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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村落生活(中) ...

  •   “我不明白女孩儿为什么一定要学习怎样做面包,怎样做奶酪和黄油,怎样摆桌子,怎样把锅盆刷得闪闪发亮,怎样用完全不浪费的方式削土豆皮,然后用皮去喂小鸡!”小路上,提着篮子的几个女孩们匆匆走着,最前头的大女孩发着牢骚,头上插着一根蓝羽。
      “因为那样才有男人会娶我们啊。”离她最近的戴红色帽子的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道。
      “我才不要嫁呢!”
      “还说不嫁,是谁昨天听汉斯婶婶的故事听得那样入迷,还一个劲儿问我感想?”红帽子女孩刮刮脸笑。
      蓝羽女孩脸微微一红,跺脚:“其实汉斯婶婶讲的都差不多啦,开头十之八九都是从前有个国王,或者王爷或者爵爷,有个美若天仙的女儿,世上没有人比她更漂亮;她洁白如雪,脸红如花,,然后被人偷走了,他便派所有的人出去寻找他的女儿……咦,那是谁在哭?”
      女孩们望去。
      小路的转角处,立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儿,他满身灰土,一只手臂靠在墙上,额头紧贴手臂,手里拿着一把铲子和小扫帚,在那里嚎啕大哭。
      “啊,是小亚历山德森,”红帽子女孩道:“他爸爸听说以前是最出色的水手,可惜后来出海时被砍掉了一只手,又受了重伤,家里过得一日不如一日了。”
      吉莎皱眉:“他妈妈呢?”
      红帽子女孩摇头:“早死啦,听说生他的时候死了。”
      吉莎说:“我来这里这么久,怎么从未见过他?”
      “他成天一身灰,不是在清理火炉就是在清理烟囱,没干净过,你见着估计也忘了。”
      “他是个小清理匠?”
      红帽子女孩叹息:“是啊,他爸爸受伤后就变得嗜酒,常常醉酒误事,所以他不得不出来赚点儿花销,不然日子过不下去。”
      “他穿得很单薄。”
      红帽子女孩嘘声,左右瞧瞧,道:“听说他爸爸还打他呢!喂,喂喂,吉莎,你干什么——”
      吉莎已经走近男孩,问:“怎么了?为什么这样哭?”
      然而男孩并不回答。
      “你说呀,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哭?”
      吉莎再问他,他才渐渐地抬起头来。一张乌黑的脸,被眼泪划过几道倒是白的,他看着面前这个穿着明显是富裕人家的少女,正疑惑,红帽子女孩也追上来,他马上垂眼:“露娜小姐。”
      露娜是埃里克的最小的小女儿,村子里无人不知。
      露娜道:“吉莎小姐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
      吉莎小姐?
      不等男孩思量,露娜又催了一遍,他不敢再迟疑,坦白一大早出来扫除了好几处烟囱,得着十个铜币,不知什么时候从口袋的破相里漏掉了。说着又指破孔给她们看,说如果没有钱就不能回去。
      他没说为什么不能回去,但在场的女孩子几乎全明白怎么回事。
      男孩绝望的神情让女孩子们纷纷觉得他可怜,这时吉莎从胸前取了一个胸针下来,说:“我没带钱,但这个给你,你去找金匠看能不能换钱。”
      “我有三个铜币!”露娜马上道,“吉莎小姐,快把你的东西收回去吧,那太贵重了!”
      “三个哪能够?”吉莎马上朝其他女孩子道:“谁还有钱吗?大家凑凑!”
      身后的女孩子都是有点头面的,见状都拿出来了,两个的,一个的。几个更小的女孩子身上没钱,便从篮子里翻着,问:“我们把这些干花花瓣给他可以吗?”
      吉莎说可以,一面将钱集拢了大声地数:“六个,八个,九个,还是不够!”
      恰巧这时另一条路上又来了一群嬉嬉闹闹的女孩,她们跟她们一样,是去蜜妮阿姨家学制胭脂的。
      “快来!”女孩们欢呼。
      “这儿需要钱!”
      “她们一定也有的。”
      女孩子们看见状况,如小鹿般跑过来了。当清楚是帮助小亚历山德森时,大家纷纷慷慨解囊,一个可怜的皱巴巴脏兮兮的男孩儿,被围在垂地的长裙、响动的首饰、发丝带、长卷发之中,那样子真是好看。
      十个铜币早已集齐,钱币仍在送来。小女孩们挤入大女孩们群中,竭力举着她们的花篮,个个道“给你”“给你”,反正为的是给点什么。
      这时,远处蜜妮小姐家的门忽然打开:“怎么一个两个还不来,不然天就黑了!”
