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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夜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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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几个说说笑笑午休的时间也就过去了,下午的课程大家便按着喜好跟着各自的老师学习,杨明秀学的是棋,杨燕秀和杨映秀一同学琴,邹雪霏爱画,杨媛秀性子安静内敛,则专攻女红。正好李瑾梅也是个爱棋的,同杨明秀两个捉对练手,李瑾梅棋风如其人,一步步走的缜密稳健,杨明秀则喜欢以攻代守,招式凌厉,几局下来两人互有输赢,直呼过瘾。
这日杨明秀一早到懿德居的时候,丫头已经在摆早饭了,大哥杨易正坐在厅上跟母亲顾氏说话。
“……儿子想着如今二妹妹也大了,很不必乳母跟着,她辛苦这些年也该回去同家人团聚了……”杨易想着昨日让枫叶打听来的消息,果然二妹屋里的乳母嘴很不好,仗着奶过二妹妹,姨娘又是个好性儿的,竟连姨娘也不大放在眼里,每日里挑三窝四,说些没人伦的混账话,他气得倒仰想着这人是绝对不能再留在二妹身边了。
顾氏看着神色肃穆的长子,心下有些安慰,人虽不特别聪明,可难得的是心正,遇事有决断,因含笑说到:“你身为兄长能替底下的弟妹着想这很好,不过乳母那里她到底奶过你二妹妹,走的时候多赏几两银子吧。再有燕秀房里没个老成的妈妈看着也不行,我这里的钱妈妈做事还算妥当,以后就让她当了燕秀房里的管事妈妈吧。“
能得母亲赏赐的人,这真真是意外之喜了,杨易一脸感激的起身对顾氏作揖:”到底还是母亲想的周到,如此儿子就先替二妹谢过母亲了。“
杨明秀立在门外听了一会,这会才让丫头掀帘子进屋,看了杨易笑问到:”这一大早的大哥有什么好事,笑的这样高兴。“说着又回身向顾氏抱怨到”母亲可不许偏心,只疼了大哥一个,正所谓见面分一半,不管我也要好东西。”
杨易见妹妹打趣也不生气,就见顾氏拿手点了点女儿的头,没好气的说到:“好东西没有,人倒有一个,怎么你也想要个管事妈妈不成?”
“那我还是不要了,”杨明秀对着母亲和哥哥扮了个鬼脸,转了转眼珠子又说到“不过说到伺候的人,我倒是想起件事来,如今我们兄妹屋里伺候的人不少,有些渐渐年纪大了正要请母亲做主呢。”
今日是红玉同金环两个陪杨明秀来的上房,这两个今年都是十六岁,照例小姐身边的大丫头都要到十八岁以后才会配人,有的甚至要到二十岁,因此这事很不与她们想干。
红玉因为那日不在屋里不知道这里头的官司,只在心里琢磨着她们院子有谁是要出去的。金环听了这话却是一愣,继而明白过来恐怕小姐思量紫珮的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紫珮比她大一岁,今年十七,若说她有了好人家,小姐恩典早些放出去也说得过去。到底是多年的姐妹,紫珮固然有些不好,可真要这样出去了,她又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顾氏有些诧异的看着女儿,不明白她好好的怎么提起这事,不过到底是母女,深知她这个女儿不是无的放矢的性子,便顺着她的话说到:“既然如此,一会儿让各院把人报上来,我让孙妈妈看着安排吧。”
“哗啦啦——”杨嫚秀尖叫着将桌上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下,瞪着两只眼睛对胡姨娘喊到“欺负我,她们都欺负娘和我,娘你也不疼我了,由着个奴才打我,骗人的,都是骗人的,我要回并州,回并州——”说着仰头大哭起来。
杨嫚秀今日被周妈妈拘着学了一日规矩,手都被竹板打肿了,她也是个烈性的,被打了也不肯服软,还直着脖子和周妈妈叫板。
