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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亨利二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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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了法国最富庶领地女主人的诺曼底公爵实力大增,令人眼红,这等暴发户,当然引起四面八方的领主们群起而攻之,法兰西国王不消说,布卢瓦伯爵和香槟伯爵为了美人更不消说,连乔弗里也在对岸的斯蒂芬国王的支持下,于一个月后,几路合攻诺曼底。
这一年,年轻的诺曼底公爵未满二十岁。然而,他击退了他们,诺曼底军队展现了自己强悍的战斗力,使联军四分五裂,公爵镇压叛乱分子,平定安茹,然后开始着手对付英格兰。
一众看好戏的贵族们下巴纷纷掉地。
……这是人么?
上帝的宠儿?
于是另一种说法悄然而起,随后风靡大陆:亨利与埃莉诺的婚姻堪称最漂亮的联姻之一,感情和政治几乎从未如此融洽地结合在一起,亨利单身赶赴阿奎坦,其大胆和气魄值得钦佩。
当然,本国大半领土脱离自身控制的法王吐血除外。
鲁昂的宫廷一下跃为欧罗巴最活跃的宫廷,受王后天然的吸引及感召力,很多行吟诗人、传奇作家又纷纷聚集在这里,他们为他们的女王造势,一时间权谋与爱情、宿命与传奇成为无数贵妇人香闺中谈论的话题:说两人在庞大的宫廷舞会中一见钟情的也有,说二人是在雨夜中不期而遇的也有……而接下来的登陆英伦之战,人们张大了眼睛,看奇迹是否会在诺曼底公爵身上再一次上演。
翌年一月,诺曼底军队踏上不列颠。斯蒂芬早有准备,双方短兵相接,在马尔梅斯伯雷战斗中,天上降下冰雹,拍打在亨利的敌人的脸上;在沃林福德,由于上帝的干涉,斯蒂芬国王还未上阵就从马上掉下来三次。而年轻力壮的骑士亨利魅力四射,所向披靡,战绩辉煌。
在亚瑟王时代,最伟大的巫师梅林预言说,有一位救世主即将到来。
亨利的血管里不就有征服者威廉的血液以及通过他外祖母、亨利一世之妻继承而来的塞德里克和早已消失的盎格鲁撒克逊王族的血液吗?
自斯蒂芬统治以来,内战从未停止,备受摧残的岛民们对年轻的公爵产生了强烈的希望。当他得胜后在一座教堂里,“以军人的姿态祈求和平时”,教士用下面的话表达了全国的愿望:“看啊!英格兰的君主和统治者来了,他主宰着这个王国的命运!他手中不仅有剑,还有统治英格兰的权利!”
但斯蒂芬不可小觑。
战争开始进入相持状态。
国王并不急,他还有两个儿子,王位后继有人;更何况亨利远来,时间久了,说不定后方就出点什么乱子,不攻自破。
一个字,拖。
不得不说,老狐狸自有老狐狸的深谋远虑。
这时候他的儿子从法国赶来了。
“尤斯塔斯!”国王迎出大门,给了布洛涅伯爵一个亲切的拥抱:“我瞧你怎么瘦了?”
太子道:“听说您要找人与亨利谈判。”
“噢?莫非你想担此重任?”
“如果可以的话。”
“你也组了一支队伍参与了对诺曼底的奇袭,唔?”
“可惜无果。”太子道:“真是个让人不顺眼的家伙,对吗?”
他的父王表示同意,并道:“其实你不用来没关系,反正谈判归谈判,无论对方提什么条件,我都不打算马上答应,直到他走。”
“哦父王!”
父子俩相视而笑,他们登上山岗,遥望对面的城堡,诺曼底的军队就驻扎在那里。
“不知道我的表妹怎么教育出那样一个孩子,城堡戒备森严,”斯蒂芬道:“简直像个经验老道的对手。你得小心,我的孩子,到处都有游荡的士兵,手持棍棒的不轨家伙,以及成群结队的小偷。”
“哦父王,我们有军队,怕什么?”
“孩子,”斯蒂芬凝视他:“听说你受到了布洛涅主教的指控,对吗。”
尤斯塔斯满不在乎:“不过吓唬他一下而已。”
“可他说的是恐吓,并且上报了罗马教廷。”国王忧心忡忡:“你知道,我们不能得罪教会,更不能得罪教皇。”
“可是,一个国家里,难道国王的权力不是至高无上的吗?”
“世俗权力上也许如此,但宗教方面谁敢否认罗马的权威!”
