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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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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见梯子的人(下)
吉格无言以对,过了一会儿,上尉又说——
“你还记得吗?那位美丽的夫人?”
“哪个?”吉格问,但很快就恍然大悟了,“你是说,那个红头发的……露易莎•莫阿蒂尔?!”
贝兰特点点头,并没有表现出惊讶。
“看来你后来见到过她,”他说,“不错,那是她娘家的姓。”
“是她!是她挑唆你的对不对?!这个毒蛇!”
年轻人激动起来:不错,这个露易莎不正是卢卡斯•莫阿蒂尔的姐姐、亲王的幕僚头子莫阿蒂尔男爵的女儿吗?!他本该早点想到,要不是这几天失魂落魄,略加思索也能揣测出这前因后果的。
贝兰特再次叹气,用劝慰的语气说:“不,不要这么说……她也只是……人家操纵的工具。”
听他这么悲伤的说话,吉格也心软了,那天看那位女士的眼神也不像什么歹毒的女人。
“你爱着她是不是?”他忽然问。
贝兰特点了下头,这事实显然令他感到愉快和欣慰,眼中充满柔情。
“她爱你吗?”
“我不知道……也许爱吧……”
“那为什么她还要你去干这种赔命的勾当?!”
“她的想法我不清楚,”上尉平静地回答,“不过她叫我干什么都好,我只怕她不在意我,忘了我……”
他说着,两眼望着前方,嘴角浮现出真挚的微笑。仿佛站在眼前的就是那位令他朝思暮想的美丽佳人,她对他而言如此重要,仅凭这样的幻想就能带走他所有的痛苦。因为种种原因,他们的爱情从来见不得光,哪怕早已习惯忍耐与压抑,但在这最后的时刻,抛开一切顾虑面对最值得信任的朋友,他再也忍不住想要倾诉一番心中的惆怅。
当然,这也是他坚决不肯招供的真正原因。
想到这里,吉格更加痛苦了,他又一次被情绪左右了是非观,不顾一切地说:“都是我!是我害的你!是我!”
“算了,这不过是命运的安排,我们谁都没有资格抱怨。”上尉伸出手,轻轻按在他那充满朝气的金黄色头发上,那样子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位兄长了。
“再说,真正的叛徒绝不是你,”他说,“是菲利普把我们的计划透露给国王的——该死,我早该知道,钱是他的死穴!”
说到这里,上尉一下子激动起来,不顾自己已经伤痕累累,用力敲打脑袋、扯头发。吉格连忙抓住他的手,劝阻他。
“在这件事上,我最对不起的就是菲利普。”贝兰特冷静下来后,接着说,“他是真的需要钱,该死的赌博令他欠了一大笔债,再加上我那时对自己单干没多大信心。”他自嘲地轻笑一声,“他到底还是忠于国王的——这倒成了我最大的遗憾。”
“我不明白,”吉格说,“忠于谁有什么意义吗?那个人根本不值得你们——”
他的朋友摇了摇头:“不,别这么说……你是个贵族,就不该忘了自己的职责。”
吉格无言以对,他在想:贵族是国王的拥护者不错,但并不意味着就要给他当帮凶。
“有一件事我想让你知道,”贝兰特说,“我们并不是行刺,不是要杀死国王。有人命令我们不许伤他的性命,而是要把他送进一家修道院,逼他在那里逊位出家。”
吉格挑了挑眉毛:“那人是谁?”
“他们没明说,”贝兰特摇头,“但我想应该是弗兰肯大使——上次我的手下失手打伤了国王,差点引发他的毁盟。”
“为什么他——”
就在这时,牢门被人敲了两下。
“长官!”狱卒在外面喊道,“神甫来了!”
吉格的心咯噔沉了一下:这种时候,哪怕一分一秒的分离都令他心如刀绞。
“我的朋友!好兄弟!”贝兰特握紧他那只一直捏着戒指的手,“记住我的托付,如果你是爱我的,就成全一个将死之人的愿望吧!”
