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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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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1920年6月4日
回到家,我沉睡了三天三夜。
梦里满是楚楚,她穿着一身好看的罗裙,素手撑着一把紫竹骨伞,款款向我走来,笑靥如花。
她说:“我叫张楚楚,住大王山,有本事你来找我呀。”
又梦见她带我坐在山坳子上,痴痴地笑着,“在山寨里有个传说,这辈子埋葬的人,下辈子还能在一起,我死了,你可要埋我呀。”
然后我醒了,口渴的厉害。
屋子窗明几净的,床褥被子都是熟悉的模样,而眼前的人却变了模样。
侍女没有楚楚模样漂亮,表情也没有楚楚灵动,她们甚至不敢与我过多亲近,胸口闷的厉害,灌了满满一杯子水,推门而出。
屋外草地开满洁白的花,小小的,许多白色蝴蝶在上头飞舞。
不知怎的,脑子里出现楚楚和我说过的话,“林离,爹爹和我说过,每一朵花死后都会化作一只蝴蝶,那是花的灵魂,要是我死了我也要化蝶,你做花,这样我就可以永远围着你了。”
再没有一个女人会像楚楚那般爱我,思及此处,泪流雨下。
突然,一个念头猛袭脑子。
我没有和她说过我的名字,她怎么知道?
心里头有个念头隐隐发芽,闭眼遏制念头,恐惧挥之不去。
门口走来一个军官模样的男子,还未看清他是谁,我拽上了他的衣襟,“张楚楚在哪?”
这话问的委实没个来由
军官傻愣了半响回了我一句,“少帅是问大王山的土匪头子啊,她真是个悍匪,身上中了好几枪,还能拿两把大刀砍了我们三十多个弟兄,要不是为了问她要少帅的下落,老子早毙了她,没想到少帅自己跑回家了……”
“她现在在哪?”打断他的废话,指尖颤抖,血气翻涌,她还没死,我一定要救她。
“铁血牢。”
万没想到,再次见到她会在这种地方。
幽火裹挟刺骨的寒冷,潮湿的空气酝酿血腥,她像一滩烂泥无力的趴在地上,衣物凌乱,有几个狱卒正准备凌辱她。
我大喊,“住手。”
第一次我瞧见那双顽皮坚决的眼睛里出现了恐惧慌乱,还有无措。
我跑过去紧紧抱住她,安慰,“楚楚,没事了。”
瞬间,她哭了,反手紧紧抱住我,她说:“林离,我怕。”然后像个小猫躲在我怀里。
强悍如她,如今脆弱的如同一根芦苇杆子。
我抱她走,有人要拦,我狠狠瞪去一眼,“她是我女人,今天动过她的,杀!”
第一次的杀人,是为了她,我不后悔。
刚回到家,把楚楚安顿到床上,老头子气冲冲的跑来找我。
关上房门,在大院子里和他吵得天翻地覆。
我说:“楚楚是我的妻,我已经和她拜过天地。”
老爷子呸了我一脸唾沫星子,“兔崽子,长出息了和土匪头子混一起,想气死老子。”
吵架的结果不欢而散,老头子派了大量人围住了我的屋子,我进房照顾楚楚,所以他们都不敢进来。
晚上,就着烛灯,我查看了她肩头,胸口,腰部三处枪伤,还有密密麻麻的刀伤,心疼不已。
“对不起,我……”
抬起受伤不重的左手捂住我的嘴。她静静地瞅着我,良久开口,“林离,你是爱我的对不对。”
我犹豫,然后猛点头。
她甜甜的笑着闭上了眼。
这个女子此生所求不过是有个男人一心一意爱自己,而我真的不配。
脱了她的衣服,给她上药,每涂一次,手就抖一次,她的羽睫就跟着微颤一次,颤的都流泪了,她还是紧紧地闭着眼。很难想象这些伤,连男人都挨不过去,她一个女子是靠怎样顽强的信念支撑下去的。
(六)
1920年6月2日
他们杀了不少负隅顽抗的土匪,还抓了好几个胆小投降土匪用来扩充军力。从那几个土匪口中得知,楚楚一早就派人查过我的底,她应该早就知道,是我害了她。
见她前,我双手抖得更为厉害。
踌躇良久,我推开了门。
“好些了么?”不算慰问的话语,从口中飘出来。
楚楚笑了笑,作势要起床,我阻止她,“伤没好别动。”
褪下她的衣物,我给她上药。触目惊心的伤口令人心悸,衣服还沾着血。
“你是不是又趁着我不在乱动了,看伤口都崩裂了。”嘴里说着指责的话,上药的力道愈发轻柔。
她脸色苍白,似哭还笑地看着我,“林离,你是爱我的对不对?”
这话她昨天问过,今天继续问,不知是什么意思。
我点头,“我爱你。”就这样自然地说出这三个字,她的笑浅浅的挂在脸上,带着浓烈的悲哀。
心里的疑问,始终没勇气问出来。
我给她倒了杯水,医生说,受伤的人该多喝水。
她伸手去够,一不小心,杯子摔地上。
我安慰道:“以后让我喂你,你就别动手了。”
她低头不语。
我又重新弄了一杯,她喝得很慢,表情很享受。
我想男人一辈子最大幸福就是让心爱的女人感到幸福。
当天晚上,她继续睡我身边,轻飘飘的声音落入耳朵,“林离,你是爱我的对不对。”我听见了她哭泣的声音,像只受伤的小兽。
我刚要开口,她用左手堵住了我的唇,“你闭眼,我想亲你。”
我想说你还受着伤,这种事情,我可以主动干,最后还是没说出口,我想纵容她,不管她的要求是什么,我只想满足她。
过了许久,冰冷的唇覆上了我的额头,慢慢往下,停留在喉咙,然后离开。
还未等正眼,一个锋利的东西扎进我的心口。
那是小半块茶水杯渣子,闪着寒光,她泪流满面的看着我,眼眶里满是绝望。
我用力的推开她,不可置信的瞪她,奇怪的是,我没有叫人,任由胸口流血。
她说:“我无法原谅一个害死我弟兄的人,无法再骗自己。”
她哭的无助而疯狂,“我刚出生娘就死了,爹是土匪,他从来没教过我该怎样爱一个人,我以为爱一个人只要对他好就行了,毕竟人心都是肉做的,不是石头,可我偏偏碰了个石头,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弟兄!”
她就像个血人,哭的全身的伤口裂开,眼睛里空荡荡的。
到后来,我失血过多,迷迷糊糊的,听到她喃喃自语,“为什么,就算我知道真相还是不愿你死,为什么?”然后她拼命拍打自己的头,表情狰狞而扭曲。
原来,我们一直都在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