胡姨娘这会儿看着女儿又是气又是心疼,一叠声叫人拿药来,她如今也后悔前几年对女儿宠爱太过,那时候并州只得她们母女二人,她虽说是个妾然而上头没有主母压着,她手上又有钱,偌大的一个将军府后宅她倒能做一半儿的主。哪像如今住的院子还不如原先一间屋子大,且处处掣肘,在这偌大的杨府里她不过是个姨娘,女儿也成了不起眼的庶出,便是个奴才也不将她们放在眼里。
“姨娘的心肝肉,忘了之前怎么教你的,不能叫娘,要叫姨娘。”胡姨娘将闺女搂在怀里,瞪气眼睛对屋里伺候的人骂到”没长眼睛吗,还不赶紧将东西收拾了,一会儿伤着小姐看我不揭你们的皮。“
胡姨娘生的风流俊俏,尤其是立起两个眼睛骂人的时候甚有风情,也难怪在并州能将杨二老爷笼络住这些年。回过头她又好声好气的哄着女儿:“我的傻闺女,你还小不知道这里头的好处,待你大些就能明白姨娘的苦心了,现在吃点亏不要紧,咱们看以后。“说着一边轻手轻脚的给女儿上药,一边劝到“你这傻孩子,咱们暂时服个软又能怎么样,左右你都是正紧主子,还愁没有收拾她的时候,非要这样硬顶,她是奉你祖母的命来教导你的,你这样不是自讨苦吃,还惹得祖母不喜。”
“呸,叫我跟个奴才秧子服软,没门。还有什么祖母,我不稀罕,她不喜欢我,我还不喜欢她呢……”杨嫚秀一肚子委屈没出发泄,想起以往在并州时,爹爹是她一个人的爹爹,家里的下人都哄着她,外祖母和舅舅更是待她亲切,她一去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她,连几个表哥表弟都靠后了,哪像这里处处不如意。
“哎呦我的小祖宗,还不赶紧住口。”胡姨娘吓的忙伸手捂了女儿的嘴,“姨娘的小乖乖又漂亮又机灵,你放心,等过些日子你学好了规矩,祖母自然就喜欢你了。”
“真的?”到底还是小孩子,杨嫚秀发了脾气,被胡姨娘拿话哄着很快将信将疑起来,胡姨娘一看有戏,自然接着拿话诱哄她。
胡姨娘跟着二老爷这些年也见过些世面,自觉那些高门大户的太太奶奶们多有不如她的,不过仗着出生好便做了正房。别人觉得她上赶着做妾是自感下贱,然而就算这样又如何,她是出身不好,可生的女儿却是正紧八百的杨家小姐,日后什么样的高门大户嫁不进去,总强过她嫁个门当户对的商户当正房,生的女儿倒是嫡出,可也还是个商户女。
西跨院子的动静自然有人传到张氏耳朵里,丫头正给她拿千层红的汁液染指甲,需得多染几次,方能有色如鲜血的效果。如今正染到最后一遍,灯下十指纤纤如上好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顶端的一点鲜红在烛火下闪着光妖异的光芒。
听了丫头的话,张氏挑眉不屑一笑,小门小户出生到底没什么见识,之前是离得远懒得搭理你,如今你自己一头撞进来,若再蹦跶的欢,就别怪人要捏死你了。
“胡姨娘不过是小事,倒是咱们大少爷眼看着就十九了,若不是老太爷一直压着,早两年就该有个一官半职在身了,大少爷的婚事老太太又一直拖着不让定,夫人可有主意了?”其实不光是大少爷,便是二少爷今年也十七了,蒋妈妈乃是张氏的乳母,说这些话倒也不算越了身份。
“昌儿的事公公一直压着倒也没错,咱们家因有娘娘在宫里,看着轰轰烈烈,然而皇上已久不理事,朝政皆在齐王手里,再有宫里有太后和卢夫人,大皇子和太子间也不太平,这指不定哪天就要出乱子的,老爷他们是身在局中没办法,至于昌儿他们这些小的且不用着急,只要杨家不倒,总有他们的一份前程。昌儿的婚事嘛……”说到这儿,张氏一改之前的成竹在胸,眉心微皱起来。
老夫人为何压着长孙的婚事不提,不就是等着邹雪霏那丫头及笄好将她和自己儿子凑成一对吗?要说这也不是不行,老夫人亲自教养的人,她还是信的过的,可偏偏她这人就是这样的脾气,因着邹雪霏的母亲,这事就不成了。
因为彼此脾性不合,邹雪霏的母亲杨光华在闺中时同张氏这位二嫂就有些相看两厌的意思。要张氏说这杨光华真是白瞎了她的好名字和好出身 ,自命清高看不上她这个武将家出身的二嫂,觉得她粗俗,就连她同他二哥感情好,在她眼里都成了放荡不尊重了。她倒是跟个仙女似的处处讲求矜持,可结果如何成婚后不得丈夫公婆所喜,没几年就被个通房丫头抬的姨娘给憋屈死了。这样的人要张氏说真真是无用至极,所以她的女儿就是再好张氏也不想要。
