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rdioid》尹默YINGYE

29、chapter28

　　秋天进入了末尾。
　　冬季体育大会开赛前两周，各社团公布了正选名单，美和子顺利入选，每天放学后就直奔游泳馆。集体练习结束后，她还会进行两小时的自助训练。有两次我在社团活动室看书到八点半，路过游泳馆的时候发现里面的灯还亮着，松田抱着书包无聊的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等美和子。
　　“美和认真起来很可爱哟！”
　　松田似乎知道美和子喜欢忍足。绘里休学后，美和子越发明目张胆的接近忍足，忍足还沉浸在失去绘里的痛苦中，没有积极的回应她。这时候，深受迹部器重的松田就会跳出来为美和子说好话。
　　松田说的没错，美和子一旦下定决心做某件事，就绝对不会中途放弃，那全神贯注的模样任谁看来就充满了魅力。也正因为她在训练这件事上的高度自律，令我轻易就掌握了她一天的行程。

　　“喂，宗像？”
　　眼前有一片影子在晃动，我回过神来，抬起头，发现忍足正看着我。
　　“你在想什么呢？”
　　我这才回想起来，今天是美食节的开幕式，忍足邀请我来参观开幕式的烹饪比赛。四张长桌围成一个正方形，中间是比赛场地，我和忍足正坐在其中一张长桌上。他是学生会的成员，这一排是学生会的专座，其他人都去维持秩序和对流程，所以空了不少座位。
　　他看上去似乎有些担心，我立刻挤出笑脸，冲他摆摆手。
　　“你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忍足从对面走到我身边，拉开椅子准备坐下，我连忙站起来摆手：“没有不舒服啦，只是女生有时……你明白的。”
　　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脸上浮起尴尬：“这样啊……那、需不需要休息一下？那边有茶水，你想喝什么？”
　　我一味的摇头，用眼神示意他，过了两秒钟，忍足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哗啦一声把拉开的椅子推了回去，笑眯眯的对我说了句“那就不打扰了，祝你玩的愉快。”然后脚下生风，嗖嗖嗖的走远了。
　　虽然感觉不太对，但是他一离开，我就有空闲继续推演我的计划——没等我重新坐下，背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一个令我头皮发麻，后背发冷，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的声音。
　　这个声音很有礼貌的问我：“我可以坐这里吗？”
　　未等我回答，声音的主人径自拉开椅子，动作轻巧而优雅的坐了下去。
　　“你在这儿做什么？”
　　那个声音的主人只可能是迹部，他胳膊上戴着学生会的袖标，正翘着腿坐在我身旁。
　　“站着不累吗？坐吧。”
　　他忽视我的问题，拍拍旁边的椅子。
　　“最近在忙什么？到处都找不到你。”
　　我盯着他放在椅子上的手看了半天，绕到另一边坐下。
　　“……没什么，就是部活的事。”
　　迹部点了一下头。
　　之后我们两个都没有说话，专心的看比赛。
　　开幕式的烹饪比赛是表演性质的，没有特定的题目，裁判也是随机从观众中抽取的。我面前的选手是一个二年级的学姐，她正用喷枪加热布丁表面。
　　经过火焰的灼烧，金黄色的布丁上浮起焦黄色的糖浆，学姐放下手里的布丁，转而加工另一个。
　　我盯着喷枪吐出的蓝色火焰，不知不觉间着了迷。
　　“在看什么？”
　　比赛接近尾声，我听到迹部在耳边问我。
　　“火。”
　　“火？”
　　“嗯。”
　　“为什么一直盯着看？”
　　“因为火有净化的作用。”
　　在许多宗教中，火都被视为净化的元素——小的时候看《地狱变》，良秀就是眼看着女儿被火烧死的。
　　火可以净化一切，包括罪孽。

　　迹部挡住了我的眼睛。
　　“别再看了，心，我们走吧。”
　　我推开他的手，径自越过她向学姐走去。
　　“请问能给我一个吗？”
　　学姐开心的点点头，递给我一个布丁。焦糖的甜味在口腔中散开，反复用舌尖舔舐薄薄的糖片，我闭上眼，脑中浮现出绘里的脸。

