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chapter40 ...
-
1月份很快到来。大学中心考试那天，东京飘起小雪。巧合的是，向日和我一个考场。国文考试考到一半的时候，我看到他放下笔，很是疲惫地活动脖子，然后被窗外的雪景吸引了注意。灰暗的冬景中，向日的红发如同火焰一般鲜活亮眼。我忍不住多看了他一会儿。
“考试的时候，你有偷偷看我对吧？”结束所有考试，我和向日一同走出考场。他颇有些得意地用肩膀撞我，但很快又把我拉回他身边。我知道如果回应他的幼稚游戏只会没完没了，于是任由他摇晃我。
“所以，我对你还是很有吸引力的。”他满意地下了论断，在我肩膀上轻轻一拍，迈着轻盈的步伐把我甩到身后，向在路边等他的司机走去。而我接下来要搭地铁回家，所以没有跟在他后面。向日走出几步回头一看，气呼呼地跑过来，扯住我书包的带子。
“干嘛不和我一起回家啊？”我无语地拨开他的手，有点后悔考试的时候为什么不专心，要被他抓住这样的把柄。“我搭地铁回家。”指指近在眼前的入站口，向日的嘴瘪了下来。
“和我一起回家嘛，我送你呀！”
“不必，谢谢，明天见。”我向旁边一闪，快步绕开他，只听向日依然不依不饶地跟着我。“那我也要坐地铁回去。”他异常执着，这倒令我有些惊讶，问他：“你有交通卡吗？”他面露茫然，我忍不住笑了一下，向日立刻一蹦三尺高。
“不过是交通卡嘛，我去买就行了，你在这儿等着！”他说完转头就跑，看样子也不知道在哪里买交通卡。我没打算等他，转身往地铁站走，却听到向日发出惊讶的叫声：
“迹部？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不参加考试吗？”
回头一看，穿着便服的迹部正站在向日面前。他看了我一眼，点点头算作招呼。我们彼此都没有交谈的意愿，我便继续向地铁站走去。在站台等车的时候，向日从后面窜了出来。他得意洋洋的向我炫耀他的交通卡，给我讲了一遍他是如何通过假扮对搭地铁一无所知的归国子女向女高中生求助，然后成功获得交通卡的过程。
我拍拍手以示鼓励，向日却收起笑容，两手抄在口袋里，别有深意地看着我。
“刚才迹部是专程来看你的。”我看向向日，他却把目光瞥向另一边：“你当时应该过去跟他讲几句话的。”
“讲什么？”我很疑惑。如果迹部想和我说话，他不会只冲我点点头而已。“而且刚才不是你一直在和他讲话吗？”
向日没有回答，气氛一瞬间变得有些奇怪。好在没过多久列车就到站了，我走进车厢，向日却没有动。
“你不上来吗？”我问他，向日反而后退一步：“迹部马上要订婚了，他让我好好照顾你。”说到这里，向日冷笑一声：“都game over了还摆架子，这家伙真以为你是他的私有物吗？”我一时之间不知该对他说的哪部分内容作出反应，只能呆呆地看着向日。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了，心。”他歪了一下脑袋，表情松弛下来。“那我们明天见。”
“……明天见。”
车门关闭，我望着隔着玻璃向我招手的向日，直到他消失不见。
回家以后，我躺在床上翻看手机邮件。划到迹部的名字时，我停了下来。
和他的最后一封邮件还是秋天的时候约定骑脚踏车时间的事，再往前，是他从图书馆废墟中找到的我爸爸的相片。
迹部订婚了。
这几个字被我反复咀嚼，邮件反复编辑，却没有发出去。
之前他的烦闷也是因为订婚吗？这也是他坐那把椅子的代价吧。
由于我迟迟不下去吃饭，有些担心的妈妈敲开了我的门。
“考试还顺利吗？”她走到床边坐下，看起来似乎要与我长谈一番。我想起她和正臣在餐厅里亲密交谈的模样，心里忽然有一丝酸楚。不想让她问太多，我含糊地应了一声，把手机扔到床上，准备下楼吃饭。可是妈妈却没有动，她俯下身，盯着我那屏幕仍发亮的手机。
“心，你和迹部……”
她一开口我就知道她想歪了，急忙挥手否认：“我们只是朋友。”妈妈却像没听见似的兀自叹气，走到我身边，柔情无限地摸我的头发。
