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方小姚

3、三

　　***
　　这天乐珊给我念了个微博上的段子。

　　段子里说：以前听周杰伦的歌，发现周杰伦把爱情比喻成龙卷风还是挺恰当的。因为对于我们大多数人来说，这辈子根本就没有见过龙卷风。

　　我觉得挺逗，嘿嘿地笑了，可是笑了之后又有些怅然。看着旁边漫不经心哼着小曲儿的乐珊，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乐珊这样看似活得坦荡荡的新世纪青年女性，在爱情的世界里面却完全就是个愤青。比起天长地久海枯石烂，她更愿意用科学的角度来衡量这件神圣的事，比如与爱情相关的肽类在大脑的活跃时间根本就不会超过三个月，相应的激素维持不过四年，所以那些所谓永恒的爱情根本就是扯淡。

　　我想，她这种批判的态度大概是事出有因。

　　这又要说起她上一任兼唯一一任准男友的事了。

　　关于那个男生，其实乐珊很少向我提起。只知道大二那年他们专业有人追她，干尽了所有高调的事情，搞得学院里上下人尽皆知。男生人看上去挺不错的，也细心温柔体贴。听乐珊寝室的人说，有段时间他天天晚上等在乐珊楼下送水果零食，寝室整整一个月没断过粮。
　　乐珊其实心里早就接受了他，也带他出来见了我们几次。眼看两人就要水到渠成的时候，那个男生却突然被半路杀出来的校花勾走了。
　　男生和校花是通过学校的某个活动认识的，当初两人负责的项目八竿子打不到一撇上，但校花偶尔发个短信让男生帮个忙，帮个忙后又叫男生出去吃饭，吃完饭又让男生帮更多的忙。一来二往的，两人便看对了眼。

　　这个校花，就是之前在整容医院偶然邂逅的葛倩。

　　当时乐珊已经很喜欢男生了，她回头找男生要一个解释，男生却告诉她，“我觉得当初我对你的并不是爱，遇到葛倩才知道，其实爱情是那种一瞬间就确定的感觉。”
　　乐珊愤愤然地向我吐槽，“什么狗屁‘一瞬间就确定’，还不是看脸。”

　　而那场整形医院的偶遇，让她终于找到了出一口恶气的突破点。

　　隔了一周，乐珊又去了医院一趟，打算复查一下眼睛的问题。路过大厅的时候，发现前台办理挂号登记处有一张没见过的陌生面孔，她脑筋一转，突然觉得事情有了转机。
　　我们的乐珊装模作样走到前台，说自己在考虑要不要办理VIP贵宾服务。

　　前台的新手姑娘一听她这么说，立马热情了起来，并问她主要感兴趣的项目。乐珊说，“之前我有一个同学推荐我过来，她整了容之后效果特别好，所以我想找她的医生看看，到底我应该哪里整一整比较合适。”末了又补充一句，“那个医生叫什么名字我一时想不起来了。等等，我先打个电话问一问。”
　　然后她掏出了手机，随手拨了个号码。响了几声后，那边没有人接。

　　她有些懊恼，“我朋友的电话暂时打不通。算了，我下次问清楚再过来好了。”
　　前台小姐一笑，“其实没关系，你告诉我你那位朋友的名字就行，我可以在系统里帮您查一查她找的是哪位医生。”

　　总之，乐珊凭着她那些无厘头的小聪明，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真相。葛倩确实是整了，那得往回追溯到她十八岁高中未毕业的时候。她磨了下颌角，隆了鼻，还缩了一点点鼻翼，唯独没有动她的眼睛。乐珊突然意识到为什么自己那句“她的眼睛比我整得好”轻易就被苏医生识破，原来最初的试探便已露出了马脚。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呢？”我问乐珊。
　　“本来嘛，我是想要狠狠报复她一番的，那天前台帮我翻到葛倩的病例时突然去旁边接了个电话，我就趁机偷偷翻了电脑，看到了葛倩整容前的样子。”
　　“哦，然后呢？”
　　“我想拍照片留底来着。葛倩不是还参加了那什么模特大赛么，如果出了整容的传闻，估计她的明星梦也泡汤了。”她顿了顿，话锋又一转，“可是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没必要。”
　　“为什么？”
　　“我想了想，何必用一个已经毫无关系的渣男犯的错，来惩罚我自己，把自己变成一个阴险卑鄙、多管闲事的小人呢？”