　　美食节的第二天，学校的乐团有一场小型演奏会，演奏会结束后是乐团的聚餐。松田作为乐团首席小提琴手是不会缺席的，所以这一天她不会等美和子。
　　而美和子最近的训练成绩不是很理想，她延长了自助训练的时间，直到九点才会回家——这个时间学生们早已回家，只有篮球部偶尔会进行夜间的训练。不过篮球馆离游泳馆有些距离，不会影响到我的计划。
　　把整个计划重新理过一遍，我去社团活动室取出事先准备好的东西放进书包，然后去了后山的旧图书馆。在那里等到八点半，游泳部的部活结束后，我悄悄的潜入了游泳馆的更衣室。
　　这个时候部员都离开了，只有美和子一个人在练习。
　　擦干水迹，把东西放在预定的位置后，我坐在联通更衣室和洗澡间的门背后，静静的等待着美和子。
　　晚上九点钟，她准时出现，三两下脱下泳衣扔到更衣室的长椅上，她拎着洗漱用品去了洗澡间。
　　游泳馆是一座很老的建筑，虽然外观隔几年就修缮一番，但内部管线早已老化，学校打算明年年初把管线全部更换一遍。
　　美和子很不满意游泳馆落后的设施，向松田抱怨过几次。今天不知是不是训练成果不理想，我听到她对隔间门踢踢打打。
　　不满意也是正常的，八个隔间里有七个水龙头堵住了——我把那七个水龙头的闸门关掉了，如果美和子能够聪明些，更有观察力一些，就会发现从更衣室接往洗澡间的一排水管的阀门和平时不太一样。
　　只有最里面的那间可以用。
　　美和子乖巧的顺着我的面包屑走了过去。
　　她关上隔间的门，把洗漱用品挂上挂钩，然后按下热水的把手。
　　热水拍打在地板上的声音传来的同时，我站起身，走向了隔间的门。
　　和水声一起传来的，还有美和子凄惨的叫声，黄色的火光在隔间里不断闪耀着，发出“哔哔啵啵”的可怕声响。
　　我把整个体重压在门上，任由美和子在里面踢打惨叫，她试图关上水龙头，可是把手却掉了下来。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美和子声嘶力竭的哭喊着。
　　“求求你……求求你放我出去……”
　　我抬起头，火光逐渐的变小减弱，美和子的声音也越来越弱。我拍拍门，门板另一边立刻传来“咚”的一声。
　　她发出崩溃的号哭声，指甲疯狂的抓着门板。
　　我从口袋里掏出电击器，对准门把手的金属部位，按下了开关。
　　一声短促的惊叫后，美和子没了声音。
　　我握着电击器，拉开门，只见美和子赤身裸体的趴在地板上，她的肩膀，脖子，后背，腿上都有烧灼的痕迹。我蹲下身仔仔细细的端详着美和子浸在水里的脸，她不说话闭着眼的模样真的很美，任谁看了都不会把她和伤害绘里的人联系在一起。
　　我碰了碰美和子，她一动不动，于是我收起电击器，回到更衣室，换掉绝缘的靴子和绝缘手套，把他们装进黑色的袋子里，然后倒掉玻璃容器里的煤油，用布包好也放了进去。最后我提着这个袋子去了旧图书馆的废墟，把它们埋在大厅旁的土堆里。
　　做完这些，我步行回家，吃了妈妈做的炖牛肉，然后早早就睡下了。
　　晚上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有绘里，有美和子，有爷爷还有爸爸——我真正的父亲。
　　在梦里，美和子和我是感情很好的表姐妹，绘里是我最好的朋友，爸爸还活着，和我还有妈妈生活在一起。在某次爷爷举办的宴会上，我遇到了正臣，他是爸爸的学生，很温柔的向我打招呼。
　　所有人都活着，所有人都不会伤害别人，所有人都是完整的。
　　但这只是梦，总会醒的。

