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说再见》依晓菲

8、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

　　题记：墨兰一直以为爱就是等一个心甘情愿无怨无悔为自己付出爱的男人，却没想过这并不是爱的真正意义，而是一笔合算的交易。

　　“你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在院门关上的瞬间，墨兰听到男人愤怒的嘶吼，想起刚才走过马路时男人装作不经意的碰触，嘴角浮起了冰冷的微笑。她知道那是想要发生亲密关系的暗示，墨兰现在已经可以在脑海里勾勒出男人看到院门关上后一脸的苍白。她刚才装出一副不拒绝不抵触的样子，想必男人那满面欢欣的笑容一定是觉得自己胜劵在握。从相亲到送墨兰回家，两人认识了1个小时左右，晚茶的消费通共不到二百块，他也把她想象得太廉价了吧。秦毅可是每个月在她身上花上万把块还赚少。不过这也是因为她不喜欢这个男人吧，女人对于真爱的男人，从来不会用庸俗的金钱去衡量。温暖的水流从肌肤上滑落，白嫩的指尖缓缓地在布满水汽的镜面不停地写着“辉”。辉是墨兰的初恋，这个男人占据了她整个少女的时代。墨兰生于富商家庭，秦毅是她的青梅竹马，因为两家门当户对，双方父母都有意让两人凑成一对。在墨兰还没来得及弄清楚自己对秦毅是否有爱时，他已成为了她生命里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墨兰的父亲来自农村的贫困家庭，偶然认识了来自高干家庭的母亲才发展起自己的事业。墨兰十岁的时候，父亲成了远近闻明的富商，母亲的家族却因为外公的退休而逐渐末落。父亲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母亲对她说这是因为她的爸爸有了别的女人。母亲开始变得暴燥焦虑，总是对偶尔回家的父亲咒骂出低俗的话语。每天母亲都会叫她给父亲打电话，求他早点回家，如果她不打就没有饭吃。母亲说父亲以后带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回来她只会比挨饿更惨。父亲并没有因为墨兰的恳求而早点回家，有天把弟弟带了回来。他对墨兰说在她与秦毅结婚前，他暂时不会把她和妈妈赶走，但是以后家里的一切东西都是给弟弟的。在她婚前不和妈妈离婚是他做为她的父亲唯一能给她的恩惠。
　　秦毅十岁前总是陪着身体不好的妈妈生活在医院里。爸爸说他很忙，从不来看妈妈，哪怕她走的时候。秦毅养着狗，用来驱逐那些试图讨好他的漂亮阿姨，他说妈妈只有一个，谁也不能替代。十五岁秦毅开始不停地交女朋友和换女朋友。他对墨兰说在物质面前，女人的忠诚度比狗还不如。娶一个他不了解的女人，不如把妻子的位置留给墨兰。墨兰留宿在秦毅那大得空旷的家。她害怕回家，害怕面对妈妈。妈妈说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生下她，因为她，她才束缚在这段无望的婚姻里。墨兰觉得母亲就是她的债主，是她导致了母亲不幸的人生，因此她有义务救赎母亲脱离苦海。
　　秦毅的学习成绩很差，但每次都能恰好压着及格线飞过，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是注定好的，不需要像别人一样努力。到读完高中，他就出国几年，再回来做个海归。墨兰的成绩很好，经常能得到奖学金。她觉得不能把自己的人生全都押在秦毅身上，也许努力的学习更能搏来她人生的保障。生活的经历告诉她，把人生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是可悲的，只有不停地投资自己才能把命运牢牢地撑握在自己手中。