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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乡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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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盒子?是谁的?”那一刻我的灵魂好像离开了我的身体,它飘荡在空中看着我自欺欺人地指着桌子上的骨灰盒,问那是谁。
象牙白的骨灰盒上什么都没有,没有照片,没有文字,我却透过骨灰盒看到了秦雪那仿佛能使冰雪消融的笑脸。
“是秦雪。”
“啊。”心脏兀的一痛,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开始倒流,眼前的景色也变的模糊。终于知道眼冒金星是什么感觉了,在一片金星中,我看到秦雪穿着白色的连衣裙,从象牙白的骨灰盒中款款走出。
“顾帆。”是秦雪的声音。
我睁开眼,定了定神,看见秦雪扎着两个麻花辫,穿着花布衬衫,扭捏着对我说:“帆哥,你什么时候上我家提亲啊?”
“啊?提亲?”
秦雪有些恼怒的一跺脚,说:“顾帆,你到底想不想娶我啊!”
“娶娶娶!”我下意识的说。
秦雪又恢复了小女儿的娇羞,说:“既然你这么想娶我,那就快点上我家提亲,我等你。”说完转过身飞快的跑掉了。
“哎,不错啊顾帆,秦家的小女儿就这样被你搞到手了?”张先一手拿着锄头,一手来过拦我的肩膀,眼睛看往秦雪跑掉的方向。
他看起来比之前的模样胖了很多,也精神了很多,被太阳晒的黑黑的,说话的时候带着猥琐的神情。
“张先?这是哪儿啊?”记忆的最后应该是在慕小白家的别墅里,怎么会在这儿?
“你这小子,午睡睡傻了吧。”张先说:“不就是咱村吗?!”
我俩站在田埂上,我环顾四周,果然是村里的田地,我站的位置,刚好是我家的。
做完农活,我和张先勾肩搭背的回了家,就像我们小时候。只是,四周的土胚房有点不像是我记忆里村落的模样,但旧的村落是什么样子我却不记得了,隐隐约约觉得,好像不是这个样子。
回了家,我弟弟阿正跑过来说:“哥!我今天割了一笼子牛草,够咱家大黄吃好久的了!”
只有八岁的小男孩儿红着脸蛋,兴奋地和我说,我放下锄头,回答他:“好样的,走,趁着天还没黑,咱俩先把阿黄的草料给切了。”
“好嘞。”小孩子的身体里有用不完的力气,刚说了,就一溜烟地跑到后院。
“哎!你俩先吃饭啊!”娘从厨房探出头冲我俩喊,我回头喊道:“等我把草切了,不然天黑了费灯。”
“哎。”
切草的工具是一种侧刀,一人手扶着草往刀下送,一人按着把手把刀往下按,刀是村里几个人合资买的,过几天又得送到二叔家,以后切草,就得去二叔家切,直到刀又转到我们家。
切完草,喂完牛,爹刚好了回来了,于是我们一起去厨房吃饭。
饭桌上,爹说着今天帮谁谁家盖房子挣了多少钱,娘调侃着说:“这是给你顾帆攒老婆本呢,有看上谁家的姑娘不?你爹给你攒够钱,好娶媳妇。”
我突然想起中午秦雪跟我说的话,她希望我早点去和她爹提亲,但她们家是地主,二进的院落,我得攒多久的老婆本才能够娶她。
看着碗里有些稀的面糊糊,我心里不是滋味,我和秦雪青梅竹马,早已私定终身,但总是因为家庭情况把我们隔的老远。而且,她是念过书的人,我却是个地道的庄稼汉,配不上。
“没。”我狼吞虎咽地吃完饭,准备再去田里看看。入秋了,庄家快熟了,要是在这节骨眼上出什么问题就不好了。
月明星稀,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一切,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哪里不对,我坐在自家田边的田埂上,看着满天的星星,却觉得不应该是这样,星星看起来未免有些太多了。
第二天天隐隐有些亮光,我便扛着锄头去天地除除草,这两天天干,还得引些水到田里。看着天边渐渐明亮的阳光,我想着中午送侧刀到二叔家的时候,顺便借下他家的水桶。该劝劝老爹把攒下的钱买个架子桶先,一直借二叔家的,二姨都有些不高兴了。
我在地里做了许久,张先才来,一来就问我:“你听说了吗?有个大财主要来我们这儿了,据说是看上了这儿的山,以后做工就有的赚咯,要是被他看上,弄个小官当当,那以后可就吃香喝辣。”
“别贫,好好干活才是正事。”
“哎,顾帆,你今天是怎么了,怪怪的。”张先把锄头把卡在咯吱窝里,说:“打昨天秦家小女儿跟你说过话开始你就不对劲,怎么回事啊你。”
“哦?”我回忆着昨天的场景,心里却有些难过,突然脑海里闪过什么,却怎么也抓不住,怎么回事?
张先又问:“你昨天回去跟你爹说了吗?跟秦家提亲的事儿?”