说完,他低头吻一下朋友的手,吉格的视野立刻被泪水模糊。
“塞斯……”
“走吧。”他的朋友露出平静的微笑,“不要妨碍我忏悔,假如天主看在我临终的虔诚上肯收容我的灵魂进天国,兴许日后我们还能再聚……”
狱卒打开门,领着忏悔神甫进来了;见到他们这样依依惜别,又感动又着急,一个劲地打手势——神甫跟典狱长是朋友——要不是怕对方的利剑和子弹,他真要架着这位军官的胳膊把他拖出去了。
离开的时候,吉格回头看到牢门正被关上,这一瞬间如此冷酷,好像它永远都不会再打开了。
接下来,他走出地牢,来到典狱长的办公室。
此时按照惯例,戈兰吉斯侯爵正在享用他的餐后甜点——把一大盘松饼就着糖渍李子逐个下肚。从很多方面看来,典狱长都是个很尽职的人,他热爱自己的工作,每天大部分时间都消耗在这里,为此,特意把办公室也布置得舒适惬意。
看到这位年轻的近卫官,他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眉开眼笑地打招呼说:“噢……上尉,您又来了!怎么不通知一声?明天您也要观看砍头……唔……”
吉格一言不发地朝他走去,闪电般抽出佩剑,一下从胖男人眼前划过——
两根粗肥的指头连同它们捏着的饼干一齐落在下方的盘子里。戈兰吉斯面色如土,他拿出胖人那种独特的尖嗓子惨叫一声,哭喊道:“抓……抓住他!来人!”
这个“奶油堆起的恶魔”有着令人瞠目结舌的胆量使用酷刑虐待他人,却对自己的性命万分小心,因为他别谁都明白一个事实——一个人在怎么坚强,生命却总是脆弱的。
卫兵和狱卒们闻声赶来,等不及吉格发出第二次袭击——这次他打算砍下那胖子的一只耳朵——这些人从后面扑上来,将他擒拿。吉格的全部心思都被愤怒与仇恨占据,无暇也无心防抗,很快被制服。
“关起来!把这个杀人犯关到地牢里去!哎哟!真要命!”典狱长一边下命令一边捂着伤手嚎叫。
手下们押着吉格刚要往外走,有人站到门口,一副要阻挡他们的架势。
“放了他!”吕西安•拉斐因冷静地命令道。
“不行!”
戈兰吉斯暴跳如雷地冲过来。他走到对方跟前,举起血淋淋的残手,示威般摇晃着——
“您这是什么意思?!放掉他?!这样显而易见的谋杀!”
“我说放了他。”年轻的伯爵不慌不忙地重复自己的话,“阁下应该很清楚,敝人向来都是遵照国王陛下的意愿办事的。”
听了这话,典狱长先是气得瞪眼,但又说不出话来。手下们很快看清楚形势,接二连三放开了还是杀气腾腾的年轻军官。
“走吧,上尉。”拉斐因走到吉格跟前,对他打手势说。
吉格沉默了一会儿,大约冷静了下来,转身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剑——这让其他人紧张了一下,不约而同地摸到武器,典狱长更是吓得脸色发白。吉格把剑插回鞘里,看都没看那胖子一眼,甚至先于拉斐因出了门。
戈兰吉斯不甘心地狠狠瞪着门口,几乎忘了断指的疼痛,没多久,嘴角露出一丝狰狞的笑意。
伯爵追上吉格。
“我为您的侠义喝彩,也为您的冲动遗憾。”
他这么说,显然知道是什么引得这位年轻人勃然大怒。事实上,这段时间里,拉斐因基本都在这里监督典狱长的逼供。戈兰吉斯的那一套固然残忍,但为了得到期望中的结果,他们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吉格冷笑一声:“我要是真的放任自己的冲动,他现在早在去地狱的路上了。”
“不管怎么说,您都不够冷静。”伯爵不以为然,“如果您还想继续留在宫廷里效命的话——要知道,这恐怕是陛下最后一次用他的权威保护您了,还有我们这些人……”
听了这话,吉格用一种不解与忧虑的眼神看着他,拉斐因垂下眼皮,忧伤地轻轻点一头——
“是的,他快不行了,医生说他撑不过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