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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妆奁上的线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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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留俊俏的脸苍白到几乎透明,玉容慌慌张张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发问。
他是认识安乐公主李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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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朗推查了数日,急的焦头烂额,这个时辰了,安乐公主还没醒来,看上去是睡着了一般,脉搏微弱地跳动,呼吸却平静无比。
柳泠之一早就拜访至大理寺,并随着韩朗去再次查探了阿莲的房间。
阿莲上次的信是由阿会代写。阿莲家里贫穷,早早便入宫,没去过私塾,大字不识,更何论写信,是以有信件传达时,总会委托其他会写几个字的宫女代写。
据阿会回忆,那天晚上阿莲看起来容光焕发,在灯下笑吟吟的,喜色逼人,去了池塘赴约后,却再也没回来。
她哽哽咽咽地抽泣着:“阿莲姐姐平时那么好,没想到玉容竟然这么心狠手辣……”
韩朗连忙打断了她的哭泣,颇有些怀疑地环视的房间周围。
柳泠之拉开阿莲的妆奁。
第一层的奁屉内很干净,放着几张稀松平常的信件,无非是家中父兄近来如何的回信。
第二层左边的匣子放着一个小小的香囊。
她只看了一眼,就断定那是女子定情、出嫁时用的香囊,大红的并蒂莲绣纹再明显不过。可打开一看,除了些香料,只有一缕头发。
暗说只有结发,才当为夫妻。这个阿莲给自己攒嫁妆,却有些早了。
右边放着的是几枚首饰,保管得极为认真,闪闪发亮,就像是刚打造不久。
第三层匣子放着些胭脂水粉,她也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便看过去了。
韩朗道:“公主可还有什么话要说?不是老夫虚言,阿莲的物件等,皆表明了除去和她有芥蒂的玉容,没人再妄图谋害她。”
“若是玉容杀了阿莲,玉容也没必要再杀安乐公主。”柳泠之回道:“她有几斤几两,公主殿的人都知道。”
事态一时僵住。
“公主,恕在下失礼。”韩朗又作揖,像模像样地说:“听闻公主和安乐公主之前交谈过几次,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几次,让公主心生不快呢……”
“韩大人!”柳泠之蹙眉,厉声道:“你把怀柔置于何地!李晚虽然性子不好,脾气又坏,但怀柔绝不会谋害于她!你以为怀柔愿意配上自己的性命,在天子眼下,谁敢吃了熊心豹子胆,光明正大地投毒?”
她所言确实不假,韩朗心中一凛,瞧柳泠之神色,不似作伪,况且杀人偿命,现下皇帝有五位皇子,不缺继承帝位的子嗣,说是处心积虑谋害所有继承者,倒也不太可能……
韩朗面如土色,沉声谢罪:“臣有罪。”
“太医呢?御膳房的御厨呢?”韩朗问身边的下属。
下属很快带着人来到了这里。
太医汗珠扑棱棱的往下掉,“公主,韩大人。臣仔细诊断过,公主应当是中毒,怕是有生命之虞啊。这种毒……恕下官无能,实在是下官闻所未闻啊。”他的声音不住颤抖着。
“怎么个奇特法?”泠之复问。
太医的头都快到了地上,跪着道:“这毒,下官为医三十六年,从来没见过,应当出自皇宫之外。无色无味,倒像是一味无形的毒,钻入了安乐公主体内,致使公主一直高热不退,却又不会让人一时死亡,像是从身体内部慢慢侵蚀着公主的神智……”
周围人大气也不敢出。
大理寺卿的眉头更深了,他的心在往谷底掉——从没见过的毒,自然没有解药;没有解药,李晚就会死;李晚死了,找不出凶手;找不出凶手,大伙都要掉了脖子上的脑袋。
他打了个寒噤,唏嘘不已:“御厨有什么话想对本官说?”
“回大人,小人实在不知情啊!”他万分冤屈的叫着:“小官昨天在御膳房准备收宫,突然安乐公主殿的阿会姑娘过来,说公主要消暑汤,小人就做了一碗……实在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阿会端的消暑汤?韩朗挑起手指,在桌子上叩了叩。
木窗户正大开着,突地升腾起一股子阴风,森森然地晃动窗格子,钻进屋内,好像是鬼魂在尖啸。这股阴气霎时钻到每个人的五脏六腑中,盛夏的天气,竟然犹如深冬,寒风肆虐。
阿会吩咐御膳房做了消暑汤,之后阿莲来拿给了公主。照这么说,难不成是汤里的问题?
阿莲在送汤后见了玉容,而公主毒发却是在阿莲死后……
照这么说,阿莲难不成会是畏罪身亡?
不不不,阿莲口中虽然有泥沙,尽管面部被尸斑覆盖,还腐烂了不少,却依稀能认出,她的面上写着恐慌,她的动作是在挣扎!
