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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牛津大会 ...

  •   酒宴之后,大会隔日正式开始。
      戈德温伯爵力主遵循国王遗嘱,谁能不被他折服呢,连着三天过去,眼看人们被他说服,同意接受哈罗德为英格兰之王了。
      第三天的会议结束得非常早,因为男人们决定去打猎。
      野猪早由猎犬驱赶人赶好,大家穿戴好打猎服,向享用点心的夫人们告别,等待他们顺利凯旋。
      两位王储与三位伯爵干了一杯酒,这时一个小女孩儿迎面走过来,一头金黄色长发垂肩,如同一匹金色的瀑布,手上拿着一顶小帽子,是刺绣工刚刚完成的一顶饰有丝带的漂亮帽子,这装扮宛如一幅美丽的画卷——像画中的小仙子,那样无忧无虑——除了小仙子此刻扁着嘴外。
      “爸爸,哥哥把我的帽子弄坏了!”
      人语嘈杂,她连喊两遍,利奥弗里克忙着与哈撒克努特说话,没有发觉,倒是男人俯身把小女孩抱了起来,捏捏她鼻子:“小爱尔德吉丝,怎么啦,哭鼻子了?”
      “哥哥把我的帽子弄坏,然后跑了,你看!”
      相处了好几天,男人对女孩子又格外宠,两人倒是熟了,是故女孩子毫不见外,巴着他脖子,把精致的帽子举起来,要他为她讨还公道。
      “啊,真的,”男人故作夸张:“上面的绸带被扯断了!”
      “是的,他还扯我的头发,还好后来哈罗德哥哥来了——”女孩子说着说着准备哭,突然眼睛一亮,“哈罗德哥哥,哈罗德哥哥!”
      远处的少年挥手,然后小跑步过来,弯一弯腰:“两位殿下日安,各位大人日安,父亲日安。”
      人们停止谈话,利奥弗里克道:“戈德温,你家孩子礼数真好,比我家埃尔弗格强多了。”
      爱尔德吉丝在旁猛点头。
      斯沃德道:“剑术也不错,我昨天看到他跟我手下切磋,有两下子!”
      小哈罗德道:“全仗父亲教导。”
      “哈罗德哥哥,你帮我报仇了吗?”小女孩争问。
      “利奥,你家女儿让别人对付自家哥哥,干脆嫁给小哈罗德算了,”斯沃德哈哈道:“这么不见外!”
      “可不是呢,”一身黑色骑装的储君在旁边似乎漫不经心道:“难得看到喜爱女孩儿胜过男孩子的,戈德温大人就是与众不同,你女儿嫁过去定然不吃亏。”
      利奥弗里克笑而不答,却将话题糊弄过去。男人把小女孩放下来,交给儿子:“好了,你带爱尔德吉丝去玩,我们得出发了。”
      小女孩闻言擦擦美丽的眼睛,脸上露出笑容。
      “父亲,我不能同您一道去么?”
      “这不是在家里。”男人跨上马,“去,把猎犬给我牵过来。”

      “逐兽出窝”的号角吹响。
      每一个人都骑上马,朝会合地点奔去。
      路上哈罗德想办法接近到男人身旁。
      “你瞧见哈撒克努特那一身了吗,”他说:“装备得像是来打仗的而不是来打猎的,周围二三十个人,个个配备了武器。”
      男人点头:“不错,他看着你的神情很特别。”
      “我注意到了。但你觉不觉得,他看你的神情也很怪?每次都似笑非笑。”
      “哦?”
      “他喜怒无常,谁也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你听说过‘血鹰的祭礼’没有,把活人的肺脏掏出来,使两片肺叶像鸟翼一样煽动,直到被害者吐出最后一口气——那时他不过十二岁!”
      男人哦了一声。
      “你不觉得惊讶?不觉得残忍?”
      “这是当年维京人的手法之一,大概他听谁说过,或者你的父王提及过。”
      哈罗德哑然。
      “将敌人的头颅剁成碎片,以便更快烧成灰烬;或者从一堆内脏中检出心脏来,用棍棒使劲敲打,然后挑在一根尖尖的棍子上……这就是当年我和你父王、老东盎格利亚伯爵那一代的生活。”
      “不,不是父王跟他说的,父王从来不对我们说这些。”
      “……好吧。那我只能说,他盯上我们了。”
      哈罗德定定神,继续道:“王后钟爱他,他从小身体不好,总是跟着一大堆仆从,而那些仆从……他们战战兢兢,见到他比见到国王本人还哆嗦得厉害。”
      男人想到克努特给自己的那封信。
      “我的朋友,如果我还能这样称呼你的话,虽然这十六年来我们一直未曾见面,但你知道,我一直记挂着你。……我就要死了,留下的王国理当由王后的儿子管理,但他性格暴虐,他的母亲又溺爱他,所以我决定分出来,英格兰交给哈罗德——我觉得需要人支持他,那个人除了你,没有别人,对吗?”
      他问哈罗德:“锁子甲穿上了?”
      “按你所嘱,这些天从不离身。”
      “猎刀呢?”
      “很锋利,毫不费力就可以刺透一个稻草人。”
      “好。”男人说:“你小心点。随时注意。”
      前方传来一声唿哨:野猪窝到了。