尤斯塔斯不屑:“宗教免不了世俗。罗马的那些教士们,个个脑满肠肥,穿金戴银,夜夜笙歌,父王,你应该去看看,就明白了。”
国王苦笑:“不管心里怎样想,国王也得屈从教会。一旦教皇否认我们的王位,无数大小领主就会向我们扑来,你看法王,他的卡佩王朝维持得可真够艰辛,如果不是教皇承认他们家族,勃艮第、佛兰德尔、香槟、布列塔尼……哪个不是无时无刻盯着、追求独立君主的地位?”
“呵,挑动强大的封臣自相残杀。”
“是的,这就是法王在政治上的自保之道。”
“但现在,安茹和诺曼底本身就是两个强大的公国,再加上阿奎坦,啊,平衡被打破了。”
“是啊,路易七世挺可怜,现在他面对的压力才是最大的,臣属的力量远远超过自己的实力,儿子,你不如煽动亨利回头直接去对付法王,看亨利怎么说?”
“父王,”他儿子道:“亨利来不列颠,是为了他的母亲,您很清楚。”
国王道:“什么都可以,王位不行。”
“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太子勾起薄薄唇角。
太子与公爵会面,太子作为内应,和外面偷偷埋伏的王军一起,打算来个里应外合。
军队出乎意料的出现,人数众多,猛烈地从各个方面攻击。城门的攻防战进行最久,但最终被抵挡住了,战马在扔掉骑手后到处漫游,骑手则因力竭而昏厥,奄奄一息;地上到处是盾牌、盔甲和各种各样的武器,触手可拾。
崔西一马当先,杀掉了许多人,迫使其余的人撤退;其次是威廉马歇尔,他们把太子的军队赶到了圣埃德蒙兹大教堂,团团围住。
只剩下一些贴身侍卫了。
特鲁亚捂住胳膊,脸上沾着血和泥土,气喘吁吁拄剑而立。他身后,尤斯塔斯在祭坛前席地而坐,用扯下来的半幅袖子擦脸:那里有一道很深的口子,是崔西的剑留下的伤痕,破了相,看上去非常可怕。
“见鬼!”特鲁亚道:“主人,我们怎么办?”
“哈,”尤斯塔斯兀自笑,环顾四周:“想不到我们现在要靠它来庇佑了。”
他可不是个虔诚的人。在恐吓大主教之前,他还干过闯入教堂、把敌人拖出来斩杀在地的事;而后他又指示属下在祭坛台阶上杀死了更多的人——事后教堂里的人不得不擦净地面的血迹,重新给整个教堂举行圣化仪式,牧师喃喃说:死亡将圣洁大大污染了。
当时他毫不在意。
而现在……
门开了。
铁甲橐橐,诺曼底的队伍伫立门口,枪、戟和剑林立。
崔西正杀到兴头,头发根根倒竖,眼如铜铃,他受了伤,但毫不在意,大声喊道:“小兔崽子们,看你们往哪跑!给我滚出来,你们逃不掉了!”
周围士兵起哄:“抓住他们啦!”
声音把钟楼尖顶的鸟哗啦啦震飞,败兵们不由缩得更拢。
特鲁亚色厉内荏:“你们想干什么,这是王太子!”
“王太子?我们好心好意请你们喝酒吃肉结果你们搞突袭的王太子?”崔西嗤道:“他奶奶的,差点着了你们的道儿!”
“我们要求见公爵!”
“我觉得,提你们的头去见更好。”
“你敢!!!”
“你不这么认为吗,”崔西咧一嘴笑:“老国王的儿子这种东西,对我们公爵来说,不是越少越好吗?”
特鲁亚慌了:“你们果然不安好心!”
“是你们自己送上门来。乖乖儿,出来吧,说不定我留你一具全尸。”
特鲁亚急得返头,他的主子慢腾腾站起来了,一指崔西身旁背弓的翠瞳青年:“阿默兰,你出来。”
崔西怪道:“你找阿默兰作甚?啊不对,酒桌上我们公爵一叫他出来的时候就开始不对了,你们——认识?”
尤斯塔斯理都不理他,只直直盯住自己的目标。
阿默兰迟疑。
“出来!”太子嗓音不大,眉宇低沉。
阿默兰朝前迈了三步。与此同时,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剑,众人惊呼中,他的长剑的剑头在青年的肩膀上对戳一个窟窿,又狠又准,热红的鲜血溅出,洒在雪白的地板上。
“他奶奶的!”崔西当即动手,重剑扬起,特鲁亚大叫,太子避开了第一剑,第二剑,却终究避不开第三剑,利刃入胸,他倒在了地上。
特鲁亚连忙哆嗦着接住他。
太子头往后仰,以便看清那个站在远远一边的人。
眼前浮动着一片带血的云。
那个人似远似近。
“哈……真的是亨利救了你……”他看着那人影道:“可、可是,他也不过利用你罢了……呕……”
喉间涌出热的液体,特鲁亚被喷得前襟鲜红,嚷道:“太子您千万不能有事!千万不能有事啊!您坚持住!!!”
