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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晓彤——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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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彤——5
她本是肯定没有命活了,不过及时赶到的楚钧救了她,可就算楚钧第一时间把她送进了医院,她也并没有完全从死神的手里逃出命来,因为腿上小小的划伤一直未能处理妥当而引发的感染导致了严重的肺炎,让她在重症监护室里整整躺了大半个月,医生说这次她之所以能逃出命来,一半要归功于霍敬霆不惜一切代价的全力施救,另一半则要归功于上天的垂怜。不过她想,也许上天并不是怜惜于她,只不过上天觉得她这个罪大恶极的恶人还没有在这人世间受尽苦楚,所以不要她的性命罢了,但不管怎么说她到底是活过来了,摘掉了呼吸机转入了普通病房。
她转入普通病房的第一天,男人便出现在了她的床边,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关系,男人的脸颊似乎消瘦了一圈,眼睑下也有些青,不过她没敢多看,因为男人已经向她俯下身来。
也许是太久没见到男人了,亦或是没了脖子上的天心让她失去了一直以来支持她的那股力量,再或是大病前的那段可怕记忆一直萦绕她的心间,反正她连和男人对视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提起,便迅速地低了头,她能感到男人的动作明显顿住了,微微带有热气的鼻息一下一下溅在她的发丝上。
她立时有些后悔了,男人既然肯不惜代价地救命悬一线的她,显然是已经不再想要她的性命,或者那一晚男人对她的杀意不过是她混乱中的臆想也未可知,但是男人既然要救活她,自然是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今后她可能还有好一段时间要在男人的身边生活,那她就不该把这久别后的第一面弄得如此尴尬,如果她脖子上的“天心”还在,也许她还能摸一下那冰凉的宝石然后给自己一点勇气,抬头向男人微笑一下,以补救自己刚才的过失,可是现在她的脖子上是空的什么都没有,她僵了许久终究没有鼓起勇气,所以她习惯性地闭了眼。
好半晌男人的手轻轻地落在了她的发上,顺着发丝的纹理一路滑落至耳际的发梢,她本是齐腰的长发,因为这次的病,被护士一刀剪至齐耳平。
“以后还是留长吧,我还是喜欢你长发。”男人一边把玩着她那因为大病一场而显得有些枯黄毛糙的发梢,一边低声道。
她从没有料想到男人的第一句话会是这样的,所以足足愣了有大半晌功夫,才应道:
“好。”
她本就是男人花钱买下的玩意儿,只要男人不愿放她离开,她身上的每一寸每一分便都是男人的。自然要依着男人的喜好来,男人要她长她不敢短,男人若要她瘦,她就该和那些楚国的宫娥一般饿死了。
她答完这个字后,偌大的病房里又安静了下来,只有男人那熟悉的呼吸在她耳畔一起一伏,又是半晌功夫,男人竟对她道:
“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说罢男人就那般推门离去了,留下她望着那徒自有些晃动的大门发愣,她原以为她已经非常了解男人了,但不过大半个月不见,男人为何一下又变得如此陌生,陌生得让她不知所措。躺在病床上的这段时间无论是清醒还是混乱的梦境,她已经无数次地臆想过和男人再见应该是个什么样的情形,可就算她臆想了一千种可能性,也绝没有想到刚刚这个场景。
男人说了明天来看她,第二日果是如约而至,来了却也不做什么,只是坐在她的床边,摸一摸她的头发,再不然便是吻一吻她的额际,然后无声地坐上一会,再就嘱咐她好好休息,明天再来看她。如此这般,没几天功夫男人便成了整层楼面小护士们八卦的对象,从男人那裁剪得体的定制西服,到那限量版的陀飞轮,再到男人钻石的袖口领夹,自然还有停在楼下的那辆如装甲般魁梧的车,无一不被小护士们津津乐道,托男人的福,她很快也成了小护士们竞相观摩的对象,哪怕换个点滴瓶,也常会一下子涌入四五个护士来。参观完后自然少不了被评头论足一番,小护士们最主要的便是猜测她与男人之间的关系,出乎她的意料,竟有一多半的小护士认定她是男人的亲戚诸如妹妹之类,也许在她们的眼里认定她这样一个平凡无奇的小女孩肯定是不配站在男人身边的。