      无数条猎犬放出去,钻进矮树林,不多时从一个荆棘丛里把野猪赶了出来。它个头极大,横冲直撞,正当前的人群纷纷让开,野猪朝前笔直冲去,后面跟着一串发现它踪迹的猎犬。狗吠猪哮,人们放开笫二批猎狗,拼命地朝野猪追去。
      “追啊!追啊!”
      人们鼓噪着,纷纷跟在后头,斯沃德伯爵一马当先,然后是利奥弗里克,男人朝哈罗德打个手势,让他千万别离开自己。
      所有人都往前冲。
      哈撒克努特不疾不徐吊在最后。
      虽然这个森林为打猎做了一定准备,但总体来说,树木仍多任意生长,仅仅八条小路从一个点朝四面八方通出去,外边一条环形大路围着森林。而一旦偏离这八条路外,就布满野猪、鹿、狼的巢穴。
      也就是说,一旦人们冲散,只有到中心的交叉路口集合,再奔向失踪的猎队重新出现的地点。
      一刻钟以后,发生了在同样情况下经常发生的事,一些几乎无法克服的障碍挡住了猎人们的奔跑,狗吠声在远处渐渐消失,斯沃德回到交叉路口,嘴里喃喃骂着。
      “瞧瞧,瞧瞧,”他向大小领主们吼:“个个斯斯文文像个娘儿们似的!要在我们那儿,早打着了!您,莫德男爵,您身上擦得什么粉,把我的狗熏得晕头转向!您,布莱德,您的长矛在哪里?”
      众人缩头。
      他拿起腰间号角,吹响几下,有好几个号角回应他。突然另一个不同的声音出现了。
      “在那边!那条路!”斯沃德叫起来,飞奔而去。
      他奋不顾身穿过陡峭的小路,穿过茂密的矮树林,原先追随他的猎人们渐渐被他抛在脑后,利奥弗里克中途赶了过来,但是最后也停了下来。
      所有的人,沿着长长的小路,都回到交叉路口附近。
      大家都议论着斯沃德的勇猛,利奥弗里克清点人数,问:“两位殿下呢,没人看到两位殿下吗?”
      “一开始我看到哈撒克努特殿下来着,后来没见了。”
      “戈德温大人也不在!”
      “难道他们发现了野猪?”
      “我的天,哈撒克努特殿下!”
      “放心,他身边围着一大圈人呢!”
      “说不定有好消息。”
      “也有可能是戈德温大人猎着了,你们不觉得吗?”
      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唯独利奥弗里克凝眉,望向远处。

