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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南宫门中,禁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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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凉风细碎,天色渐渐已晚,南宫所在舟山之上虽地处南方,然因地势略高而过早的将那秋意唤了来,已有百年高龄的梧桐稍早落下的残叶渐随了风去,清冷地打着旋儿。
舟山,遥遥与兰金山相对而立,前接碧水长河,后有碧江平原,三十里外便有繁华小镇数十个,自古便是富庶之地。南宫朔当初之所以选在舟山创建南宫,自是其长远发展的道理。南宫朔故去之后,公主依靠母国的力量和自己的才能,继续将南宫从开始的一个小堂口扩建成了今日堂殿鳞次栉比的规模。这其中最出名的莫过于长岐、长月、长生三大殿。
公主因生在安南,因而南宫的殿宇自然有了些许的异域风情,且宫门外的牌坊是依照了公主母国王宫而建,飞檐层层从下而上飞天而起,上绘有安南国国教图腾飞天,红色琉璃装饰在大殿之上,自有一番霸气。那长生殿更是有六层之高,取六六皆顺之意,且层层构造不同,最高一层便是一间禁闭室,外是墨黑全漆,只在六角飞檐处各自悬挂有六个精巧铜铃,每至风起,便声声悦耳,似是缓解了黑色带来的压抑之感。
南宫月自送走北宫雪后,和朱岐回南宫已有三日,便在这长生殿六层也待了三日,那六层内摆设简单,只有一张单人木床,一把木椅,一张木桌罢了。
三日前,公主已经听说南宫月不仅没有将北宫雪嫁给赵萧,还帮她摆脱了困境送她回去,当下便心生不满,更是对这独子生出失望之意。待二人回了宫来,便不由分说将其关了起来,只让他闭门思过。
公主似乎决绝,似乎狠心,然只因爱生恨,丈夫因九歌而死,自己怎么能不恨这九歌之女,这个女人,夺走了自己所拥有的唯一依靠。她只身随了南宫朔来到中原,只愿和所爱之人举案齐眉,相守江湖。然而自始至终她所爱之人的心里只装着九歌一人而已。
公主恨九歌,令她心生快意的是,九歌死了!她只高兴的与自己暗示,九歌已死,也许夫君回心转意,就算只给她一丝的温情,她也是满足……
只却,这个男人的心,也随了九歌而去,早已死亡,只留了那副身躯醉生梦死,气微残喘……
“为什么?!”公主曾哭花了粉黛,质问已是醉不成人的南宫朔。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她……今生不能相爱,我愿,在来世,安稳地陪陪她……”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却已打不醒这梦中醉人,只听见气若游丝的喃喃之声。
“九歌……九歌……九歌……”
“九歌……一个死人……”公主失了神的悲泣。
直到公主听到醉死之人渐渐痛哭起来,已没了半点人君之风,失了风华之态时,公主修长的指甲,不听使唤地颤抖着。因粉拳紧握而刺入了手心的皮肤,殷红的血色渐渐没了下来,只染红了腰间一处香囊荷包,开出了一朵孤寂似的悲伤之花。
“九歌……一个死人……”
不出两年,南宫朔随了九歌香魂而去,虽有各种不堪,但痴情之深,却令人唏嘘不已,只愿来世相随,却不顾了此生长情。
公主自失了南宫朔之后,只将更多的恨意转嫁于北宫门中,她教育南宫月,此生与北宫绝对势不能两立!然而……南宫月却帮助了九歌之女,这个害死自己挚爱的女人的孩子!
三日后,朱岐前来公主寝殿。
“北宫雪之事,实属我一人所为,公主不该关了少爷。”朱岐与公主道。
公主懒起,丫鬟正在梳妆。
“公子已在南宫十七载,和月少情同手足,我早已将公子视为己出,那公子自然该明白,我让月少下山是何目的。”公主并未看朱岐,只自顾着将胭脂点点敷与前额,胭脂的香气,阵阵扑鼻。
朱岐只隔着珠帘而立,听公主说来,知是责怪自己,道:“我做事向来只关注长利,一件事对我行事有助,我便会去做,即便当下无利,但在将来,这件事的好处便会显现出来。因而,我并未觉得此事有什么不妥之处。”
公主听罢,冷笑道:“今日我原发现,公子竟然是个薄情之人,只顾着自己,便忘记了南宫这十多年来的担惊受怕了。”
“养育之情并不敢相忘,只是,公主也曾说过,南宫倾尽自身之力,助我复位,而交换条件便是,覆灭北宫……”朱岐道。
“哼……”公主梳妆完毕,碎步挽起珠帘,公主年岁只有三十八|九,幽香粉脂,面若桃花。