“过来……”
“阿?”
“过、过来……”
顺着那痉挛的、颤微的手,大家瞟向阿默兰的方向。
“我说马歇尔,”崔西碰碰身旁伙计:“这到底怎么回事?”
“布洛涅伯爵活不久了,照他的话做吧。”骑士不知说给谁听。
“可是他刚才还捅了他一道!喂喂——”
阿默兰来到地上的人前。一下子,太子抓住他的衣角,青年踉跄了下,太子手指头紧紧攥住,低笑:“杀了我……我要你亲手杀了我……”
阿默兰垂眸看他,没有动作,睫毛轻覆如蝶。
“呵,你不是一直都想这样做么……咳咳咳……”
因为说话牵动胸口,又是一大股血涌出,特鲁亚喊:“您死了国王怎么办!快叫医生来,太子死了国王不会放过你们的的!”
无人理他。而太子也毫不介意自己,他深深望进那翡翠色的、他第一眼见就沉溺其中的美丽瞳仁里,开口:“……杀了我。”
“不用我杀你,魔鬼会杀死你的。”
太子微愣,刚要张口,剧痛令他不得不竭力喘息,才道:“只怕撒旦也不敢收我呢……我从不后悔那样做,从不后悔。”
阿默兰神色骤变,抬脚离开,太子猛地一挣,将他扑倒在地。
特鲁亚简直惊呆了:太子这是真不要命了么!
尤斯塔斯的手扼住底下人的喉咙,他浑身是血,外人看来模样十足煞人,崔西道:“疯魔了!”
阿默兰并未挣扎,对方的血汨汨从胸甲下涌出,和他肩头的混在一起。对方问:“你不怕?”
要怕,刚才那一剑就不会只刺中肩窝。
对方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他的想法,呵呵笑了,“你果然知道……我舍不得你死……”
他松开了脖颈的钳制,却狠狠一手肘摁在肩窝,阿默兰登时疼得一拧眉。
“我想,我就要死了。”太子底下无比用力,嗓音却无比轻柔,手指抠挖进青年血淋淋的肩洞里,筋皮肌骨,咯吱作响……饶崔西八尺大汉,见着这样场面也忍不住鸡皮疙瘩层层冒起。
呼吸交错,血气氤氲。
“哈,这里永远好不了吧……还能拉弓吗……哈哈,我要你……永远记住我……永……远……”
王太子的尸体被送到国王军营,国王差点疯了,现在他只能把他的重点放在另一个儿子吉约姆身上。然而吉约姆从小在法国生活得好好的,看到父亲如此劳心劳力上斗教皇下斗贵族结果打仗还把大哥给打死了,加上如今诺曼底公爵威势无人不知,上去了估摸着要重蹈覆辙,他天性散漫自由,于是坚定表示宁愿去当一名教士也不愿当国王,把个老父气得头发一夜全白。
为了王位,他上欺老下欺小,左防贼右防盗,冒着骂名,开战外甥,到头来,不过孤家寡人。
一点儿心劲头都没了。
国王派人告诉对面的大公:这次来真的。王位,我答应让。
正是开春,溪水淙淙,甥舅俩首次和平相见,相比于意气风发的外甥,舅舅已然暮色。
“你母亲身体可还好?”舅舅道:“该她的终究是她的,公爵,这就是天意。天意弄人呐!”
老国王长叹,外甥道:“做儿子的应当满足母亲的愿望,我母亲一生,不过此愿而已。舅舅正当壮年,我并不逼迫您退位,您继续当您的国王,待您百年那天,我再来接您的王位。”
潇洒磊落,胸襟不凡,双方握手言欢。翌日诺曼底公爵即遵守诺言,整顿军队,渡海返回法国去了。
然而斯蒂芬国王终究伤透了心,一年后,悲郁中逝世。
亨利继位,正像他的臣民翘首以盼并足以自夸的那样,他的权限“从北冰洋一直延伸到比利牛斯山脉”,他的财富富甲天下,他的血统高贵优秀,他将结束十九年的“斯蒂芬乱世”!
这是多年来第一次英王继位没有遭到任何反对和阻扰,亨利众望所归,让所有人满意。英格兰变成这个王国的一部分,自黑斯廷斯战役之后,撒克逊民族留在记忆中的耻辱由于他的缘故而模糊,英格兰人与诺曼底人都承认他是两个民族和全国的统治者,诏令所至,莫不服从。
继他外祖之后,是为亨利二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