      斯沃德见到眼前一幕的时候,深悔自己跑得太快,以至于身后竟一个仆从也没有。
      野猪身上插满了二三十支长矛,它粗糙的皮上的毛根根竖立,用嘴拱着,肚子被戳穿,奄奄一息,大概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压倒了一匹马,而那马,压住了来不及从鞍上解脱下来的哈罗德殿下。
      哈罗德左手抓住马鞍,试着用右手拔出他的猎刀,但是刀被压在同一侧,没办法从刀鞘里拔出来。
      而另一位储君高坐马上,带着他的人手,就那么看着这一幕。
      “我的哥哥,您骑的马倒是不错,西班牙种,伯爵大人给您选的?”懒洋洋瞥旁边进退不得的东盎格利亚伯爵一眼,哈撒克努特因为前晚咳嗽太过而显得嗓音有点沙哑:“现在看来,就算它跑再快,一夜能从英格兰跑到苏格兰,也没用啊。”
      哈罗德疼得满头大汗,只试图努力拔腿,不哼声。
      “你现在是不是心里已经恨我恨不得立刻用马刺刺我的马了?只要你能起得来,我不介意。”
      西班牙马已经不再惊慌,它好像知道它的主人遇到危险似的,绷紧肌肉,试图推开野猪,用三条腿支起来。哈撒克努特啧啧:“真是一匹有灵性的马,可惜了。”
      他伸手,属下马上递过一柄长矛,他掂掂,投出。
      上帝!
      斯沃德瞪大眼。
      然而他错了,矛头并非冲哈罗德而去,而是冲马,一击打碎了它的膝盖!
      马又鼻子朝地倒了下去。与此同时野猪用嘴拱破了哈罗德的靴子。
      哈罗德没有了一点血色,獠牙眼看就要刺中他的腿,就在这时,他感到有人抬起他的胳膊,接着亮光一闪,一把又尖又快的刀子深深地插进了野猪的肩窝,只露出刀的护手在外面。同时一只戴铁手套的手把已经在他裤腿下喷着热气的野猪头扳开。
      “戈德温!”
      “没事,牙齿没刺进去,”男人说,这时候他仍旧用膝头压着被刺中心脏的野猪,“我来晚了。”
      哈罗德从马下抽出自己的腿,吃力地爬起来,转身握住男人的手,紧紧握住。
      不必感谢,他眼中光芒闪动,因为感激之情不足以用言辞来表达。
      哈撒克努特下得马来,走近,瞧着哈罗德沾满血的下半身:“啊呀,我可怜的哥哥!”
      “殿下刚才那一矛真准。”男人说,一手托住哈罗德,一手放开猎刀。野猪倒下去,从嘴里淌出的血比从伤口淌出的还要多。
      腥热蓬蓬。
      哈撒克努特侧退一步,对上男人眼神:“它一定是打在野猪身上撞偏了。”
      “哦,是吗。”男人挑眉。
      “我们走吧。”哈罗德道:“我已经受够了。”
      男人忙问:“你的腿——”
      “没事,都是野猪的血。我只想回去赶紧洗干净。”
      “走吧。”
      他们骑上戈德温的高头大马,共同离开。
      一名属下上前,低声:“殿下,我没想到戈德温居然能识破那陷阱,并赶来这么快——”
      哈罗德摆手,弯身,用力,从野猪尸体上拔出被遗留的猎刀,取出手帕,直用了三条,方把血擦干净。
      “殿下,您最忌血——”
      属下欲接过。
      “不用。”手帕扔了,哈撒克努特欣赏着猎刀上的花纹,上面錾着威塞克斯纹章:“真是好刀,呃?”
      “刚才斯沃德伯爵见到了——”
      “不过是场意外,他明白的。”将刀收进怀里,青年露出不明意味的笑:“猎场一切,只是开胃菜。信送出去了吗?”
      “送出去了,今天应该能从多佛过海,到达法国。”
      “很好。真正的好戏——才刚刚开始。”

      王位于大会上达成确认,大小贵族们又在王室殷勤招待下盘桓了十来日,然而千里搭凉棚,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就在大家都要出发回原来的领地的时候,一个爆炸性消息传来:两个流放王子中的弟弟,阿尔弗雷德带着少数追随者从诺曼底赶回英国,宣称要继承英格兰王位。
      祈祷室内,王后——不,现在应该称太后了,从跪凳上站起来,把饰有金穗子的天鹅绒抚一抚平,向她身后斜靠在门边的小儿子道:“哈克,过来。”
      “妈妈。”新任丹麦与挪威国王笑着走过去。
      “阿尔弗雷德说收到了我的信才赶来,但我从没写过。你冒用了我的名义?”
      “啊,妈妈,真是什么也瞒不过您。”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会议已经下了决议。”
      “但并不代表就此结束。”
      母亲凝视着自己的小儿子,最终无奈道:“你冒充我,我不追究;但爱德华和阿尔弗雷德,你不该牵扯进来。告诉我,你是不是两个都写信了?”
      “您不是不爱他们么?”
      “他们也是我儿子。”
      “反正哪个笨哪个就来。妈妈,你说过,你只有我一个就够了。”
      “哈克——”做母亲的深深叹口气,有时候连她也捉摸不透自家儿子:“事情已成定局,你父王既那么讲,哈罗德又快马加鞭找到了戈德温……纵然我们的利益受到了损害,可你不也看到了?戈德温这个人,有能力,有手段,你父王在世尚挪不动他——”
      “哈罗德为什么跟他那样好?”
      “——什么?”太后没转过弯儿来。
      “算了,我自己查。”苍白的国王摆摆手,一贯浑不在意地:“妈妈,您得记住一点,我们是王室,我们才是帝国的主人。戈德温太强势了,我不喜欢;而我不喜欢的嘛——您也不想让那个情妇的儿子登上王位,对吧?”
      太后紧一紧手中的念珠。
      “他要是在我一边,说不定我会喜欢他,很喜欢他。”青年摸摸腰间衣袍下的刀,无比温柔的,仿佛抚摸情人温热的肌肤:“可是,他选择了哈罗德,那么,他就得考虑跟我作对的后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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