      女孩子们吐舌,笑声如黄莺清脆,如那乳燕归林般,齐应:“来了来了!”
      她们像鸟儿一般飞来又如鸟儿一般散去,男孩子独自立在街路中,欢喜地擦干着眼泪,双手攒满了钱币。而他脏兮兮的斗篷中、衣服口袋里、破帽子上,则散落着无数干花瓣,甚至在地上,在他的脚边,也散落着。

      不远的小树林里,男人目睹了这一切,嘴角浮起笑容。
      “你还笑!嘶嘶嘶轻点——痛痛痛痛痛!”
      对面被他反转过去以两个手指扣住的人,扭过头来看见他的笑,试图趁机挣脱,被他一用力,差点咬掉舌头。
      而周围,是一圈惊呆了的小伙伴。
      以及,以极崇拜目光望男人大展神威的小金毛卷儿。
      “我说了,从今以后敢碰哈罗德的人,我就给他的后脑勺一巴掌,让他翻三个筋斗——”男人松手,卡托踉跄几步方才站定,“不用我再说第二遍了?”
      卡托捂着手腕,环顾周围已经被转了三个旋子不是鼻青就是脸肿的小伙伴们,又摸摸自己因不甘心而接连不止三次狠狠着地的脸——妈妈呀,已经肿了!村里老大的脸丢尽了也就算了,回去怎么跟妈妈交代?
      “我们走!”
      他佯装狠毒的抛下话,逃之夭夭。
      “戈德温,你真厉害!你是这世界上最厉害的,对不对?”小金毛卷儿两眼放光。
      “比你爸爸厉害吗?”
      他忍不住想占占那位未来北海大帝的便宜。
      小金毛卷儿瞬间黯然,垂头。
      “跟你说着玩儿呢,在男孩子心里,肯定是自己父亲最厉害喽,对吧?”他哄小孩儿。
      小孩儿仍没抬头,伸长手臂。
      男人楞了下,会意,弯腰抱起他。
      这孩子实在太轻了,他想,纵然他现在只是少年体格,抱着他却轻飘飘的,毫不费劲。
      柔软的胳膊勾住了他的脖子,小孩儿把脸枕在他肩头,一时他竟无论侧头、低头、转头均看不清他表情。只闻见轻轻浅浅的气息吐在脖子里,慢慢道:“我知道爸爸一定爱我的,可是,他跟我们呆在一起的时间太少太少。就算在一起,他也常跟妈妈在房里,有次我偷偷见着妈妈在哭……我想妈妈一定比我更需要他的,所以哈罗德不能太贪心,对不对?”
      “……嗯,如果戈德温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那么哈罗德就是世界上最坚强的孩子。”
      “真的?”
      “真的。”

      从这天起,村里再没人敢欺负小金毛卷儿,而小金毛卷儿成了戈德温的跟屁虫。每天他起床,第一个必要去看戈德温起来没有,要是起来了,就和他一起洗漱然后拉着他去吃饭,要是没起他就干脆掀被子进去同睡一会儿;他吃饭再也不挑食,并且将盘子舔得光光,这让他的母亲尤为欣喜,只是奇怪为什么每次恰与戈德温同时吃完?戈德温劈柴,他就在旁边整柴禾,摆得整整齐齐;戈德温挑水,他就替他抱外套……卢伯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
      白昼越来越短,雪也越下越厚了。
      就算再冷,为迎接新的一年的到来,村子里还是举行了为期一次小小的活动,搭了个很简陋却很大的篝火台,点燃了一座巨型篝火。
      火光熊熊,埃里克的亲戚代替不在的船长发了言之后,两项比较有意思的活动开始了。
      一项是村中孩子们的成年仪式。
      维京传统,小孩子留发,在发尾系小珠子或小圆球,当男孩子要成为战士时,他就会将自己系着珠子的的那段头发剪去,以表明自己不再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
      十来个孩子陆续走上篝火台,带头的是卡托。
      剪发后,他挺挺胸脯,搜寻下头人群,找到男人位置的时候发来一个挑衅的眼神。
      男人回笑。
      接下来是天圆石,也是一年中年轻男女最盼望的日子。
      当男女双方有意,愿意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就穿过一块摆在村子正中中间有个洞的石头把手握在一起。此时也是产生最多怨男恨女的时刻,常常某某和某某握了手,导致某某为此很不高兴,这日过后,把手绢咬烂的或者发动单挑的在一段时间内会变得非常多。
      而既不到成年更不到试天圆的小孩子们最高兴的就是可以在一起打雪仗啦!不断飘落的雪花丝毫影响不了他们的兴致,先还壁垒分明后面就变成了大混战,只要能打到人就证明自己准头不错,越玩越来劲。
      哈罗德羡慕的望着,男人道:“想去就去。”
      “你和我一起吗?”