　　第二天我起的很早，到学校后，向日一脸担忧的跳过来，问我知不知道昨天晚上出了什么事。
　　“福原昨天被人袭击了，有人把钠放在花洒里，她全身都是强碱留下灼伤。”
　　向日看上去心有余悸，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的。
　　“而且最奇怪的是，游泳馆的时钟被动了手脚，比平时快了半个小时，简直就和推理小说一样……”
　　听到这句话，我悚然一惊，急忙追问：“你刚才说游泳馆的时钟被拨慢了？这是怎么回事？”
　　向日抓了抓头发：“我也不太清楚，是迹部告诉我的，是他昨天发现的福原——”说着，向日奇怪的看了我一眼：“你这么想知道，就直接问他好了。”
　　不知道哪里惹到他，向日一跳一跳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早上的晨会，老师介绍了两位警官，告诉我们这两位警官会对昨天发生的事向我们中的一些人进行询问，让我们放心，不要紧张。
　　警官没有在教室里多停留，只做了自我介绍就离开了。课间的时候，有几个女生结伴去找那两个警官，松田也去了。
　　我想很快就会找到我这里吧，听忍足说，学生会那里已经被问过一遍。讨厌美和子的人很多，他们正在一个个的排查。除了调查美和子的人际关系，他们还在追查造成化学灼伤的钠的来源——那是我通过地下网站购买的，一时半会是查不到的。至于美和子的伤势，化学烧伤的面积很大，需要很长时间的休养。
　　和美和子一样，我也有些后悔——我本以为可以让她伤得比绘里还要重。不过对于爱美的她来说，这些伤口已经足够严重了吧。
　　事先声明，我没有自首的打算，但也不会隐瞒自己的罪行——我不想变成美和子那样的恶魔，既然伤害了别人，就必须有接受惩罚的觉悟。所以我很耐心的等待警方的调查，甚至每天都去旧图书馆查看我埋在那里的作案工具。
　　两天后，两位警官终于找到了我。
　　“宗像同学，抱歉打扰你了——”他们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旧图书馆的废墟里看书，其中一个年轻的警官从树丛里探出头，满脸善意的看着我。
　　“哇啊，这里可真够破的，宗像同学真亏你能在这种地方看书。”
　　他和他的搭档，一位中年警官一前一后从树丛里钻出来，走到我的面前。
　　“哎呀不要紧张，只是问几个问题而已——”或许是我的表情看上去很紧张，年轻的警官连连摆手，希望我放松下来。
　　“是这样的，宗像同学，能不能告诉我三天前的晚上八点半，你在哪里做什么呢？”
　　“八点半吗……”
　　那时候我刚离开旧图书馆，向游泳馆那边走。
　　“我在这里看书……”
　　我袭击美和子是在九点，但是准备工作是八点半开始做的，他们已经查到这里了？比我想象中的要快。
　　“晚上八点半在这里看书？天都已经黑了哟！”
　　“我有打手电筒。”
　　年轻警官一脸深意的看着我。
　　“为什么选择在这里看书？我也是冰帝的毕业生，教室也好图书馆也好社团活动室也好，都可以看书，为什么偏偏选在这里？”
　　因为我不合群，想逃避人群。
　　但是我没有这么说。见我没有回答，年轻的警官点点头，似乎在说我知道了。
　　“好吧，这个问题暂且跳过，你在这里看书看到几点钟？”
　　“八点半过一点。”
　　“之后去了哪里？”
　　我深吸一口气，望向年轻的警官，他也以同样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在说“我知道你做了什么”。
　　“我、我去了——”
　　“心！”
　　正当我准备坦白时，树丛里又钻出一个人——迹部挥手拨开眼前的树枝，大步走到我身边。
　　“你还好吧？”
　　他面色冷峻，虽然在问我，但眼睛却一动不动的盯着两个警官。
　　“喔，是迹部君啊。”年长的警官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很温柔，语气平和的像和自己的孩子说话。
　　“我们有些事情想向宗像小姐确认一下，你不必这么紧张。”
　　紧张？这个警官的用词有些奇怪，我转过头看着迹部，他的表情确实比平时更加严肃。听到警官这么说，迹部又向我靠近了一些，我们两个的肩膀贴在了一起，他的右手绕到我的背后，抓住了我攥着裙角的右手。
　　“啊，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年长的警官接过了主导权，笑眯眯的看着我。
　　“在这里看书到八点半之后，你去了哪里？”
　　迹部猛地捏了一下我的手，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便向警官坦白：“我去了游（s(wimming)）——”
　　“学生会(s（eito）)，她去了学生会。”迹部打断我的话，替我回答，与此同时，他又捏了我一下。我忍不住转头看向他，但是他却没有解释的意思。
　　“是这样吗，宗像小姐？离开这里之后，你去了学生会？”
　　“我……”
　　我完全搞不懂迹部想做什么，这一次他不只是捏，还用指甲掐我，像是在催促我点头同意。
　　“心去了学生会这一点不会有错，学校的道路上都有监控，只要调出当天的监控就能证明这一点。”
　　但是学生会门前的监控早就坏掉了，能调出来的只有游泳馆到学生会那条路上的监控，而学生会办公室临近校门，大部分人离开时都会从那里走，根本证明不了什么。
　　年长的警官没有理会迹部，他只是静静的看着我，等待我的回答。
　　“是、是的……我去了学生会。”
　　警官点点头，在随身的记事本上写了什么，然后继续问：“为什么要去学生会呢？宗像小姐不是学生会的成员，而且时间已经很晚了。”
　　我没有去学生会的理由，迹部也清楚这一点。我只能看着他，希望他能给我点儿提示——虽然我压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让我说谎。
　　迹部也在看着我，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给出任何提示，只是抬起手摸了摸我的头发，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宗像小姐？”
　　“啊？喔、我……我是去……”
　　去干什么？对，补习、补习——
　　“她是去找我，这件事我早就告诉过你们了。”迹部又一次替我回答了问题，他的脸上隐隐含着怒气，锋利的目光毫不客气的投向年长的警官。
　　然而年长的警官只是按了一下原子笔，平淡的说了一句是吗，转向我：
　　“是这样吗？宗像小姐？”
　　我只能点头。
　　警官的问话终于结束了。他们两个一前一后的钻回了树丛，我明明已经告诉他们可以从旁边的小路走，他们却像没有听到似的。
　　眼见他们消失在树丛里，我问迹部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却冲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警惕的盯着树丛。
　　“你在看什么——”
　　“原谅我，心。”
　　他猛地把我拉向他，嘴唇几乎贴上我的嘴唇，飞快的轻声对我说。
　　“诶、什么？”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迹部吻住了我的嘴唇，玫瑰的馨香瞬间笼罩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