“既是如此,公子更是该助月少一臂之力才是,怎么反其道而行之了。”
“有时,以退为进也是一种达到目的的方法。”朱岐平静的说道。
公主在软榻之上而卧:“话虽如此,但毕竟是放了那人一条生路,再者,月儿年少,情意初开,传那北宫雪倾城之貌,我只怕……”
朱岐抢道:“公主应该相信少爷,且这次事情也确与他无关,只望公主慈怜,解少爷禁足。”
“你们倒是兄弟情深,不过,此事应该让月少反省,免得以后出了什么岔子。”公主暂时并无意放南宫月出来,但朱岐所言却是令她心里一惊,这个瘦弱的皇子,他日复位,不知会将南宫置于何处……
朱岐知南宫月这几天只能在禁足中度过,即便他也不能求情,便再不管此事,自己易了妆容,直奔应天城外那隐秘处来。
“主人。”是之前假扮卖身葬父的女子。
“母妃如何?”朱岐问道。
“近日来娘娘病情已有好转之势,因怕引起怀疑,我只悄身去了两次……”那女子道。
“那就好,母妃疯癫,虽身处奢靡之地,却吃尽人间苦楚,我朱岐自愧不能人前尽孝,心痛疾首……”
“主人……”女子听见朱岐悲痛,不知如何答言。
朱岐知自己失态,忙道:“你须将宫中事物细细留意,若有情况,随时报知与我,另,且想尽一切方法,照顾母妃。”
“主人放心!”女子道。
这隐蔽之处,亦有残叶已落,那砖石地面处,因无人清扫,已铺有薄薄一层出来,朱岐那瘦弱身形站在其中,枯叶少年,只生出一股无法言喻的悲伤情绪来。
我朱岐要夺回的东西,谁也别想阻拦!即便是要踏着血淋淋的尸体,也在所不惜……
南宫月在禁足中已有五日,母亲只叫他思过,他却是心乱如麻,思过之心更是烦躁不堪,对母亲所为心中充满了困惑和无奈。
他没有父亲南宫朔的任何印象。
母亲一直告诉他,北宫害死了他的父亲。
他一直深信不疑。直到十五岁那年,他下了山来,偶遇了北宫大护法若风。
他只知道,北宫之人便是仇人,不由分说,便要替父亲报仇。
几番对阵下来,南宫月渐渐处在了下风,关键时刻,若风凌厉的剑刃只需移动一毫,便能要了他的性命。
“我只看你年纪尚小,为何这般狠毒,出手便要我性命,我从未见你,与你有何冤屈?”若风不解。
他忍着剑下之辱,道:“我要替我爹报仇!”
“你爹又是何人?”若风问道。
“南宫朔!”他回道,却只能半跪着身子。
若风似有惊讶之情,仔细观这少年,眉宇间确实与南宫朔有几分神似。若风只抽了剑回去,道:“你父亲是醉酒而死,与北宫并无关系。”
“你说谎!”他自然不信,仇人都会用谎言为自己开脱。
“若是不信,你应该回去问问你母亲。”若风道。
“你……你胡说!母亲怎会骗我!”他不经意起身,霎时便从手中飞出一块针形细镖向若风而去,若风眼快,一个回旋转身就躲了过去。
“小小年纪,却跟你的父亲一样,暗中使坏,我也不和你多言。”若风说罢,一个翻身轻跃,便消失在了南宫月面前。
南宫月似信非信,急忙回了宫去。
“母亲,我父亲……他到底怎么死的?”他忍不住第一次这样质疑自己的母亲。
“他是北宫害死的!”公主提起自己的丈夫,依旧激动。
“真的吗?有人说,父亲是自己醉酒而死的。”他说道。
“闭嘴!”公主吼道。“你父亲,怎么可能会醉死,他怎么会为了一个死了的女人醉死!”
他惊骇之下,茫然地盯着母亲。
公主激动之下失了言,跌坐在软榻之上,暗暗啜泣。
“九歌,那个死去的女人,她害死了你父亲,这个北宫的女人,她害死了你的父亲……”公主哭诉着,悲戚涟涟。
他不敢再问,悄悄退了出来,九歌是谁?母亲为何提起她会如此激动,如此伤心……
南宫月回想起以往,心下烦乱,不知所以。他知父亲之死和北宫并无直接关系,父亲一生钟情九歌,愿为她而最后舍弃了生命,这也算是他为自己的爱情划了圆满的结局,但却苦了母亲。矛盾之下,好几次他都可以将北宫雪推入深渊,但冷静之下想来,这和北宫雪有什么关系呢?只是上一辈的恩恩怨怨,为何要她去承受后果?难道他下不了狠心的缘故,只是因他喜欢上了这位九歌之女吗?真是思绪如麻,剪不断,理还乱。
不知北宫雪现在如何了,自己禁足之后,根本无法下山去了。
那日北宫雪离了镇子,便和新竹二人直奔三仙居去,并打听到那女子并未来过此处,更是心下生疑,难道是走错了,即便走错也不至于南辕北辙的错吧。思来想去,心里却没什么头绪,只得和新竹二人连夜快马,回了宫去。
再过十日便是北宫琰五十大寿,也难怪他会急匆匆地叫女儿回去,原来往日寿辰皆是北宫雪亲自操办,这次自然不会例外,五十已是知天命,自己也渐渐老去,女儿也已成人,便是趁此寿辰,将宫主之位相传,自己和岳父玄清二人背后辅佐,女儿终将要长大,这次便是最好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