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第七章 ...
-
皇后怀晋阳时,仍是嫔妃,后宫地位尚且不稳,儿子亦未被册立为太子,整日与一众妃嫔斗法,劳心伤身。都说十月怀胎,晋阳则是未足九月便已呱呱落地,属早产。因此,自小身子虚。无论冬夏,手脚总是冰凉。
与之相反,桑洛手心热乎乎的。
冷与热交汇,正正好。
晋阳跟在桑洛身后,一路颇为安静。前有桑洛开路,只需跟着走,根本不用担心踩漏。
路边杂草横生,桑洛只有用棍子拨弄,一边走还一边叮嘱晋阳别踩空。
乘月夜行,视力薄弱。
晋阳只能依稀辩清高的是芦苇,矮的是野草。风适时拂过,沙沙声不绝。
久居深宫,见惯了奇花异草,竟然觉得此刻月色下的荒野杂草格外好看。
桑洛同样是心潮翻涌。手如柔荑,肤若凝脂,的确是千金大小姐的手。虽则有些凉,握在手中却说不出的舒服,竟有些不愿意放开。
微风和煦下,心亦逐渐飘荡。没来由的,竟生出了一丝荒唐念头:若能握着如此细嫩的手走一辈子,也不枉此生。
念头稍纵即逝,继而想到的是身后之人到底是哪家大小姐,突然很想了解此人的一些事情。
“你叫什么名字?”桑洛停步,微微侧头。
晋阳没料到她会突然停步,一脚踩在其脚后跟,差点摔倒。
“我……”
我字才出口,忽闻马蹄声起,跟着便是一阵骚乱。
桑洛皱眉,抬眼望去,火把四亮,一大队人马正在朝她们而来。不知其来意,当下拉着晋阳躲在了芦苇之中。
“分头去找!”领头的大声吩咐。
当下一队人马分散,朝各个方向而去。
晋阳一眼便认出人马中的紫云,不禁攥紧桑洛的胳膊。
桑洛见她如此,低声道:“这些人是在找你?”
晋阳点点头。
桑洛沉吟不语,打量着四周环境。见不远处便是一条小溪,小溪后大片芦苇很适合藏身,咬牙道:“别说话,跟我走。”
二人猫着腰逐渐靠近小溪。
耳边仍是杂乱的马蹄声,桑洛见对方明显是在地毯式搜索,不由得暗骂。幸好是在晚上,视力不及白天。
到得小溪,桑洛立刻背起晋阳,涉溪而过。然则,对方毕竟人多势众,才刚走了一半便被发现。
桑洛啧了一声,猜想对方不会伤害所背之人,加快步伐淌水。
对方追势愈紧,眼见已近小溪。
桑洛暗叹一声,当下也不再隐瞒身负武功的事实,足尖一点跃出水面,施展轻功极速掠过,将一干人等甩在了身后。
到得一片山林,方才放下晋阳。
四周一片漆黑。
桑洛吹亮火折子,警惕打量着四周。然则,竟然又听到衣袂破风的声音,当下眉头一皱,覻着晋阳:“你到底是什么人?对方竟有这么多高手。”
晋阳咬唇不语。
桑洛见其不语,也不再多问,蹲下道:“罢了,总之先逃一会儿吧,上来。”
晋阳却不动作。桑洛会武功的事虽令她有些许惊讶,可并不稀奇。追来的人乃皇家暗卫,个个都是高手,桑洛定然不敌。要逃,谈何容易?
“不必了。”
桑洛讶然道:“你想被抓回去吗?”
晋阳苦笑道:“我不想连累你。既然逃不掉,只有回去面对。”
桑洛皱眉不语。
恰在这时,五六个锦衣人已赶到,服饰已绛黑为主,个个身材高大,脸罩鬼面。
桑洛立时隐在暗处,不想给人瞧见。她躲在远处,看着一干人等在晋阳身前半跪行礼,心中疑惑重重。还想再继续瞧,却见对方已发现自己藏身之处,当下施展轻功遁走。
晋阳喝住暗卫:“不准追!”
暗卫只得罢手。
*
桑洛浑浑噩噩过了几日,偶尔想起晋阳,只是一笑而过。
见了三面,竟然不知名姓。
天地何其大,茫茫人海,怕是再无相见之日。人生如梦亦如电,昔日经历,便似大梦一场。过客匆匆,那位容貌不俗不知身份的姑娘,已是命中过客。
时光荏苒,又过一月。
这日风清气朗,鸟语花香。
不速之客忽至,将桑洛的破屋子围了个结实。
桑河带着十几个家丁,堵在了桑洛院门口,下马四处打量。奉父命找寻桑洛,几乎跑遍了京都,终于在这个小村落里找到了。
桑洛似是浑然不觉,正在躺椅上晒太阳,手枕着胳膊,好不惬意。
桑河远远瞧见,一脚踢开院门,大踏步上前,垂目覻着桑洛,语气冷淡:“父亲命我带你回去。”
桑洛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翻个身,撑着脑袋看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这些花花草草都是她亲手培育的,现下生机勃勃,颇为赏心悦目。
“桑洛!”
被无视,桑河哪里忍受得住?更是不满桑洛的态度,冷声道:“我劝你还是跟我回去,莫不是要父亲亲自来请你?”
桑洛这才坐起身来,抬眼覻着神色阴沉的桑河,一脸似笑非笑:“大哥,何必呢?我不回去,你应该开心才是。”
桑河冷哼道:“我倒是不想来找你。可父命不可违,我能有什么法子?”
