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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海泽比港 ...

  •   接下来的两个月里,他们去了海泽比,打算在那儿交易物资后,回比尔卡过冬。
      海泽比位于日德兰半岛狭窄的咽喉之处,是一些主要贸易的汇聚通道,也是这个时代可谓繁荣昌盛的世界性城市。
      露天市场上,在那些临时搭起来的帐篷和棚屋中,法兰克人在贩卖玻璃,日耳曼人在兜售磨石和盛满油的双耳陶瓶,还有阿拉伯人、斯拉夫人、克尔特人,街道并不多么整洁干净,然而充满生机。
      男人已经弄清楚自己大致来到了两百年前,他颇为兴致勃勃走在古老的城市中,观察着或本地或泊来的装扮,浏览着颇具特色的商品,体会着截然不同的风土人情。基督教在这里有所发展,虽然只占很少一部分,但男人还是发现了一座小教堂——当然与两百年后根本没法比——说起来耶稣基督能在此地传播,还有赖于八字胡王斯汶的父亲、早年丹麦国王蓝牙王的推行。
      关于多教共存,一个有意思的玩意儿足以证明:一块皂石上面同时刻着基督的十字架和红胡子雷神桑尔的锤子形——这在后世是绝不可能出现的。所以尽管粗糙,男人仍花了几个铜子儿买下来,摊主向他竭力推荐另一款戴着头盔的维京人战士形象护身符,说可以保佑人在海上畅行无阻,男人大笑。
      笑声中他看见隔不远克努特也在挑挑选选什么,正要招呼,却见一顶耀眼的金发分开人群向青年走去,他身后竟然同时跟着埃里克和托基尔……男人因此停下脚步,那金发也是一名青年,比克努特大上几岁,他与克努特大笑着拥抱,交谈了两句,然后几个人一起离开。
      回到港口,铁鲸须前搭起了一个草棚,从船队上下来的俘虏和奴隶们排成长行,四个一组,背绑着手,脚上枷着使他们不能逃跑的长棒,棒上八个铁环,正由人挑挑选选。
      棚前围满了人,其他船只的商人、好奇的码头群众、专干倒买倒卖的,等等等等。巴肯汉姆搂着索加尔坐在一条长凳上,对面坐了个斯拉夫人,双方喝着酒,像是在做大买卖。
      男人踱过去,斯拉夫语他不懂,不过巴肯汉姆也不懂,中间站了个水手临时当翻译。斯拉夫人的意思是他会买很多,希望能便宜点,为此他拿出一枚以白蜡为胚子浇铸纯银的漂亮胸针,讨好地道:“送给您,姑娘们一定会青睐的。”
      巴肯汉姆不客气的接收了,随手递给索加尔,捏捏他的脸蛋,对斯拉夫人道:“好说。你随便挑,反正都是从别的船上抢来的,要不是能卖几个钱,我们早扔海里了。”
      斯拉夫人喜得直搓手,大摇大摆走到那一群男男女女面前。由于长时间挤在狭窄昏暗的舱底,他们个个佝偻着,脸上露出或茫然或疲惫的神情,有一个人在斯拉夫人经过时道:“求求您,我们不是奴隶……”
      斯拉夫人毫不动容,他挑挑拣拣,主要看那些长相不错的,或者身体强健的,初步选择后,他报了一个数,巴肯汉姆喝得挺高了,神志却还在:“这个价格嘛,低了点儿。”
      “您看,我可是几乎带走了一大半的人哪,”斯拉夫人道:“您要零零碎碎的卖,不知道卖到什么时候!”
      “可你把好的都挑走了,留下些老弱妇孺,谁要?”
      斯拉夫人梗了梗,随即道:“我请客,再开一桶酒来!”
      两个人重新坐下谈判,酒喝得越多,交情越深,后来斯拉夫人表示愿意加上两捆棉布、三桶烧酒,交易达成。
      他马上叫他的人过来,装船。
      巴肯汉姆带着七八分醉意看着人一个个被带走,净留下些小孩老人和病弱妇女,等斯拉夫人把金币袋子递过来的时候,他掂量着,“慢。”
      “大副?”
      “剩下的废物也统统领走,一个人算你一瓶酒。”
      斯拉夫人为难地:“可是大副,船已经装满了——”
      “唔?”巴肯汉姆手往胯部一拍,那里别着根又粗又大的黑鞭子,平日里谁不听话,他就用它把谁甩得皮开肉绽。
      “好吧。”斯拉夫人想想:“反正我们就要离岸了,也许再挤挤,能成。”
      他在剩下的四五十个中又挑了一半,多是半大孩子跟妇女,总计算一桶酒。
      “好啦,我够给面子了。”他说。
      “不行。”谁知巴肯汉姆站起,略带踉跄,一把撑住索加尔的肩头:“全带走!一个人算一杯!”
      “您这不是为难我吗?”
      “这些人没人肯要的,难道我们带回斯堪的纳维亚?”巴肯汉姆吐着酒气:“买,不、不然我把他们扔、扔下去!”
      “嘿嘿,”斯拉夫人笑,溜索加尔一眼:“——您要是愿意把身边这个卖了,我就全包。”
      “他?”