十八岁那年秦毅按照预定的人生轨道出国留学，墨兰却因为考场失利与自己理想的大学失之交臂。她第一次发现即使付出再多的努力也未必就能把人生掌控在自己手中，世上还有一样叫运气的东西在幂幂中左右着你的命运。这时辉出现了，他像一道光缓缓照亮了墨兰生命里那些灰暗的角落。认识辉是在一次玉石展览上，熟悉玉石赏玩知识的墨兰在现场当解说员。墨兰发现每回她介绍玉石造件时，人群中总会有一个年轻男人向她露出赞赏的笑意。男人有着艳丽白皙的容颜，却丝毫不让人觉得女气。当他举止优雅地把玩着那些莹洁的玉石时，墨兰不由想到一句“君子如玉”。她听到自己心脏深处发出“砰砰”乱跳的声音，忍不住待人群散去向男人走去，问：“你喜欢把玩玉石吗？”
　　男人笑了笑说：“我不懂赏玉。小时家穷，没有机会鉴赏这些高雅的玩意，这几年生意场上的人都喜欢把玩这些东西，我来这取下经。刚才我听你的解说很有趣，能和我多聊聊这方面的事情吗？”
　　“好。”
　　那一天墨兰第一次为自己所拥有的学识而感到骄傲，是它们让她得到了和自己喜欢男人共处的机会和青睐。
　　“你长得真漂亮。”
　　看着男人美丽的侧脸，墨兰忍不住叹道。男人扶着墙笑弯了腰：“被人夸奖好看，我当然觉得开心。不过男人不能说漂亮，而是帅气。”
　　“你真帅。”
　　墨兰说道，成功地看到男人再一次乐弯了腰。
　　“男人长得好看有什么用，有能力才是重点。你这女孩真有趣，和你一起总感到很快乐。”
　　笑容从男人的脸上逝去，忧郁在他深邃的眼睛里流淌。墨兰突然觉得眼前的男人就像一口深深的井，而她很想探头一窥井底的秘密。分别的时候男人留了张名片给她，说她随时可以找他一块聊聊玉石的秘密。
　　“辉”。
　　墨兰不停地在心里轻念男人的名字，直到纸质的名片被她温暖的指腹摩挲出微细的白毛，她开始懊恼当时为什么没想起主动把电话号码给男人。在心情忐忑了一个星期后，她终于拨通了辉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当辉温润的声音响起的时，墨兰兴奋地感觉到她和这个男人会有缘份。缘份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这一生也许会遇到很多人，在这千千万万中总有那么一个，也许不见比别人更优秀美好，却总是让你感到心脏的脉动，就算没有见面也能感觉到对方和你一样的期盼。
　　“为什么你从不问我过去的情史，家庭状况，拥有多少资产？”
　　“啊？”
　　墨兰手里摆弄着这次辉让他鉴别的玉石挂件，听到辉的问题，不由一愣。在她看来，喜欢一个人就是那一刻的感觉，与身份背景财富等没有关系。她只要单纯地喜欢着她喜欢的男人就好了，不需要去想太多爱情以外的事情，那只会让她感觉到负担。
　　辉看着墨兰疑惑的小脸笑了，说：“有做我老婆想法的女人，不都会问这些问题吗？”
　　老婆？辉是恒宇集团的老总，平时工作非常忙碌，两人的交流基本都在□□、电话上度过，正式见面的时间屈指可数。唯一让墨兰感到欣慰的是不管多忙，辉每天都会留出一点和墨兰交流的时间。墨兰幻想过无数次她与辉相见时的喜悦，却从没想过成为辉的妻子，他连让她做女朋友的念头都没有表露过。
　　“也许你会感到突然，可你也看到了我每天的工作是非常忙碌的。虽然因为工作的原因我每天都会接触不少女人，可我根本没时间去想她们脑里想的是什么。我希望我喜欢的女人能天天出现在我面前，这样我就不会在工作的时候分心去天天想念，最好能快点结婚。”
　　墨兰笑了，这个男人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她分享有关他的一切，原来他一直比她想象的还要在乎她。
　　“对于你提的问题，我很感兴趣。现在开始问，可以吗？结婚的事可能得等到我大学毕业了，毕竟我现在连法定结婚年龄都还不到呢。”
　　“好，我等你。”
　　恒宇最新投资的嘉兴花园开盘了，辉带墨兰去参观刚建好的别墅样板房。别墅的装修富丽堂皇，辉看墨兰抚摸着样板房里的古典花纹问：“喜欢吗？”