接下来的事情便更离谱了起来,那些认定了她是男人妹妹的小护士,开始轮着番儿向她打听男人的联络电话,生活方式,乃至男人爱吃什么爱玩什么,直白的就直接打听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瞧那意思都试图和男人来些更亲密的接触。对此她真的十分不知所措,她突然发现她开始期待出院回到男人的身边去了,她宁可对着男人,也比对着这群异想天开的小护士强。
终于终于,她终于是熬到了出院,男人亲自来接她,她因为大病初愈,脚下依旧发虚,被床脚绊了一下,险些就要摔倒。男人也不顾及别人的目光,打横将她抱入怀里,她又窘又急,男人却丝毫没有放下她的意思。于是在小护士们一片惊叹、艳羡、失望甚至于还有些敌意的唏嘘里,她终于狼狈地逃离了医院。
在医院的时候想着回来,可车刚驶入别墅的大院门她又觉得心头开始发憷,毕竟就在不算太久前,这里曾经留给她过很不好的回忆,脚下如有千斤,她怎么也迈不开下车进屋的步子,于是男人故技重施,又一次将她抱起,一路抱到了主卧门前。
再一次站在这扇门前,望着暗绯色门上那熟悉的纹路,她忽然想起当时第一次站在这扇门前的那种恐惧和惊惶,时隔多时之后,当她再一次站在这里,那种惶恐不安的情绪竟不减反增,她一直在想在这扇门后等她的会是什么呢?这些天里男人在医院里表现出来的宽容与仁慈,会不会就是想等她回来的一刻与她秋后总算账?太多不好的记忆,太多未知的不安,让她裹足不前,最后还是男人伸手推开了门。
一时间她像掉入了梦境的爱丽丝,一下便完全呆住了,本来男人的房间是以黑白为主色调的,就算偶有色彩,也便是藏蓝或者铁灰,整个房间找不到一丝温暖的色调。房间里面放置的也都是男人的物件,书籍、计算机、烟盒烟缸,她总是将她自己那为数不多的小东西,都小心翼翼地藏起来,不放在任何显眼的位置。
她十分明白自己在这间房间里的地位,她不是这间房间的主人,不是男人的女友,她什么都不是,她也不过是男人放在这房里的一个物件,既然是物件,就不应该在屋子里留下任何自己的痕迹。
可是现在眼前的房间已经完全变了模样,墙面刷成了暖暖的粉紫色,大床上也挂着同色的帐子,帐子上垂下的流苏精美异常。她惯坐的大飘窗的窗沿上排满了柔软的靠枕,那些靠枕居然还都是卡通造型的,其中还有好几只她很喜欢的起司猫造型,她将手触上那松软轻暖的猫抱枕,猫咪那慵懒卖萌的表情让她的嘴角忍不住微微地向上扬了起来。
男人从身后将她轻轻揽住,温声问道:
“喜欢吗?”
“喜欢。”她赧红了脸点头。其实她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半大丫头,喜欢毛绒公仔本也无可厚非,可是她已经有多少年没有摸过这些软绵绵的毛绒玩具了?
男人又将她向内带了几步,大床正对的那面景墙上手绘了一副巨大的风景画,浅金色的夕阳像一缕薄烟般笼在一片薰衣草花田上,那梦幻般的紫色好像无边无际地蔓延到天地的尽头,就是她记忆里的那个画面,普罗旺斯,那还是男人带她去过的浪漫之都。
那时候她还刚跟了男人没多久,完全摸不到男人的脾性,看见男人她就只是害怕,特别是到了晚上,看见男人进门,她就往卫生间里躲,简直恨不得一直躲在里面不要出去。男人很快就会不耐烦,不是冲进卫生间将她狠狠按进浴池,就是把她揪出来压到床上。如此不好的开头,自然不会有好的结果,于是下一个晚上她就更害怕男人,恶性的循环仿佛没有尽头。
有一天晚上,男人对她说,他要去巴黎公干,大约要去一个礼拜,她听到能有一个礼拜不见男人,差点就高兴得要蹦起来。
“怎么了?听见我要走,你就这么高兴?”她那时还很不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男人很容易就在她脸上看出了端倪,语气不悦地问道。
她害怕得摇头,半晌也不知说些什么,她怕惹恼了男人,也不知怎么就没头没脑地问:
“那里的薰衣草花田是不是很漂亮?”