      “凭这相貌,值老价钱了。我们可以谈谈——”
      “去!”巴肯汉姆猛地把鞭子抽了出来,望地上一啪!斯拉夫人被唬地往后一退。
      “谁都可以卖,就他不行!”
      “好好好,好好好,大副您息怒,”斯拉夫人连忙摇手:“我没别的意思,没别的意思。”
      巴肯汉姆用让人听不清的土话狠狠地咒骂了一顿,又一指那些羸弱:“买!”
      斯拉夫人苦着脸,再挑了几个,表示死也装不下了。
      巴肯汉姆二话不说,鞭子一抽,如噬人的蟒蛇,将最近一个十分衰老的老头儿抽了出去。老头儿惨叫一声,面朝下扑飞至十几步远外,一动不动了。
      “好呀,再来一个!”巴肯汉姆酒劲上头,第二个是个生病的面黄肌瘦的男人,吓得两股栗栗,这时,男人出声:“等等。”
      巴肯汉姆迟滞了一下,转头:“——你?”
      “一人一杯烧酒,怎么算就半桶酒钱,我给。”
      巴肯汉姆似乎觉得不对,这时索加尔轻轻拍了他臂膀一下:“放人啊,人家都买了。”
      “——哦。”
      男人要了剩下的十来个奴隶,卸下他们的脚镣,叫他们爱去哪儿就到哪儿。被贩卖的人们不敢置信,等确认这是真的后,哭的哭,笑的笑,有一些亲人孩子是刚被挑走上了斯拉夫人的双桅船的,却无法提出要求相见,只能泪水花花的看着,各自走开想办法。
      人群散了,斯拉夫人向巴肯汉姆告别。巴肯汉姆问:“我记得这儿有个掷骰子的赌档,跑哪儿去了?”
      斯拉夫人眼睛一亮:“大副也爱掷骰子?”
      “在、在哪儿!”
      “那个丹麦人赚了钱,租了一个固定场所,不用摆摊子啦!”
      “远、远吗?”
      “不,就在前头。他可是指靠着水手们做生意的呢,我带您去?”
      “好!”

      堵坊中挤满了醉醺醺的水手,但巴肯汉姆下的赌注最大,一开手就是十个金币,没人敢跟他赌。最后斯拉夫人上,大副要赌多少他就赌多少,刚开始互有输赢,随着注下得越来越大,幸运女神似乎偏向了斯拉夫人一边,巴肯汉姆把自己的钱输光之后,又把那一袋子卖奴隶换来的金币投了进去。
      五倍,十倍,二十倍。
      最后一局开出来时,原本乱糟糟屋顶都要闹轰掉的满场竟然全部屏息静气。

      巴肯汉姆酩酊大醉,是被回来的埃里克船长叫人泼醒的。
      这种天气,大桶的冷水下去,谁也受不了。
      巴肯汉姆动了动,脑袋还昏昏沉沉,一睁眼,就看到船长面沉如水的脸
      “船、船长……”
      “我就知道,一来海泽比,你们十个九个要输得精光!你忘了我下的禁令了吗!”
      “我……”
      大汉挨了一顿训,尤其他将贩奴的钱一起输光了,提到这儿他自己还颇为愕然,仿佛不相信似的,埃里克道:“自己去领罚!”
      船长走了,大汉浑浑噩噩爬起,发现原来自己躺在甲板上,摸摸鞭子在,他放心了一半,就要去领罚,突然想起索加尔,随手抓住一个水手问:“波斯人呢?”
      水手诧道:“你不是把他输给斯拉夫人了吗?”
      “什么?!”
      “你最后输得半个子儿不剩,差点把鞭子都放上去了,但没人要你的鞭子,于是你就用波斯人当赌注——喂,喂喂,你干什么?”
      巴肯汉姆发出一声怒吼,不断捶打自己的脑袋,冲到船舷,却望不见那条双桅船的影子。他气急败坏道:“斯拉夫人呢?”
      “下午已经出发了——”
      “追,把索加尔追回来!”
      水手吃一惊,“追?”
      巴肯汉姆见他不动,拎起他的领子,双眼布满血丝:“追!!!”
      “可、可这是铁鲸须——”
      “只有铁鲸须最快!”
      水手不可思议地:“巴巴巴巴、巴肯汉姆,你疯了吗?”
      “孬种!”巴肯汉姆将人往地上一扔,半丝清明中他也知道铁鲸须不可能听自己指挥,于是跳下船,上了船队的另一只船,疯狂的嘶吼着各人开工。
      由于他是大副,又那一副恐怖的样子,各人虽不明白怎么回事,却不敢怠慢,舵手不在,巴肯汉姆就自己掌舵,等埃里克得知消息时,船已经启动离港了。
      “这个莽人!”望着视线中愈行愈远的船只,他跺脚。
      “追到人或者追不到人,他都会回来的。”克努特道。
      “据说那是斯拉夫人的船,”埃里克道:“你懂吗?”
