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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诊病(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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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这责就由我担了呗。”花胡子太医提笔开方。
众太医舒了一口气,至少今日这人头是自己的了。历朝历代斩杀太医的事不是没有,就怕自己倒霉碰上,有那悲观胆小的已经在谋后路了。
花胡子太医也姓萧,但却和萧家是十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他熬好药呈上去,告诉陈太后,太医们还在想仔细研讨,这药只是先缓缓病情。是吃,还是不吃,由太后自己定夺。
“哎哟……哎哟……庸医,废材……”陈太后想骂人都骂不利索。太医的话一听就是托词,她这是没得救了啊。
“太后痛在身,微臣痛在心,狠不得替您受痛。所以才斗胆上药,只为暂时缓缓。”萧太医头都快磕破了。
陈太后痛得在床上滚来翻去,现如今把他们全杀了也不顶用,望着药碗示意赶紧递过来。
“临老临老……还……还要遭罪,不如痛死哀家……哎哟……”
药一喝下去,不吃是不是心理作用,陈太后恢复了些许清明。正好皇帝走进来,急切道:“母后,孩儿已经张榜广寻名医,总能治好,且再忍忍。”
“让哀家死了吧,迟早得死,不如少受些痛!”大荣最好的大夫全在宫里,民间又哪里寻得到,陈太后是真生了去意。实是这痛非常人所能忍,何况她养尊处优二十年,早就受不得一丁点疼痛了。
听得皇帝这话,花胡子心里咯噔一响,圣上这是要抛弃他们了……脑子突然想到什么,跪在地上犹犹豫豫地想说话。
皇帝愠怒,大声喝道:“有话快说,现在朕还不想杀你们。”
“皇上,微臣想到一个人,兴许她有办法。”
“谁?”
“厉王府的林医女。”
“这人是谁,女子?强过你等?”
萧太医垂头,强不强得过,也不看看人家师父是谁?只希望皇帝莫要怀疑,无论真假拉进宫来试一试。厉王妃都活下来了,想必林医女真是圣手罗的徒弟。
“哎哟……”陈太后的腹痛又发作了,断断续续提醒皇帝儿子,难产的恩和郡主就是她救活的。听说此女子模样冠绝天下后,你还问起过,怎地就忘了。
皇帝恍然大悟:“出自扬州林氏?”正是因她是林方之的女儿,他才歇了这心思,再美也不敢收了。林氏女对皇家,定不是那般忠心的。
“母后,容朕想想。”
“哎哟……”陈太后本生出一丝丝希望,毕竟林氏女是圣手罗的弟子。圣手罗当年给先皇治过病,那手段当真是传言的那般出神入化。多病的先皇能活到六十整,全是托他的功劳。现在听得皇帝儿子犹豫,痛感更重了。
陈太后咬牙切齿:“皇帝……一个小姑娘……”
“也罢,宣进宫,替太后医治!”皇帝终于发了话。
于是,就有了林止带着提药箱的双儿跟随厉王妃进宫一事。
双儿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没想到有生之年,她这小虾米也能来皇宫里走走,够本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同时她也庆幸自己没有附身在宫里某位怨妇身上。成百上千个女人抢一根黄瓜,饶了她吧。
林止先在路上就听了一歇陈太后的病症,正是花胡子萧太医讲给她听的。萧太医自然不免邀个功,说是他向皇帝举荐的林止。好话不嫌多,好事别嫌少。
“现在是整个肚子连带后背一圈都剧痛难忍吗?”林止问道。
萧太医答:“正是。我叫宫女仔细看了,皮下没有红疹,肤色正常,无丝毫异色。”听到林医女说“一圈”这话,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怕她错当成御医们否决的病症。
“看了再说。太医们都治不好,我治不好也算不得有错,对吗,萧太医?”
“那是当然。你林医女都不行,那就只能让圣上期望的民间游医来治了。”萧太医捋着自己的花胡子,讲话时格外真诚。
厉王妃听得这拍马屁的话想笑,但又不敢,四处都是眼睛。林止低声道:“娘娘,我是沾了师父的光。”
“这有啥,有得沾就行。若是治好了,我就能沾你的光,届时看着吧,我绝不会不好意思。”厉王妃也低声跟林止咬耳朵。
双儿顺势低声道:“娘娘,皇帝的御花园在何处?日日都有妃嫔在园子里瞎转悠吗?”转悠着就能遇到那根抢手的黄瓜。
厉王妃和林止都装着听不懂这话,因为她说的就是屁话。贾妈妈多看了几眼双儿,狐疑她是不是有了别的心思,回去得好好说说,免得她动歪脑筋。
不多时行到长安宫,远远的便听到太后的哀嚎声。
厉王妃紧走几步上前掀开帘子,立时惨叫道:“母后,您怎地瘦了!”
