕊脸上显出几分忧色,低声向她道:“他是乐师,本不该过如此卑贱的生活!”
想起今日的事情,叶蓝担心的叹了口气,问她:“曹蕊,你的日子并不好过!是吗?”
曹蕊喟然,挤出一抹苦笑,道:“女乐的生活,本就如此,司马府中的闲散,不过是司马的恩惠,此时过惯迎来送往的日子,早已经没有知觉,”说着,却悄悄敛起眉头,露出一脸伤心,“只是对他亏欠的太多太多!”说着,却已经控制不住眼中的泪水。
见她哭,叶蓝的泪水也跟着滚下来,商离站在她们不远处,托着陶瓯,靠着门框,望着两个哭做一团的女子,面上显出凄然之色。
……
窗外,弯弯的银色月牙儿高高的镶嵌在天空中,天空中繁星闪闪。
又说了一会儿话,叶蓝向他们告辞,宫殿看门人听说她去看朋友,很好心给她行了方便,但依旧不能回去太迟,恐怕好事者知道,会连累旁人。
担心叶蓝一人走夜路,曹蕊执意要商离将她送至宫外。
走在路上,两人都不言语,各自闷闷的心事重重,路两旁的树木高高低低的,张牙舞爪的化作了一团团黑色的影子。
看看快要走到,她收住脚步,敛着眉头,犹豫片刻,向商离道:“商离,我帮你们离开高唐!”
商离怔了一怔,抬眼将她瞧了一瞧,苦笑着摆了摆头,道:“叶蓝的日子也不好过,不要为我们操心,” 说着,抬起头,望向星光灿烂的夜空,眼睛也变的闪亮,“我们总是在一起,在一起,我便已知足!”
叶蓝感到伤心,不明白他为何要拒绝,于是又道:“可是……”
商离苦笑,将她的话打断:“已经最糟,亦不会更糟!”
他话中隐隐透着执扭的自尊和淡淡的无奈,她只好点点头,向他告了辞,步朝宫门走去。
“叶蓝!”商离想起一件事情,连忙快步上前,将她拦住,叶蓝见他一脸郑重,有些诧异,“楚王手腕不是常人所能应付,叶蓝自己须留心!”
看他忧心忡忡,担心不已,叶蓝点点头,但却没有认真去想他的话,以为他操心太过。(后来看到大巫、以及其他人对楚王根藏在心底深处的畏惧,她才懂得他话中的含意。)
山坡上,一座座小屋此时都燃起了星星点点的灯光,虽然简陋的几近一无所有,但却都是一个个真正的家。只是她的家又在哪里?她摇摇头,不去想,飞快转过身,叩开门,走入那片巍峨华丽的房屋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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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琉月因为要装病,也不能出去,便在屋里看书,突又想起昨天的事情,不由静不下心。甩开书简,低头去摆弄自己的鞋子,望着木屐的光滑的底子,她找到了事情做。
这天早晨,大巫和苏甲好几回从院子里出出进进,每次都看到琉月一动不动的坐在一只木桩上,低头做着事情,两人开始都不甚在意,以为她在整理药材。
直到后来:
“听说有男人抢女人鞋履,却没听说有女人抢男人鞋履的!”午饭后,苏甲被她抢了鞋去,便红着一张黑脸围着她叫嚷。
琉月只管弯腰低头去做自己的事情,一张脸面无表情,对他的话更是不闻不问。
大巫却被他的说话声吵到,从屋里走出来,看到琉月还坐在院子里,感到惊讶,便低下头仔细去看她在做什么。发现她正对着木屐的鞋底专心致志的用刀雕刻着什么,脚旁边放着一双刻好的木屐,是她自己的;另外一边放着其他三只,是他和苏甲的,一抹笑意隐隐浮上他的脸。
随手拿起一只刻好木屐,仔细端详半晌,他终于看出些条理,却又疑惑,便向她问道:“鞋底上为何要雕刻花纹?”
琉月没有抬起头,仍旧专心着手中的工作,嘴上随口答道:“刻上花纹,有了摩擦,鞋底不会打滑,相对木料用的少了,鞋子重量也会变轻,这样,走起山路会很方便,不怕打滑,也不容易疲惫。”她不仅刻了花纹,还模仿登山鞋的鞋底在木屐底上挖出一个和脚掌差不多的度。
登山穿的鞋子是用厚厚的几层粗葛布做的鞋底,平地穿着很舒服,但上山因为要走泥泞的土路,鞋底又加了一层厚木板,做成木屐样式,几天走下来,鞋底早被磨的光溜溜的,一不小心就滑到,苦不堪言。
大巫凝起眉,若有所思,片刻,突然大声嚷道:“是了,是了!”说着,向门外兴冲冲的走去,看起来欣喜若狂。
琉月感到奇怪,抬起头,却只看到他的背影匆匆而去,不由纳闷。
苏甲在旁拊掌大笑,调侃道:“有其师必有其徒!”