　　墨兰叹息道：“这世上再华丽的城堡也比不上温馨的小家。最好是一个东暖夏凉的农家小院，有鱼塘果园，再养一群小动物。一家人开开心心过着小康的生活，清闲的日子。”
　　辉看着墨兰说道：“明天陪我回老家见我爸妈，好吗？也许那里会有你想要的东西。”
　　“嗯。”
　　辉的父母是机械厂里的退休工人，住在远离城市的小镇。辉的哥哥在镇府当领导，父母身体还算健朗，并不需要做小本生意的嫂嫂照顾。辉的父母都是简单朴实的人，对墨兰的到来感到由衷的高兴。看着温馨和美的一家人，墨兰在欢欣的背后悄悄掩面而泣。她知道那是她人生里一直缺失的温暖。对于和辉的交往，母亲的态度是欣喜的，毕竟作为女婿，辉无论从各方面都无可挑剔。可墨兰还是不敢把辉带回家，她害怕让他看到她的残缺，因此离她而去。
　　“辉，你知道吗？这世上的女人再好，也不会比你的父母更爱你。”
　　辉轻轻地搂住墨兰的肩膀：“可是父母也有他们自己的生活，这世上会陪我一直走最后的人不是他们，是妻子。我不明白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不安，缺乏安全感。但我会等，等你有一天完全地接受我成为你的爱人、亲人。”
　　那一刻墨兰清晰的感觉到泪水不可仰止地从脸上掉落。她一直以为那深埋在自己内心的痛楚只能作为秘密独自承受，却没想到这个男人如此懂她，总能让一向感情淡漠的她发自内心地又哭又笑。她的苦他全都知道。
　　“辉，也许这辈子我都不会比爱自己更爱你，对你也不过比对别的男人稍微好一点。不过你说的，我想我会尽量去试试看。”
　　“因为受此次的金融危机影响，隆华集团股票大跌。隆华集团总裁墨绪已宣布破产。”
　　爸爸的公司破产了？想起车上电台的新闻播报，墨兰的心更加慌乱，今早她给妈妈打过电话，电话响了很久，却没有人接。她突然感到心慌，向学校请了假往家里赶。现在家门就在眼前，没有想象中的记者包围，墨兰却觉得连抬手敲门的勇气都没有。手机上显示出陌生的电话号码，墨兰按下了接听键：“你好，请问你是颜清的家属吗？她因吞服了大量的安眠药，现在在急诊室抢救。”
　　医院手术室的红灯亮了一夜，当医生带着疲惫的神情走出宣布抢救无效时，墨兰觉得一点也不吃惊。爸爸昨天从高高的大厦楼上跳下，他的死和母亲脱不了干系，这个看似无奈柔弱的女人在暗中把父亲的集团搞跨后选择自杀。母亲是深爱着父亲的，尽管她总是不愿承认。爱情它是个什么东西？能让温柔善良的女人变成杀人的魔鬼来寻求解脱与报复。他们有爱过她吗？在父亲与母亲的爱恨情仇里，她似乎一直只是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配角。墨兰不停地拨着辉的电话,电话总是响着:“你好，你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墨兰不知自己是如何混混僵僵地过完丧礼的，辉的公司卖掉了，家人也搬离了小镇，从她的生命里突然消失了。他是个从来不懂得对女人甜言蜜语的男人，不管有多大的痛苦宁愿自己担着也不愿意她来和他一块承受。墨兰无法相信这个总是在行动上为自己默默付出许多的男人就这样离她而去，在她最艰难痛楚的时候。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秦毅看着沉默的墨兰问。她知道如果不是这几天秦毅回国为她家还债和打点一切，她现在不可能安然无恙地走在大街上。
　　“明年我就要结婚了。现在我所拥有的财富都是我爸名下的，我不可能和爸爸作对。兰兰，做我的情人好吗？”
　　“秦毅，今天的你怪怪的。”
　　墨兰不悦地说道，他是打算让她用自己还欠他的债吗？