　　乐珊是实用主义者，平时很少给我讲什么正能量的大道理。所以听到她这么说，我还感到有些意外。

　　可我还是忍不住嘲笑了她一番，“虽然很想在这里为你鼓个掌，但不得不指出的是，你这么一说，好像之前拼命打听别人整没整容的事，就不算多管闲事似的。”

　　***
　　周五晚上我在学校对面的快餐店等同学，没想到遇到了正在那里吃东西的韩速。

　　我买了杯热牛奶后，过去朝他打招呼。
　　他听到我的声音的时候，抬起头的表情有些意外。我扫了一眼他面前的东西，一个汉堡，两个鸡翅，外加一包薯条和一瓶可乐，要多不健康有多不健康。
　　我说，“你晚上就吃这个？”
　　他只是一笑，“刚下手术台，医院的餐厅已经关门了。”
　　“哦。”我表示理解地点点头。
　　“你呢，”他一问，“也在这里吃？”
　　“没有，等会儿有个同学有东西要拿给我，约在这里见面。”
　　他一笑，看了看人满为患的快餐店，指了指面前的座位，“方便的话就先坐这儿吧。”
　　我点点头坐下。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你的手怎么样了？”
　　“嗯？”我不解地看着他，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上次野外烧烤时向他抱怨过每个周五晚上手会长小红疹子的事情。
　　趁着我发愣的当儿，他指了指我的手，又问了句，“它还好吗？”
　　我看着我这双一反常态白皙完好的手，突然有些尴尬，“这次还好，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平时六点开始手就痒得不行了……”
　　话一说完，脑海里就想起上次黑子奚落我的场景——这样的解释连我这个当事人听上去都觉得十分苍白无力。

　　他只是轻轻地笑了笑，眼睛里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意。他有一双十分好看的眼睛，清澈、明亮，虽然既不深邃也不温柔，可是让人一看就知道肯定不是坏人。

　　他并没有刁难我，“那你想一想，以前周五接触过什么，今天没有接触到？”
　　我思考了一会儿，“太多了呀。”
　　“我们来理一理思路吧。”谁知他还一本正经了起来，郑重其事地放下了手里的汉堡，“比如说，你平时周五这个时候都会做些什么，这个周五晚上有什么不一样？你今天来肯德基是来找同学拿资料是吗，有没有可能因为拿资料这件事，让你避开了日常的某个习惯，而那个习惯则是间接导致你过敏的来源？你不妨仔细回忆一下，你有哪些是以前会做的事，而今天改变了计划？”
　　听他说完，我还真认真地顺着他的话往下想了想，想的时候不知不觉间就对上了他异常认真的目光，结果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刚刚说话的样子，不像个医生，倒像是柯南附体。”
　　他笑了，“是吗，不好意思。”

　　接着又聊了十来分钟的样子，等的同学来了，我准备去门口拿东西，便和韩速匆匆道了别。
　　走出店门的时候，迎着凉凉的晚风，只觉得心情异常愉快。就连同学也看出来我心情不错，他把资料交到我手上、又给我讲解了几个细节，末了调侃了我一句，“这么高兴，捡到多少钱呀？”
　　我晃了晃脑袋，得意洋洋的，“千金难买我乐意。”
　　“哟！”同学笑，“没看出来啊，这么有文化。”

　　我一笑，正琢磨着往寝室楼的方向走，这时候手机突然响了。我打开，发现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里面说，“麻烦你能不能回来一趟。”
　　我有些疑惑，“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那边只发来简单的两个字，“韩速。”

　　我没弄清状况，懵懵懂懂地又走进快餐店里，锁定在韩速刚才的位置。他依旧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儿，可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却多了个女生。女生长卷发，长得挺漂亮的，皮肤看上去白白嫩嫩。奇怪的是两个人面对着面也不说话，气氛有些奇怪。

　　我疑惑，这又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