无奈的扯扯嘴角,她又将头埋下去做自己的事情,不再说话,手上做些事情时候她才能感觉自己不是无用的和没有温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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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两三天过去,每天依旧跟着大巫采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这一天,傍晚时分,他们赶回来,吃过晚饭,琉月躲在屋里休息,听见外面有人着急的在叫她:
“叶蓝,叶蓝!”
“这里没有叶蓝,快走快走!”苏甲一边说话,一边很不客气的驱赶那人,这里没人知道她有那样一个名字,他们要么叫她琉月,要么叫她蓝姬。
是商离的声音,她走出去。
院子里苏甲黑着脸,好像一尊门神,挥着手凶神饿煞的将商离向外面驱赶,商离惨白着一张脸,疲惫不堪,但却固执的不肯挪动脚步。
“苏甲,他是找我!”琉月连忙向他喊道。
苏甲闻听,松开手,疑惑的将她瞅了瞅,背着手走向一旁。
商离看到她,疲惫的脸上陡然显出些光彩。
“一大早,楚王便将曹蕊叫去,此时已至黄昏,仍不见她回家……一整天,我总是感觉不对,心惊肉跳的,好像她要出事!”商离哑着嗓子说,看来已经心急火燎了。
叶蓝一惊,没敢迟疑,朝门外面走去,楚王寝处她去过,知道地方。
天空中一轮月牙斜斜的挂起,好像一弯柳叶眉,妩媚的望着水面上闪闪晃动的凛凛光影。
“大王与巫师在交谈,小的就为巫女通传!”站在门口的内侍看到匆匆跑来的她,说道。大巫在,琉月多少有些惊讶。
殿内,楚王和大巫盘着膝盖,对着一张矮几面对面坐着,指手画脚的争论着什么,听到脚步声便都回过头。
琉月连忙低下头施礼:“参见大王!”说着,悄悄的向四周探望。空荡荡的宫殿里除了大巫和楚王两个人,却再无一个半个人影。
“是琉月!快起来!”楚王笑容可掬,春风满面,“寡人正与大巫说起你!”
大巫望着她,也是一脸舒畅的笑容:“正是,此法唯有琉月才能想到!”
琉月站起身,听了他们没头没脑的话,心里莫名其妙。
大巫又向楚王道:“先于轮周刻出纹理,再用铁皮铜片固定,战车走起山路必会如履平地…….”
楚王脸上笑意更浓,转头望着琉月,目光灼灼:“琉月可是我楚国功臣了!”
琉月更是疑惑。
楚王却笑着回过头,对着大巫叹道:“想不到琉月有一双巧手!”
大巫笑着点头表示赞同。
琉月不知所措,搞不清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突然,楚王敛起笑容,一脸严肃的道:“琉月,让寡人过去请你吗?”
琉月怔了怔,无可奈何的走上前去,突然瞅到小几上放着的木屐,想到他们之前说过的话,心里一震。恍然坐下,脸色已经变的灰白,头开始嗡嗡做响,不经意的一句话,大巫却记在心里,告诉楚王,楚王有了更强的战车,会攻下更多的城池,将更多的人变做奴隶,那一刻她懊悔不已。
另外两个人却不明所以,看到她发傻,便都大声笑起来,两人看来心情都不错。
“寡人与大巫所说之事,琉月恐怕难以听懂!”楚王止住笑,抓着她的手,一脸得意的向她说道。
琉月的脸于是又灰白了些。亏得楚王和大巫谈兴正浓,无暇去仔细观察她的变化。
两人越说越高兴,说到兴高采烈处,早已忘记坐在一旁不吭一声的女子,趁着楚王不注意,她悄悄的抽回手,然后蹑手蹑脚的逃出了宫殿。
折腾了半天,还不知道曹蕊在哪,她感到沮丧。
“巫女这就走了?”刚刚通报的内侍见她出来,一脸巴结的凑上前来。
琉月心头微微一动,转过身,满面笑容的向他询问道:“一个叫曹姬的女乐,今天一早,大王有没有叫过?”