“妈妈不知道他是怎么跟你讲的，但这不是出自他本心。迹部家遇到了一些问题……你知道，婚姻是联盟的手段。”
妈妈似乎以为我在为迹部伤心，罕见地安慰了我好一会儿才下楼。吃饭的时候，她和正臣都装作不经意似的观察我的表情，仿佛我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气球。
我承认我很伤心，但不是因为迹部要订婚，而是悲伤于他的境况。长久以来都是他在帮助我，我却没有为他做什么。如今他深陷困境，我却无法如他帮助我那样帮助他。
思来想去，那封邮件终究没有发出去。
二月份，我和向日同时接到东京大学的考试通知。考试结束后，向日不知所踪，等在考场外的是迹部家那位银发的司机。
“您身体还好吗？”我主动走上前问候，老人笑而不语，拉开车门向我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向里一看，迹部一身黑衣坐在里面，面色青白，眼窝凹陷。看到我，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拍拍身旁的座位，示意我坐下。
我想起早上乘出租车的时候，电台的新闻播报迹部证券的董事长昨日病重入院的消息。迹部的爷爷去年因癌症去世，如今的董事长是他的父亲。我叹了一口气，低头钻进车里。
“你还好吧？”迹部轻轻点头。我大约能猜到他找我是什么事——那把带给他名誉、金钱和舒适生活、同时也强烈剥削他的椅子，原本坐在那上面的人病了，所以这次轮到他了。
虽然我妈和本家关系疏远，导致我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但在冰帝这样的环境里，我多少能理解迹部眼下的处境。他只有十八岁，在未成年人的世界里是冰帝的大统领，但在成年人的世界，却是一头可以被肆意掠夺的小鹿。在这样强敌环伺的境况下，无论他多么讨厌那把象征家族权力与财富的椅子，他都必须守护它。
我轻轻握住迹部的手，他的肩膀颤动了一下，转头看着我。
没事的，会过去的。我本想这样安慰，可话到嘴边又觉得可笑悲凉，便也静静地望着他。
“心。”他轻声叫我的名字，把手抽了回来，身体也转向我，表情严肃而冷静。见他如此，我也不自觉地直起身体，规矩我的坐姿。
“你听好，这话我只说一遍。听完以后把它忘掉。”
“忘掉？这——”
迹部竖起手指抵在我的嘴唇上，制止我继续说下去。
“我只讲一遍，宗像心——”他垂下眼，深吸一口气，复又看向我。
“我喜欢你。”迹部说。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只听迹部继续说道：“我没办法……至少现在的我没办法，晚上是我的订婚宴会。想要改变这件事的代价太大，我付不起……所以请你忘了我刚才说的话。不论你以后和向日或是其他人在一起，都不要想起今天这件事。”
我看到迹部的眼睛里有泪光。透过泪光，我仿佛看到他的四肢被铁链紧紧缚在那张华丽的古董椅子上，内里千疮百孔，却依然坐姿端正，维持着矜贵的体面和骄傲。
“……我知道了，我会忘记的。”轻轻抚过他的眼皮，抹掉那滴眼泪，我点头答应他。
从车上下来后，天空飘起雪。司机青田先生为我撑了一把伞，他的表情很平静。小主人低落的情绪丝毫没有影响到他。可能他和我想的一样——迹部的这番告白也好，过去三年的友情也好，不过是他为了排解家族责任带来的压力的一种手段。
那年樱花树下的坦诚相见，如同夏日的烟火大会，是只有一日的奇迹。
而迹部想要挣脱家族束缚的愿望也至此宣告破灭。我们那个可怜的海边骑行同盟倒塌了一半。
目送迹部的座驾远去，我伸手去接落下的雪花。形状精巧的雪花落在手掌上的一瞬间便融化。这一刻，我很泄气，怀疑之前我们两个的辛苦对抗是否真的有意义。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chapter4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