      “你去吧,我在旁边看着你。”
      哈罗德踌躇着,终究忍不住孩子们发出的快乐笑声,参与了进去。
      很快他就尝到了乐趣,小孩子们是不记仇的,只见半空中互相投掷的雪球越来越多,旁边人来来往往,突然,一人惊叫,接着有人喊:“停止停止!打到人了!”
      男人闻声望去,一老人落了帽子双手遮了脸,蹲下身去。
      孩子们不知所措,停了下来。
      卡托见到那老人,跑过去:“爷爷?”
      人从四方集拢来,原来老人被雪球打伤了眼了!小孩们妄图四散逃窜,卡托一声怒吼:“谁也不准走!”
      于是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轻举妄动。
      老人被人围住,有人查看他的伤势。船长亲戚也赶来了,大家齐声问:“是谁掷伤了的?”
      小孩子们摇头不迭。
      哈罗德不知什么时候移到男人身边,脸色雪白,身体战抖着。
      “谁?谁?谁闯了这祸?”人们叫着说。
      男人以为小孩儿受了冻,准备包起他的手暖一下,然而哈罗德受惊般,一下把手挣脱了。
      男人低头看他,然后道:“你干的?”
      “我、我并不是故意的。”小孩儿声音发抖地回答。
      “当然。”
      “我、我不知道为什么打到他了,里克打中了我,我就扔回去,谁知——”
      “那么,勇敢点,去承认吧。让他们抓住别人,自己就成了胆小鬼了。”
      哈罗德抬头,眼中明显不解,那意思是说,让他们抓住别人不好吗,这样就不是我了。
      男人摇头:“那不是男子汉的做法。”
      哈罗德垂首,整个人散发着拒绝的气息。
      男人蹲下,与他对视:“你害怕?”
      “……”
      “我陪你去。”
      小孩儿摇头。
      “他们若要打,我替你受着,不要怕,嗯?”
      “我,我不敢……”
      “没关系,你说过,你并不是故意。他们会原谅你。”
      人群的叫声比前更高了:“到底谁掷的?”
      “这球上面沾了松果的刺,割破了眼皮,恐怕要变成瞎子了!”
      “投掷的人真该死!”
      小孩儿听了,差点跌在地上。
      “来,站直,我陪你去。”男人拍拍他身上帽子上的雪,小孩儿投来哀求的眼神,男人朝他点头:“相信我。”
      他们拨开人众,大脚印带着小脚印,一步步到老人跟前。
      大家见这情形,渐渐猜测到了。
      长了眼的都看见少年刚才从头到尾站在一边并未参与戏耍,所以闯祸的只能是小的那个。
      卡托握紧拳头站在一边,眼睛发红。
      船长亲戚见了哈罗德,一顿。
      里克和安德松马上过来推人,那力道足以将人一跤后栽在雪地里屁股开花,男人微眯着眼前跨一步承受住,同时推开他们:“两个欺负一个,大的欺负小的,仗势欺人,我为你们感到羞耻。”
      里克和安德松讪讪。
      船长亲戚上前,“哈罗德,是你扔的?”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小孩儿用了几乎听不清楚的低声,抖抖索索地反复着说。
      观者之中大叫:“跪下!请求宽恕!”
      小孩儿扭头看男人,卡托似乎再不能忍耐,大步过来,一把把他按到地上。
      就在脚跟着要踩上去的时候,一只有力的臂膀拦住了他,同时将小孩儿拎起,用坚定的语气道:“他已经承认错误。”
      船长亲戚道:“是啊,是啊,不要这样!”
      人群稍微安静下来。
      男人安抚地拍拍手底下瑟瑟发抖的男孩,环顾四周:“各位,因为他有勇气承认了,那么,任何人就没有权力肆意伤害他了。”
      大家一愕,再度望向船长亲戚。
      亲戚微微颔首,对众人道:“能够坦白过失,直面责任,是比直接打架单挑更难得的勇敢,与品质。”
      哈罗德突然大哭,前冲抱住老人的膝:“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您打我吧,骂我吧!”
      老人伸手摸摸他的头,抚掠他的头发:“好孩子,不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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