　　“兰兰，没有钱的秦毅还是秦毅吗？还能让你今天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吗？我的婚姻不过是场交易，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你，但是像你我这样缺乏安全感的人很难和别人一起生活。你欠我的钱，我不要你还。可你有没想过今后的生活得怎么过？你从小都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你觉得这样的你能够和普通的女孩一样生活吗？”
　　墨兰想了一会，同意了秦毅的要求。她知道秦毅说的都对，墨兰不是生活在土壤里能经受风吹雨打的高洁兰花，她只是一侏供人赏玩的温室花朵。原来的家已在还债中卖掉，秦毅给她买了一幢别墅。毕业后她做了秦毅公司的顾问，秦毅会带她出席些社交场合，她丰富的学识总能帮秦毅处理不少交际上的事情。偶尔会遇到秦毅的妻子，她经常带着她的情人一笑而过。秦毅喜欢给墨兰大把的零花钱和买最贵的东西。秦毅常对墨兰说，女人一定要在男人乐意为你花钱的时候好好地对待自己，金钱虽然不能代替男人，但这世上男人的承诺都不会比金钱更能给予自己保障。墨兰觉得这样的生活没有什么不好，她趁着秦毅还愿意为她付出的时候，享受他能给予的一切就好了，不要去想不可预测的未来。至少他年轻帅气的年华是和她一块度过的，这笔交易她不亏。
　　墨兰坐在手术室外的长凳上，手掌轻轻地在肚皮上摸挲。宝宝，对不起，请原谅妈妈不能生下你。还没隆起的小腹已经孕育了二个月的生命，可是这个孩子她不能留。“啪”重重的巴掌打在墨兰脸上，她看到秦毅通红着双眼站在自己面前吼道：“你太让我失望了。如果这几天我没有看出你的不对劲，偷偷跟踪你，你是不是打算就这样不声不响地把孩子做掉？”
　　墨兰红肿着半边脸冷冷地笑了，她和秦毅从小到大都没有吵过架红过脸，他们之间不过是雇佣关系，他有什么资格在这对她大吼小叫。
　　“难道你希望孩子生下后，告诉他，他妈妈是情妇，爸爸是包养人吗？我们都是在没有爱的环境中长大的，你希望我们的孩子也过这样的人生吗？”
　　“墨兰，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你也不会听。但是我希望你能看一下这个。”
　　墨兰双手捧着标着辉名字的骨灰盒，感到心脏不可仰止的颤抖。
　　“这是怎么回事？”
　　“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你，一年前辉查出自己是癌症晚期，为了能多和你在一起，不让你看到他被病痛折磨的样子，他放弃了治疗并把大部份财产留给你，他觉得这样即使有天你知道事情的真相会愤怒痛苦，也能过得很好。他托我代替他照顾好你，最好永远不让你知道事情的真相。墨兰，我也是在那时才想明白。我们一直以为爱就是等一个心甘情愿无怨无悔为自己付出爱的人，却没想过这并不是爱，只是一笔合算的交易。你爸破产时，我手上没有任何资产，就用辉的钱帮你还了债。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想到你会没人照顾，过着不好的生活，就从国外跑了回来。爸爸老了，现在公司大部份的股份都掌握在我手上，他也想看看他的孙子。我和妻子的离婚协议都写好了，你愿意生下孩子和我结婚吗？也许我没有辉那么可靠，可你有没想过也许我也是在用我自己的方式爱着你？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你，但是我确定我没法和你以外的女人一块生活。”
　　“好。”
　　墨兰紧紧地拥住秦毅伟岸的身躯，她想这也许不是爱情，但她知道这世上她再也找不到另一个各方面都能与她相互契合着走过一生的男人。
　　辉的骨灰被墨兰撒在园子的土壤里，她在上面种上小树。有些爱在心里生了根就不会忘却，可我们只能把它深埋在心底深处，因为我们还要活着继续人生未完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