他背着手仔细打量着桑洛,不由得一愣。桑洛虽则脸色有些苍白,却生得剑眉星目,说是面若冠玉亦不为过。多年未见,想不到当初那个羸弱的弟弟竟生得如此不凡,微微抬眼,见桑洛正一脸讥讽的看着自己,不由得冷哼一声:“就你这病怏怏的模样,回去了又待如何?”
桑洛冷下脸:“是啊!大哥是嫡长子,又娶了将军之女。有将军撑腰,谁还能如何呢?”
桑河对桑洛的讥讽不予理会,皮笑肉不笑地道:“知道便好。你住在这等乡野山村,传出去桑府哪里还有颜面?回去了安分的当桑府三少爷,少说话多做事。”
他早已环视了一番桑洛的住所,突然觉得桑府的少爷在这么个破地方住确实不成体统。传将出去,还不是丢桑家的脸。反正将桑洛接回去也对自己造不成威胁,倒也不像刚开始那般排斥桑洛回府了。
“我的事,父亲都管不着,你算什么东西,竟在此奚落挤兑!”桑洛冷哼一声,不再理他,站起身往屋里走。
正准备踏进门槛,突然想到母亲的死,生生顿住了脚步。
幼时害怕被欺负,如今已不再是小孩子,难道还是害怕被欺负吗?
当下转身,对桑河微微一笑:“大哥所言甚是,毕竟我也是堂堂尚书之子,岂能自甘堕落呢?”
桑河满意一笑,负手道:“只要你安分守己,我这个做大哥的,自然不会与你为难。”
桑洛随手关上门,大踏步朝院外走去。
回到桑府,桑青阳很是开心,当下带着桑洛去祭祖。且扬言要大摆筵席,说是外出学艺的小儿子学成归来,宴请百官。
此一举动,自然成了京都一大新闻。
许多人都不知道礼部尚书还有个小儿子,都想要去凑热闹。
宴席定在三日后,请柬都送到瑞锦川手里了。
自上次晋阳离宫出走遇险后,帝后再不敢逼迫女儿,凡事都顺着,就是不再准其出宫。此次桑家设宴,瑞锦川便想带晋阳出去走走,生怕闷坏了宝贝女儿。
下了早朝,瑞锦川便径直往晋阳宫而去,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晋阳。
晋阳在宫中确实闷坏了,对什么都没了兴致,只一日日呆在房中看书解闷,时而对着画像出神。画像上的人自不会是别人,正是桑洛。
正在她执笔出神之际,被瑞锦川突然探出的脑袋惊了一惊,一脸无语。
瑞锦川想给晋阳一个惊喜,遂不许声张,自个儿偷偷的跑到了晋阳的书房。见其正怔怔看着书桌出神,不禁探头去看,看到的竟是一张男子画像。当下心中一喜,问道:“瑾儿,画的是谁?”
晋阳缓过神来,不答,将画像收起来,坐回原位,单手撑着下颌继续发呆。
瑞锦川何曾见过晋阳如此,心想绝对有问题,凑过去道:“可是瑾儿心目中完美无缺的驸马人选?”
晋阳还是不答,心中叹息。回宫之后,时常想起桑洛,想的时候便随手画一幅画像,如今书房内已经堆了十几幅桑洛的画像,摆在书桌上的只是方才画完的一幅罢了。
这样的举动,便是喜欢么?
瑞锦川表面不动声色,心中早已将画像上的人记在了心里,想要私底下一探虚实。上次晋阳离宫出走,他已知是为人所救。问是何人,晋阳只字不提,问暗卫,暗卫道只是瞧见了背影。凭一个背影无法找出是谁,可如今有了画像,自然好找许多。
思及此处,清了清喉咙,笑道:“瑾儿,三日后随父皇去桑府赴宴,如何?”
“桑府?”听到桑府,晋阳微微一怔。
瑞锦川点头道:“是啊,桑爱卿的小儿子学成归来,宴请百官。”
桑爱卿的小儿子,不就是桑洛吗?
晋阳有些诧异,当下应了,心中疑问重重。
瑞锦川走后,晋阳继续发了会儿呆便不想呆在书房,起身去花园逛逛,赏赏春景。
紫云亦步亦趋跟着,心里也十分纳闷。许久不曾走出过房门的公主,今日怎地变了性情?正在她感叹公主的心思你别猜之时,已经跟着晋阳来到了后花园的小湖边。
湖边杨柳依依,兀自随风摆动。
湖内锦鲤成群结队,游来游去很是活跃。
晋阳伸手分开垂下来的杨柳枝,蹲在湖边看着快活的锦鲤,喃喃道:“这是为何?”
“公主……”紫云一头雾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山崖下发生了什么,公主只字不提。身为近身侍婢,她早已猜到公主的反常定与山崖下发生的事情有关,可公主不说,她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个桑洛,难道对公主做了什么?
良久不见晋阳说话,紫云终于忍不住问道:“公主在想什么呢?”
晋阳微微侧头,问道:“紫云,我们多久没出宫了?”
紫云曲起手指头算了算,答道:“一月有余……”
晋阳眼波流转,低声道:“今夜我们出宫去!”
紫云连忙摆手,半蹲下低声道:“皇上说了,若奴婢再与公主出宫便要打断奴婢的腿。公主,我们还是安安分分的呆在宫中吧。若公主想要些宫外的物事,便差浮舟出去买来。”
晋阳顿感无趣,不再搭理紫云,自顾自地盯着平静的湖面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