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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回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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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秋收的季节,也到了秦雪嫁人的时间。
期间秦雪偷偷跑出来找过我,说要和我私奔,我拒绝了。
她诧异地问我:“为什么顾帆哥,为什么,你不爱我了吗?我要嫁给别人做三姨太了,难道......你就不想我嫁给你?”
“我想,”我诚恳地说:“可我什么都没有,我给不了你好的生活,但那个财主可以,绫罗绸缎,金银珠宝,他都可以给你,而我,”我想起早上吃的黑面馒头,忍不住苦笑:“我连一顿好点的饭菜都给不了你。”
“不,我不需要这些,”她拉着我的手,说:“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做什么都愿意。”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家人?”我说:“如果你跑了,那个财主会放过你家人?他会放过我的家人?”
她松开拉着我胳膊的手,眼睛里满含泪水,我狠下心继续说:“你嫁给我,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打扫做饭,还得下地干活,你以后再也不能看书,再也不能画画,要像午后端着板凳坐在门口闲聊的妇人一样,敞开衣襟给孩子喂奶,聊着东家西家的是非,不惧过往路人的眼光,你愿意吗?”
她摇着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落。
“或许一开始,我们的相遇就是个错误,我很后悔,那天为什么要上山,为什么要走那条路,为什么要遇到你,要是没有遇到你,现在的一切或许简单一些。你走吧,去过你的好日子,我和这个村子里的其他年轻人没什么区别,不值得你留念。”
她哭的肝肠寸断,我却没有办法安慰她。心里祈祷着她能赶快哭完离开,但鼻头的酸涩再也忍不住。也罢,已经做了坏人,那就继续做坏人,我转身离开,听见她在我身后哭得更大声。
过了几日,城里来的财主让他的管家牵着枣红大马,开车锃亮的小汽车接秦雪去城里住。那天的秦雪穿了件新衣服,缎子好的发亮,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只是她并不开心,始终低着头,不言不语的上了车。
这一切都是听张先他们家人和我爹娘闲聊的时候讲的,正是农忙时节,我在田里割麦子,没去看她离开时的热闹场景。
之前那个奇怪的梦在我心头萦绕不去,我梦到一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男生跟我说,他叫慕小白,帮我解决了我们村后山上那间鬼屋里的老鬼。可是我们村后山没有屋子,更没有闹鬼的屋子。我在村子呆了十多年,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后山有间鬼屋。
日子还是毫无波澜的过。
秦雪不在的日子过得非常快,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年,又到了初夏。
秦家的老爷子准备在山上盖座屋子,说是给他女儿女婿盖的,专门请了留过洋的先生监工。初夏没什么农活,我就带着阿正一起赚赚外快。
留过洋的先生并不像传说中长着红色的头发,和我们乡下人一样黄皮肤,瘦瘦的,但比我们白许多。先生穿着大褂,因为要上山就把大褂的前襟塞进裤子里,到地方后,他戴着个有链条的眼镜,盯着一张画着线条,比我们吃的馒头还要白许多的纸看了半天,然后指挥着我们干活。
村子里几个干多了盖房子活的大汉不服气,想上去给先生个难堪,但最后被先生一句:“你们要是可以造出个让财主满意的房子那你们自己来盖,不能就闭嘴。不服气?不服气就走啊,没人拦着你!”
大汉被气得满脸通红,但人家先生身后站得是拿枪的警卫,为了小命,只能忍气吞声。
后来那个大汉跟其他人策划了一场罢工,问我愿不愿意加入,我看着阿正干瘪的脸颊,想着要是这次挣了工钱,说不定可以让阿正去县里上一年的学,于是婉拒了。
大汉没有为难我,估计是觉得我一个人也兴不起什么大风大浪。
第二天大家果然都罢了工,但那个先生来了只是冷笑一声,跟警卫说:“他们不愿意来,自然有的是人愿意来,去,把那些人带过来。”
警卫应了声走了,我过去对先生说:“先生,墙砌好了,接下来干嘛?”
先生很诧异,说:“他们都走了,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需要钱。”
“哦?”他有些不信,说:“你看起来不像家里揭不开锅的,要钱娶媳妇?”
“不是,我想让我弟弟去县里读书。”
先生来了兴趣,说:“你是我第一个见有心读书的乡下人,好!你弟弟呢?”
我招呼阿正过来,阿正在逮蛐蛐,听见我叫一晃神儿放走了一个,懊恼着过来。
先生见了阿正,问道:“小伙子,愿意去上学吗?”
“上学?那是什么?”阿正瞪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睛看着先生,我有些生气,读书是他唯一走出这山坳坳的机会。
先生也不恼,继续笑眯眯地问:“上学就是和一班和你年纪一样大的孩子学习,认字,算账,你愿意去吗?”