绝不会是阿莲畏罪溺亡!
凶手定在这几个疑犯之间!
柳泠之默然,她伸出手指,扣着桌子道:“不知各位大人可有发现端倪?”
“请公主指教。”
柳泠之伸出手指,道:“刚才用了一盏茶的时间,倒是发现了这个。”
她拉开妆奁第三层,道:“胭脂水粉是女子常用的东西,可适才看,这放着胭脂水粉的第三层,倒像是很久没动过。”
她伸出食指在奁屉四周抹了一下,将指腹示意给众人:“瞧,都是灰尘粉末,证明阿莲并没有好好地擦拭这一层,可是这一层的底部却没有灰,刚才韩大人也检查过了,居然没有发现。”
“是在下的失职。”韩朗赧颜,他只注意到了一部分,并未多想女子的心理。但凡女子没有不爱护自己容貌的,这阿莲虽然近期用过胭脂水粉,却没有仔细保护她珍视的物件,实在有些可疑之处。
果然是因为女儿家更为心细么?
柳泠之看韩朗沉默不语,绷着一张老脸,知道这位大理寺卿是暗中自责,倒也不点破。
她前世也是个爱美之人,为悦已者容,可是过来人,要是小女儿家的细碎心思都不懂,就白在这世间走了一遭。
此时她的心里稍微有些洋洋得意,哼起了小曲。毕竟老油条这回,倒也栽在了自己的手里。
可惜她并不能查破案情。玉容是无罪的,那会是谁杀死了阿莲,毒害了安乐公主李晚呢?
阿会胆小怕事,并不像是敢杀死李晚的人。
眼看着这事又要搁置下去了。
正在众人都沉寂的时候,一道青色的身影,忽然飘移到了门外,这道身影幽幽的,盼着呜咽着的阴风,橐橐的靴声恰如其分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光天化日之下,天上此刻阴云堆卷,四起风啸,轰隆隆的雷闪来闪去。
无尽无穷的肃杀、孤孑,一时间俱涌上……
咯噔一声!
门被打开了……
泠之汗毛倒竖,心里也随着开门声咯噔一声!莫非——是阿莲的冤魂到了……
似有人在幽咽的喊,在哭:“我死的真惨啊……还我命……还我命来……公主,你为什么不找出凶手……”
柳泠之吓得连连倒退,不慎间撞到了桌腿的棱角,痛得龇牙咧嘴。
一个惊雷噼里啪啦落下来,炸开紫色的电光!
那道青影直直地定住了,黑暗中,借着电光的亮度,柳泠之终于看清了对方的一张脸!——
那是……那是……
宋殷!
她心底呼出一口大气,拍拍心口。
放在以前,她是不信什么鬼魂之说、来生今世,可亲实经历过再世为人,才不得正视这一博大精深的传说。
“先生,你怎么来了?吓死学生了。”泠之放下心,问道。
韩朗自然是认识宋殷的,一看到宋殷到来,迎身笑道:“宋大人。”
同僚为官,他本不欲多事,免得有心人找出结党营私的线索,鸡蛋里挑骨头。
可宋殷几乎不涉什么官场,上朝时从不议国事,可谓明哲保身、一身清净,自然可以恭维一句。
宋殷斜睨了他一眼,开口便给了他一个难堪:“听说我的学生被诬陷了,我特意来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误会,误会。”韩朗拱手道,这位宋大人虽然衔职不高,可在朝中也算说得上话的角色。
柳泠之噗嗤地笑了出来,宋殷花白的胡子一大把了,还和小孩子一样和韩朗置气。
韩朗尴尬地低下身子,说:“我这不是秉公办事么?”
“好一个办事,再办着办着,便连我这个教书匠,也要办进大牢了。”宋殷幽幽的叹气,走了几步,拉了张椅子自顾自的坐下,回头对泠之道:“燕家的那位少年郎,托老夫带了几句话。”
“有时候,蜜糖也是砒霜,多谈情说爱,容易烧坏脑子,小泠之怎么这么笨。”宋殷老脸不动,面无表情地盯着泠之,语气一板一眼,说出来的传话一字不漏。
蜜糖等于砒霜?这倒不是没有道理、假大空的话。
只是这么赤裸裸的说出来,叫她脸面放哪里?这么多人都听到,燕家的少年郎……对柳泠之说,小泠之?!
咳咳,未免太过亲昵了?
她的脸辣红红,烧将起来。
众目睽睽的眼睛紧紧锁在她脸颊飞起的两片红云上。
燕逢秋你这坏心眼的,你才是一只小燕子,不过这次寄信的速度,却快了不少,大概是快马加鞭了吧。
想到这点,她的身子又暖洋洋的,连带着左胸,都跳快了几分。
她双颊带晕,在阴暗的屋子里,一对眸子却亮晶晶的,犹如盛了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