陈太后眼前一黑:混账,换你来日日痛夜夜痛,痛他个半月试试!
陈太后实不想这个时候见到周汝兰,产后血亏快死的人,恢复得比之前还年轻几岁,真是碍眼。
“母后,快,这就是林姑娘。圣手罗的亲传弟子,媳妇跟恩和郡主去岁……”
陈太后只见四媳妇的嘴就在她眼前一张一合嘚吧嘚吧个不停,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猛挥手,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从前怎地不觉得你如此聒噪。
用力偏过身子对林止说道:“免……礼,给……”免除一切多余礼节伸出右手来,左手搓着肚子不敢拿开。
林止一边把着脉,一边让陈太后伸舌头,完了还要掀开她的亵衣看腰肚。
“太后,左手。”
陈太后飞快地换了一次手,右手接着搓肚皮。
林止蹙眉片刻,下出诊言:“太后患的是转蛇胆,也就是蛇胆疹。”
门外一众太医轰地闹开了,顾不得失仪,纷纷喊道不是不是,若是的话,早就该如何如何了……
太医院提点更是语含怒气:早说了小小年纪的丫头怎会有真本事,上次接产多半是歪打正着。
对呀,太医们议论道:哪里有见过半个月还不出红疹的转蛇胆,至多七日就该发出来了。太后湿热下滞,邪火侵腹,乃是脉气阻滞形成的腹痛。不是肠道出了问题,就是胆肾有石结。他们鲜有见过如此复杂的病状,加之太后急痛难忍催得急了……若是能多一个月时间,定能理出先后顺序,一济一济的下方,总能治癒。
也不知是不是太医们被小医女破了脸面,心急且恼,越是着急想证明什么,越是说出没有逻辑的话。偏偏一字不落地钻进陈太后的耳朵,她闭上眼睛,忍了又忍才抑制住没拿过床头的大长剑砍过去的冲动。
多给一个月时间?就算治好了,哀家也要抄了你们的家!混帐,真真混帐。
“诸位前辈,请容小医女说一句:如果真如你们所辨,太后为何是洪脉?”
一时没人答言,因为林止的话就像个外行。
太医院提点张永宁说道:“正是如此!太后的脉相壮如洪水,乃阳热亢盛至极,于脏腑间生热内蕴所现,恰是我等早前的诊断,肠热下滞以致绞痛,或石头结刮阻肾脏……”
“这位太医说得很对。”林止先赞扬了一句。
双儿如同听天书,对和不对的区别是神马?真是学好中医,就堪透了汉人文化呀。
“敢问,蛇胆疹可是洪脉?”林止问道。
“嘁!”众太医更不屑了,转蛇胆因人而异,哪能必须是洪脉。
林止不恼:“如果是洪脉的蛇胆疹当是如何?”
这话一出,众太医忙低下头分析,顺着她的话一思,太后的情况完全符合。
林止接着道:“再问一句,太后是否在开春时患了一场风寒?”
“正是。寒邪外袭、肺气失宣。太后恶寒无汗,两济辛温解表宣肺散寒的药就见了效。”张永宁提点答道。
林止又问:“是否按寻常寒感下方?”
饶是张太医脾气再好也不耐烦了,治法儿我刚刚不是都讲了,你还问我是按何症下的方!你到底是接生婆还是大夫?
没人回答,林止依然不恼,掷地一声:“这就是承认了?哪位太医开的方?他实不该只重散寒。”
众太医面面相觑,不散寒让太后归西不成?
林止解释道:“太后的寒症不是外邪入侵,乃是内邪。此时的寒反而成了一重保护,这一散,保护丧失,表状是康健了,但营围之气则形同虚设。内里失调,蛇胆疹便顺势而发。敢问诸位太医,此病症是否多发于太后这样的年纪,是否多由热滞而起?你们散寒所用药方,无外乎发汗,发汗所用之药不外乎生热……”
林止越说越快,只想早些说通这些固步自封的太医,好早些减轻病患痛苦。
陈太后痛得时不时的痉挛,越听越心惊,敢情宫里养了一群废物!十几号人说不过一个小姑娘?
但是她想死的心到底是没有了,能活了吧,病能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