阿正想了想,说:“愿意。”
这个回答我很满意,先生也很满意,他对我说:“你们也算和我有缘,这样吧,你在这儿好好干,我出资让他去上学。不过话说回来,有些人适合当学生,但有些人不适合,半年后,要是他学习略有所成,我倒是十分愿意供他继续学习,要是不行,那我就只能送他回来了。”
我一时激动,跪在先生面前,说:“多谢先生。”然后拉过阿正跪在他面前。
阿正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却十分听我的话,跟着我乖巧的跪在地上。
先生对听话的人很有好感,他扶我起来,说:“你这就客气了。你先回去,带几件换洗的衣裳,我下午走的时候顺便带他离开。”
“好。”我高兴地带着阿正下山,虽然他并不清楚自己今后的命运会有什么变化。
爹娘对突如其来的消息有些不知所措,他们也不懂读书有什么用,我讲,要是阿正学有所成,将来就不用种田,以后就在县里生活了,要是学得好,说不定就去城里了,开着那个财主才能开的小汽车。
这样一说爹娘就同意了,乐呵呵地给阿正收拾了东西,出门的时候逢人就说:“我家阿正要去县里上学了,上学是干什么你都不知道?以后要在县上当领导哩!”
爹娘和村里人说的眉飞色舞,早上罢工的汉子过来问:“那个先生说什么了吗?”
我踌躇道:“说倒是没说什么,但看起来不慌不忙,怕是有对策。”
汉子皱着眉,没想到自己一时放过了这么好的机会,又看到阿正,说:“你弟咋回事啊?”
“这个啊......”我在脑海里飞快地编着,说:“我弟正好在旁边玩,他叫过去问了几句,然后又问我他上学没,我哪懂上学是干啥,就说没有,然后他就说要带我弟去县里读书。上县里总是好事嘛。”
汉子点点头表示同意,又问:“你不怕他带你弟干别的?”
“人家可是财主的手下,”我诧异:“秦家亲自上县里请的,还能坏咯?”
“你小子,真是好运气。”汉子相信了我的话,一边懊恼自己没这运气,一边羡慕我弟能上县里读书。
可是,大家都不懂什么是上学,为什么我会懂?
先生果然去山外找了人,清一色的男人,在山上扎着帐篷,没日没夜的做。我只是农闲的时候过来做做,赚赚外快,比起其他人活少得多,但这宅子的主人是那位财主,有钱的很,所以我的工钱倒不少。
忙碌了两个月,屋子终于建起来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其他工人都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只有我一个人边赞叹,边往外墙贴瓷砖。
先生很满意我的表现,叫我过去问:“你觉得这宅子怎么样?”
“太漂亮了。”我由衷道。
“嗯,”先生满意地点点头,说:“这是古欧洲风格,但古欧洲大多以石头建造,我结合了咱们这儿的气候,造了个类似于那种风格的,等这房子盖好了,还得弄弄院子。马上要入夏了,等入了夏,老爷和三姨太就会到这儿来避暑。”
“秦......三姨太要回来?”我差点叫出秦雪的名字,还好及时换了称呼,先生没有发现。
“对啊,据说这三姨太嫁给老爷后一直不开心,说是想家,所以财主才想造个避暑的院子给三姨太住。”
“老爷对三姨太可真好。”我勉强笑道,心里却全是先生说的秦雪“一直不开心”。
“那可不是。”
闲聊一会儿,又得开始做工,工期抓得紧,大家基本没什么休息的时间。忙忙碌碌之后,终于收工了。
屋子里面的装饰先生请了一帮女人去做,除了秦家本家的男人,再没有人进去过。而我依旧干~我的农活,或者在家里躺尸,假装自己不在乎秦雪要回来了这个消息。
秦雪回来了。
即使我不想听,也在爹娘,或者来我们家串门的三姑六婆嘴里听到了这个消息。她回来了,穿着花团锦簇的旗袍,烫着漂亮的卷发,化着妆,被管家扶下来之后先站在原地趾高气昂地往旁边看了一圈儿,然后被一群人围观着进了秦家的院子。
当了三姨太的女人就是不一样啊,像个妖精。
我听见她们评价。
夏季无论是人还是植物都懒洋洋的,田里并没有什么农活。午饭过后我去田里看了眼,然后准备回家午睡,却看见娘在院子里忙忙碌碌,没有午睡,我问:“娘,你又干啥呢?”
娘说:“家里来客人了,在房子里,你爹招待呢。”
“哦。”我应了声进了屋子,一个穿着长袍的年轻人坐在椅子上,我爹哈着腰给他倒水。
年轻人看见我进来了,站起来说:“你是顾帆吧,老爷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