她前两天刚看了一部在普罗旺斯拍的电影,故事情节到没怎么记住,只是电影里那成片成片的薰衣草花田让她印象深刻,无话可说之际,便没头没脑地迸出来这一句。第二天男人便递了一张飞机票到她手里,让她陪他同去巴黎,她拿着那张机票,真的就只差没哭出来了。
到了巴黎她才知道自己是多没有地理概念,巴黎在法国的中北部,而她向往的普罗旺斯却在法国的东南,是完全不沾边的两个地方。虽说巴黎是时尚之都,男人也留了卡随她自行购物,但她那时候还不足二十岁,又是第一次出境,法语也一窍不通,根本就不敢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独自个出门。所以那几天她也就是闷在了旅店的房间里,几天后男人结束了公干,带她上了飞机,她以为她的第一次出境游就这样结束了,可没想到男人为了她特意转机到了马赛,然后驱车前往普罗旺斯。
在一片落日的脉脉余晖里,她看到了那仿若能绵延到天地尽头的薰衣草花田,被一层金色的轻纱笼着,馥郁的香气仿佛能从每一个毛孔渗入她的皮肤,她觉得她看到的画面比电影的镜头更美,美得让她仿佛置身于仙境,流连忘返久久不愿离开。于是男人退掉了原本订在马赛的星级酒店,携她投宿在花田边的农家小旅店里,小旅店的老板是一对当地的年轻夫妇,女主人亲自下厨为他们烹制晚餐,不是很精致的食物,却异常美味可口,客房也不奢华但细小处却充盈着满满的温馨,风带着薰衣草甜美的香气从半开的窗户间拂入,仿佛一张极轻极柔的丝毯腻在她的皮肤上,男人的吻却比这风更轻更柔,星星点点地落下……
那是第一次,她在男人的怀里没有感到恐惧,虽然在那之后,男人并不是每次都这般细腻温柔,但到底与最开始的那段日子比还是有了长足的改善,她也还是惧怕男人,但渐渐地也摸到了和男人相处的门道,日子便变得不是那么难熬了。现在回想起来,她与男人之间到也并非只有暴力和血腥,至少还有她想起后会觉得温暖的事情。
“谢谢,敬哥。”她回头望向男人,微笑着致谢。
男人因她的感谢而怔住了,半晌没有言语,只是轻轻地将她推进了卫生间,从渐渐阖上的门里传入的声音也是温和的:
“好好洗洗吧,身上还是一股子医院里的霉味。”
卫生间里也彻底变了模样,那个一直让她充满恐惧的巨大浴池已经被彻底填平了,取而代之的是热带雨林般的花洒,水花落在皮肤上很温暖但没有了那让她透不过气来的压力。那天晚上,男人很温柔,一切仿佛回到了普罗旺斯的那一晚,让她陷进了一片紫色的绮丽梦境里。
第二天她才发现男人不仅重新装饰了房子,就连往日她身边的那个女佣也撤换掉了,男人似乎有心将他们之间那极不快的一段彻底地从时间的长河中抹去。在她颇得男人宠爱的那段时间里,那个女佣对她一直都是笑脸相迎,凌小姐前凌小姐后也没少对她巴结奉承,一直是所有佣人中最会卖乖的那一个,她现在想来那不过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罢了,但当她一旦失去了男人的羽翼照拂,那女佣竟一下变了颜色,人情冷暖世态凉薄,经过这次大病她这才真正领悟了这句古话。在她病中唯一关心过她的只有楚钧,她很想再见到楚钧,对他说声谢谢,毕竟除了病中那雪中送炭般难能可贵的关心外,若是没有楚钧她更可能早就没了性命。
从她恢复意识转入普通病房后,她就想着楚钧应该会来看她,可是在医院待了那么久却一直没看到楚钧出现,她便想着回来后她总能见到楚钧的,可是回来后她才发现楚钧已经不再为男人开车,不再随着男人的出现而出现,楚钧从她的视线里已经彻底消失了。她悄悄地问过新来的司机孙立,孙立面露难色,支吾了两声却回答她说不太清楚。她暗自觉得糟糕,也许楚钧在她病中对她表示出的那些善意为他惹上了麻烦,她已经连累了楚钧,她却还不自知,可她不敢再深问下去。
从认识楚钧的第一天起,楚钧就很照顾她,她也早已察觉了那种照顾已经超过了朋友对朋友的范畴。她不是不懂楚钧对她的那种情谊,只是最开始的时候她不想懂不愿懂,现在的她不能懂更是不敢懂。但楚钧对她的好毕竟是不能抹杀的,何况这次还是救命之恩,如果因此反而连累了楚钧,这让她于心何安?
她惴惴不安地过了几天,然后她就发现原来她的那些猜测不仅是过虑了而且还是自作多情,因为在她手中出现了楚钧结婚的请柬,新娘是她也识得的亚男。男人携她同去参加婚礼,穿上吉服的新郎隐去了那身上的戾气,好似完全脱出了那个血腥的圈子,显得温文而儒雅。亚男将头发绾起,也不复初见时的那种飒爽英姿,显得温婉而妩媚。
因这对新人都是孤儿,所以婚礼也不铺张,只请了数桌好友,她和男人被安排在首席,男人递上厚厚的红包作为贺礼,而男人为她准备的是一对龙凤金镯,她亲手为新娘带上,并衷心祝福这青梅竹马的两个人如今终成眷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