可话又说回来,张氏与老夫人这些年来也算婆媳相得,因此她也并不想因为儿子的婚事同老夫人撕破脸闹得不愉快,如此一来倒让她有些骑虎难下了。
“论理易哥儿同外甥女倒也相配。”张氏心里琢磨着该不该祸水东引将人推给大房,至少当初杨光华同大嫂的关系还是不错的。
蒋妈妈抿嘴一笑,自家夫人都是要做婆婆的人了还是这样孩子气,因委婉的说到:“易少爷到底是庶出,老夫人恐怕是看不上的。”
张氏撇嘴,她邹雪霏倒成了金贵人了,她们杨家的少爷们还得排着队的受她挑拣,她想的心烦也就先不想了,只说了句:”其实我的心思老夫人未必不明白,她老人家最是个心思通透的,她若真疼雪霏丫头,便不会硬来。再有小叔子的婚事还没定呢,昌儿这个当侄子的也还能再拖一拖。“
老夫人打的什么主意她大略也能猜着些,不过是盼着大家天长日久的处着,她对雪霏这孩子能有些情分心软将婚事答应下来。既然不想和婆婆闹得不愉快,如今便只能用拖字诀了,毕竟婚事这种事男孩子能等,女孩子却是等不起的。
邹雪霏在灯下做针线,不时咳嗽两声,单薄身影在灯下显得宁静美好,大丫头紫苏见了心下担忧:”我的好小姐,不是前几日才刚给老夫人做了一身里衣,如今天气眼看着热了,这抹额也不急在一时,要是熬坏了眼睛可怎么好。“
紫苏说着就红了眼睛,都说老夫人偏疼她家小姐,可那也不是白来的。家里除了她家小姐,还有那个人熬夜给老夫人做过针线?杨大小姐今年都十二了,一年下来还绣不了一个荷包呢。可谁让她家夫人去的早,小姐没了依靠,几位就舅太太虽说待小姐也不错,可唯一能替小姐真心打算的也就只有老夫人了。
“这朵梅花就差几针了,绣完了今日就不做了。”邹雪霏头也不抬绣完了最后几针,这才放下针线抬手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肩颈。待见了红着眼睛的紫苏,她心下就是一叹,紫苏是唯一跟着她从邹家来的丫头,心里眼里自然只有她一个。
可有些事,她也不好同她说的太明白,外祖母看在母亲的份上固然格外怜惜她,可家里这样多的表兄弟姐妹,都是外祖母嫡亲的孙子孙女,她若不多用几分心思,只把外祖母的疼爱当做理所当然,天长日久的这份疼爱自然就淡了,到那时候她该指靠谁去,是多年未的祖父母,还是远在蜀中早已续弦的父亲?
“小姐,奴婢听大小姐身边的紫珮说李家老夫人要在咋们家住些日子?”夜已经深了,今晚是紫苏值夜,安顿小姐睡下,她自己睡在脚踏。
“是,姨祖母同外祖母多年未见,想多住些日子。”
“李家表姑娘今年也有十五了吧,我听说姨老夫人之所以这个时候来东都,就是为了替李表小姐相看一户人家呢。”紫苏说着语气里不无羡慕,李表小姐虽说没有父母,可她有亲祖母做主。小姐虽在杨家住着,只是到底不姓杨,明年小姐就该及笄了,然而小姐的婚事便是老夫人也不好贸然越过老爷和邹家做主,只是小姐离家多年,如今家中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形,又有哪一个能真心替小姐打算呢,老爷若真疼小姐,也不会任小姐在杨家一住这许多年了。
“你这丫头,倒是什么都知道,你小心着些别胡乱打听,被人撞见了总是不好。"
“看小姐说的,我是那样的人嘛,不过是别人说的时候听一耳朵罢了。”紫苏不服气的辩解到,想了想又说到”也不知咱们老爷新娶的夫人是个什么人,性子到底怎么样。“
什么人,当然是个厉害人,邹雪霏心里想着,不管如何继母进门八年,光儿子就生了三个,听说当初那个被她的好爹爹捧在手心里,气死她母亲的小妾和她生的庶子如今早被挤到不知何处去了,光凭这就比她母亲强了不知几倍。
再有这么多年她虽没有见过继母的面,可邹家每年送到杨府的节礼都是极丰厚的,就是她这里继母也没亏待了,但凡衣裳首饰零花钱都是按季送来的,这份周到仔细不管真心如何,继母除了厉害必然也是个极聪明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