“未曾听说!”内侍奇怪的将她看了看,眯起眼睛,继而了然的笑了笑,压低声向她道,“大王狩猎刚刚归来,还未及……”
琉月闻听,不由瞪大眼睛,回转身,匆匆忙忙向门外走去。
不是楚王,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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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殿里,楚王和大巫开始争辩。
争辩不出结果。
“…….轮上的纹样?琉月!……”楚王想起琉月,转头,身旁却空无一人,大殿空空如野,楚王怔愣。
“大王,巫女已经离去!”内侍连忙向他禀道。
“奇怪!”楚王摇了要头,好笑的向大巫道,“寡人竟还不知她为何事而来?”
“启禀大王!”内侍一脸讨好的禀道,只是话从他口中转述就变了味道:“巫女向小的打听大王的行踪,还问起大王有没有叫过女人?”
楚王微微一怔,面上神情变的复杂。
大巫轻轻一笑,道:“大王,金石亦非无情,精诚方可致之!”
楚王脸上慢慢浮起笑意,他捻了捻自己的须髯,眯起眼睛,若有所思,突然视线扫到几上的木屐,眼中顿时光芒闪动。
“大巫此次为楚国立下大功,不如寡人就将蓝姬赐予大巫!”他缓缓的缓缓的说着,语气中停不出一丝喜怒。
大巫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继而脸色变的苍白,下意识的撤身伏在地上,额上已经汗水涔涔,“大王恕罪,臣对琉月唯有师徒之情,决无任何非分之想!”
楚王脸上浮起笑意,笑容慢慢加深,继而变做大笑:“大巫不必如此紧张,寡人不过与大巫说笑!起来,快起来!”说着他伸出双手将大巫搀起。
大巫暗自松了口气,站起身,却带起了满腹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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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蓝从院里出来,商离看到便从水榭旁的山石后面走出来,他怕人被看到怀疑便一直躲着。
叶蓝向他摇了摇头,将里面的情形快速给他说了说。
商离更加焦虑,好像热锅上的蚂蚁。
稍停半晌,他开始自言自语:“不在那里,会在哪里?会在哪里?”说着,便漫无目的的向一个方向匆匆忙忙走去,叶蓝无奈,只好将他跟住。
此时天色已经黑下来,沿着湖边堤岸,叶蓝远远的跟着他,一个仆役打扮,一个白色巫袍,外人看来都以为是两个不相干的人。
“商离!”正走着,一个杂役打扮的人跑过来,拉住已经失魂落魄的商离。
商离恍然抬起头。
他连忙十万火急的道:“我刚刚在一位夫人那里看到你家曹姬……曹姬她...快!...快跟我去看看!快!”
商离煞白了脸,急急忙忙跟着那人匆匆而去。
远远听到他的话,叶蓝吓了一大跳,见他们走了,连忙去追他们。
“琉月!”她匆匆忙忙的跑,有人叫她也没有听到。
……
将商离带至一所庭院门口,那人道了欠,说自己家有儿女,便逃也似的走掉了。
叶蓝随后跟进去,看到商离疲惫的靠在一间小屋的窗边,朝里面望。
昏黄的灯光从屋里透出来,透过灯光可以看到里面的杂乱的人影,好像一块污迹斑驳的画布挂在窗口。
她蹑手蹑脚走到窗子另一边,扒着窗框朝里面张望。
屋内,青色条石阴阴冷冷的散着寒气,一个衣着华丽的妖艳女子被几个侍女和内侍众星捧月的簇拥着站在屋子中间,女子侧着身子,将纤细手指慢慢的垂下来,红色的液体顺她的指甲尖好像珠子一样滴着,一滴一滴滴的缓慢,一抹狰狞的笑缓缓的浮在她的美丽的脸颊上。
须臾,指甲上再没有东西滴下去,她才意犹未尽的收起手指,眼波一转,千娇百媚的向正对门的墙上望去,一个女子正疲惫的将身体靠在那里,手脚被绳索绑着,未着寸缕的上身,已经满布了大大小小的伤痕,血顺着她的身体缓缓往下滴嗒着,在她脚旁已经凝出一沱艳艳的石榴红色。曹蕊!
妖艳女子展开嘴角,脸上绽出一个毒辣的笑容,咬牙切齿的道:“竟敢与我争抢王宠?也不看看自己是何身份,不过一个贱货,破烂的鞋子!”
她一边说,一边懒懒的抬起手指向她脸上抓去,“啊!”女子皱起眉头,已经没了大声喊的力气,只低声呻吟着无可奈何的挣扎。
叶蓝气的抓狂,顾不得想,冲上去就要推开那门。
商离吓了一跳,一把将她拉住,向院子外面推,一面低声道:“不能连累你!快走!”
那里会听他的,早已怒气冲冲,凭着怒气使大力将他推开,她奔向门口,却不料直直的撞在一个人身上。她连忙抬起头,看到那张脸,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