“没有。”我继续挥舞着锄头。
“哎你这样不是伤人秦雪的心嘛,人家一姑娘家家,矜持都不要了,巴巴跑过来让你提亲,你倒好。”他啧啧两声,感叹着。
我放下锄头,跟他说:“人家秦雪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她从小念着书长大,将来是要上镇上当老师的,我一农民,凑什么热闹。”
张先叹着气拿起锄头继续锄地,没有再交谈。
回了家,在早饭的餐桌上,我和爹商量着中午借二叔家的架子桶浇地的事儿,顺便商量着什么时候去找村里的铁匠叔买个好点的桶,架子用家里的坏掉的旧架子就可以,我修一修,还能用好几年。
“对了,”爹突然道:“今天县上来人了,骑着马来的,据说是个大财主,住在秦家呢。”
“是嘛,”娘说:“别是个野土匪就行。当初是被土匪祸害怕了。”
“妇人见识,人家是正儿八经的财主,还有小汽车呢,那车比镜还亮,能照人呢。”
“是嘛。”两人交谈着,阿正也嚷嚷着要去看,但被爹制止了,说下午还要去浇地,家里的大黄最听他的话,所以他要去照顾大黄。
阿正最疼大黄,所以大黄是整个村子长得最帅的牛,也是唯一一个有名字的牛。或许动物养久了真的有灵性,所以大黄很听阿正的话,让它干嘛就干嘛。
但人的寿命比牛长,再过几年大黄老了,爹就会把他牵给屠夫,然后换钱再买牛。这是命中注定,我们这样的穷苦人家,没有资格为一头牛养老送终。
或许大黄卖了能再买两头牛,这次要看好,不能被牛贩子骗了,要买头母的,要是还有余钱,就再买头公的。
下午忍受着二姨的白眼,把桶借到,再回山坳里灌满水,由大黄拉着,走在炎热的土地上,去田地里浇水。
天气炎热,身上的汗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滴,跌到地上发出“滋”的一声,但我却浑身冰冷,灵魂深处感受不敢一丝冰冷。
秦雪来了?我看见她站在不远处看着我微笑。
“啪。”
“爹!不许你打大黄!”
阿正尖锐的叫声吓得我一机灵,田埂上哪儿有什么人啊,只有蒸腾的热气。
大黄的步伐快了点,爹说:“这几天浇多少水,地里给你长多少粮食,这么慢哟哟的,不把地里的粮食都渴坏了!”
天热,人大多烦躁,阿正不敢再说话,再说,爹手里的鞭子就得落在他身上,所以他只好委屈的憋着眼泪,轻抚大黄身上的鞭印。
牛皮厚得很,阿正心疼大黄,其实那一鞭子对大黄来讲算不得什么,爹不会让大黄受伤的,因为给牲畜治病也得花钱。
我们三个浇到第二桶水,娘也来了,她带着水和馒头,来和我们一起浇地,阿正站在田埂上,牵着牛,看着馒头和水。
张先和他家人也来浇水了,两家人开始还聊几句,后面累得不行,就各自干各自的,像一副沉默的画卷。
秦雪在做什么呢?她是否还等待着我去她家提亲?
那位县里来的财主......现在仗都还没有打完,只要不是来村里抓壮丁,就是好财主。
一直做到天黑,阿正心疼大黄,去附近摘了鲜嫩多~汁的牛草给大黄,大黄很喜欢,这比在家里放久了的干草好。
爹远远地跟田埂上的阿正吼道:“你别把他喂馋了,吃习惯了新鲜的,不肯吃家里的牛草。”
阿正回道:“馋了我养它!”
爹和娘哈哈大笑,阿正年纪虽小,但已经很有责任心了,知道照顾好他的大黄。
那我呢?
昨天秦雪娇羞的脸庞还在我眼前挥之不去,我有能力负这个责任吗?
浇到第二天,地终于浇完了,再往后,看天吃饭,然后等着秋后割麦子。
晚上吃饭的时候,爹突然跟娘说:“秦家的小女儿要嫁人了。”
“哦?就是那个秦雪?”娘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兴趣,对我来说却是一计惊雷。
秦雪要嫁人了?谁?什么时候?
爹很满意娘的反应,继续说:“就是那天来的那个财主,在秦家暂住的时候看上的,说是要娶秦家小女儿做三姨太。”
“三姨太?”我失声道:“不是正室?”
我娘奇怪地瞥了我一眼,说:“还正室?像那种城里来的大财主,能看上我们这山沟沟里的姑娘都不错了,还敢奢望当个正室?”然后继续跟爹说:“秦家的那小丫头从小就富贵脸,你看那小手白白净净的,别说茧子,连一块黑斑都没有,我就说嘛,这以后是被人伺候的命,秦家也是好运气。”
“哎,你说,要是我们家当初也生个丫头多好。”爹还想着自己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美梦。
娘不屑一顾地说:“就咱家,就算是个貌美如花的闺女,也得养成假小子。”饭差不多吃完,娘边收拾自己的碗筷边说:“这样的事儿想想就好了,活多着呢。”
三姨太,一个不好的名词,对我们这种连自身温饱都不一定能够解决的乡下人来讲,却是一个通往天堂的好名词。
比起去县里做老师,做一个三姨太才是更好的选择。
“顾帆,顾帆,顾帆,顾帆......”睡梦里我听见很多人在叫我,有男人的声音,也有女人的声音,他们一遍遍重复着我的名字,声音耳熟,却始终想不起是谁。
终于,耳边的声音变换了词语,他说:“顾帆,我是慕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