      斯拉夫人不乏横行地中海的海盗。克努特明白了雅尔的意思,倒吸一口冷气:“应该不会吧?那艘船像是商船。”
      “他们比我们狡诈多了。”

      巴肯汉姆无比熟悉这片海域,他知道要出港驶入大海没那么快。他命令风帆张到最大,计算着入海口的最短路线,下午走的,现在太阳还在,证明双桅船不会走多远,而且他相信自己的船。
      维京船是世界上最快的。
      事实上,他猜得没错。就在出海口附近,他搜索到了茫茫海面上那一点横着的风帆。
      来得及!
      他大吼,加速,再加速,维京船卯足全力,要知道现在这船除了配备使它行动的人,其他人和交易的货物几乎都在岸上,轻盈如箭,发出警戒的斯拉夫人大吃一惊。
      巴肯汉姆丢下舵把,冲到船头:“——停下!”
      斯拉夫人没有在甲板上看到其他红胡子,思索了一下,照他的做。
      舢板搭上,巴肯汉姆两下三下就大步过来:“索加尔呢?”
      斯拉夫人端着笑:“大副,输了的东西是不能再要回去的。”
      巴肯汉姆非要不可。
      斯拉夫人瞬间变脸,不再理他,转身就走。
      “我可以把他赎回来!”巴肯汉姆大喊。
      “可我觉得他不错,想将他留下。”
      “你——”巴肯汉姆目眦欲裂,长鞭抽出,斯拉夫人使个眼色,旁边立着的水手中冲出两个身体健壮的来,向巴肯汉姆扑将过去,把他翻倒在地。
      巴肯汉姆不是常人,一拳就把那个抓住他领口的打倒,想立起身来扭转劣势。可自从放他上船,斯拉夫人便早有准备,见状立刻再压五六个上去,纵然巴肯汉姆有着超人气力,也一时难以挣脱。
      “孬种!有本事一比一来战!”
      “那是你们维京人的传统,可不是我们的。”斯拉夫人上前,一脚踩住他脑袋,脚底磨了磨:“我说,我很让着你了,你非要追上来找死。”
      “让我见索加尔!”巴肯汉姆反抗,喉咙发出愤怒的咆哮。
      “唷,这时候,你还记着他呢。”
      “我要见索加尔!”
      “也好,就让你死心。”斯拉夫人笑着,嘱咐手下将波斯人带过来。
      索加尔出现在甲板上。他换了一件崭新的蓝色长袍,穿上了漂亮的羊皮鞋,描了眼眶——就像传统正宗的波斯人一样。除了神情冷漠。
      “你看,他在我这儿过得比你那儿好,说不定我还可以把他送回波斯。宝贝儿,我可没把你当奴隶,呃?”
      “索加尔,跟我回去!”巴肯汉姆一顿之后,更加用力厮打。
      斯拉夫人眼神一沉,从他身下抽出那根黑色长鞭来,掂量掂量沉甸甸的鞭柄,反手就是一劈,大汉的脑袋顿时出现一道很大的伤口,血一滴一滴,溅落到甲板上。
      这一下,不但没使大汉萎顿,反而刺激了他,疯牛一般,一个发力,他居然把身上所有人掀开了!
      然而没等他站稳,围在边上的其余水手们立即举棍如雨点,巴肯汉姆又倒了下去。
      最后,他们把他的手和脚紧紧绑起来,他满身伤痕,尤其头上的血,十分可怖,看起来都要流光了。
      “还活着吗?”
      瞧大汉闭上眼睛一动也不动,斯拉夫人问手下。
      “还有呼吸。”
      “去看看他的船——”
      “船长,又有船近了!”望哨的一名水手突然喊,“看起来像跟他一路的!”
      “哦?”
      “都是长蛇旗!”
      “可惜了……”斯拉夫人啧啧,暂时不管巴肯汉姆,走至船舷:“毕竟还是有机灵人呐。”
      克努特和男人上船的时候,男人敏锐的感到有一道目光注来,微微撇头,是索加尔的。他视线牢牢盯住金发青年,似乎有几丝欣喜,又有几分期盼。
      克努特只一扫就明白了眼前形势,他朝斯拉夫人客气地道:“我们的人喝多了总会这样,管也管不住,实在让人头疼。”
      “输了还找上门来打的,确实没几个。”
      “我代他致歉。这是一点小意思。威尔,把人抬走。”
      “是。”红胡子站出,去地上拉人。
      才把胳膊架到肩上,巴肯汉姆露出条眼缝,“索、索加尔——”
      “看来大副不死心啊,”斯拉夫人道:“您能保证,他不会再追上来?我们可不想时时刻刻都这样麻烦。”
      “我保证,他不会了。”
      青年回答,走向波斯男孩。
      男孩仰起头,目视他走近。他的脸上还是那样好似什么都不在乎,但他的目光那样热切,泄露了他的心情。
      青年来到跟前。
      拔出匕首,一下子,根本不需要第二下。
      男孩睁着眼看着自己胸膛,直直倒了下去。
      斯拉夫人:“——!!!”
      “这就是我们解决问题的方式。”克努特转过身来,礼貌地:“我们可以走了吗?”
      斯拉夫人不自觉退了一下,“请,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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