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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上天堂（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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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口。
希克斯蹲在地上，目光阴沉。他面前满地被撬开的货箱，打碎的红酒从箱底渗出，经过曝晒在地上留下枯萎的暗红色印迹。
戴帽子的瘦小男人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们在北门清点货物的时候发现数量对不上，沿着运货轨道检查时发现了这些……万幸的是我们的货还完好无损地呆在仓库里，已经增加人手运往北门了。只是这部分红酒……”
周围的空气也似被红酒的气息浸润，散发着浓烈的味道。希克斯猛地嗅了嗅鼻子盯着这些打碎的红酒瓶，残破的标签和繁复的淡金色图案还是让他认出这些红酒是……彭格列的货！
半天希克斯才用自己都怀疑的语气生硬问道：“所以，有人绕了这么一圈，仅仅只是调换了一下货物的位置？”
一定没这么简单。
希克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犹豫了会儿他问瘦子，“通知过路瑟尔了吗？”
“还没有，在等您拿主意。”
在听到瘦子回复的瞬间希克斯松了口气，他搓搓双手然后一拍即合，“听着……这里发生的事没必要告诉他。”
“可是……”
“货没有丢不是吗？”希克斯的声量陡然提高。“你要搞清楚谁才是这里的负责人。这些小插曲我会解决的。听听外面，再拖下去可要闹翻天了！”
隔很远也能听见工人们情绪高涨的抱怨与叫骂声，甚至还能听到直接点名他的难听话，多到没办法去分辨是谁的声音。但眼下，希克斯已无暇追究。他带着瘦子朝着偏远的一处废弃仓库而去。
堆着三两破旧货箱的仓库中央跪着一个被捆绑着的年轻男人，身形摇摇欲坠。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发霉的枯朽味，仔细分辨还夹杂着一丝腐臭直往人鼻孔里钻，令人泛起阵阵恶心。
大门打开的一瞬，外面的亮光直直照在男人被鲜血浸透的衣衫和肿胀的脸庞上。他憧憬地望向那刺目的白光，可这光短暂地吞掉他周遭的昏暗后，大门又重重合上，留下他在这一片死寂里。
年轻人的瞳孔骤然紧缩，求生的欲望促使他本能地开始挣扎起来，想要摆脱那嵌入皮肉、束缚他的绳索。
“想活命吗？”
有声音伴随着脚步声靠近，停在他面前。
抬眼便看到一双昂贵的皮靴，擦得铮亮。年轻人停下动作抬头看着面前的人，短暂停顿后他的眼珠子直直瞪着对方，额头上青筋暴起、咬牙切齿地蹦出几个字：“希克斯！”他试着要站起来，被一旁的瘦子用枪抵上他的脑袋、逼迫他重新跪下。
希克斯围着男人慢悠悠转着，十分欣赏地看着濒临死亡之际又无可奈何的年轻人，隔着薄薄的衣料能看到他那格外突出的脊梁骨，心里猜测着还要被鞭打的次数才能看到他的卑躬屈膝。他示意瘦子放下枪。
“知道为什么抓你吗，尼克？”
见年轻人不回答，希克斯幽幽道：“不如我们从前年的冬天说起吧？那是你进入港口工作的日子，你很聪明机警，不到两年就从拉纤工做到了船坞的小头目，这期间你一共策反了十六个人加入青年党，他们分别扎根在港口不同的工种上，甚至还有我身边的警卫，他们都是你的耳目，我说的对吧？”
希克斯蹲下与他视线齐平，观察着他的表情，一字一句道：“复兴报的事情也是你们捅出来的，你不会以为你们隐藏的很好吧？”
尼克眸光闪烁了一下忽又暗下，接着燃起了不可遏制的怒火，“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你现在应该没有心思关心那些没有价值的人，不如考虑一下你自己的退路?”
“我的退路？”尼克疑惑地喃喃，接着自嘲道：“我还有退路？”
躯体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面临的生死抉择，死神的镰刀仿佛离他只有分寸，寒冷彻骨，但尼克还是无比清晰的确定，确定自己一开始所选择的道路是对的！
希克斯收敛笑容，狭小的眼睛闪着精明的亮光，冷酷道：“在我面前你已经没有底牌了，你只需要告诉我，你和你的上级怎么取得联络？噢还有……你和彭格列家族的关系，务必一一交代清楚？”
他看着尼克年轻还稍显稚嫩的面孔，在他连续发问下，不知那一句话触动了他，那双眼睛忽又归于潭水般寂静。希克斯步步紧逼，“沉默并不能保护你。回答我的问题！尼克！”
“你把他们怎么样了？”尼克沙哑着嗓音重复问道。
希克斯叹了口气，拍着胸脯，一副好似真心为此遗憾痛心的表情。“你应该猜到的，我给过他们机会。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步吗？是因为你啊，尼克，是你带他们走上了这条不归路，他们本可以见到光明的。”
希克斯的话像淬毒的利刃冷不丁地刺进尼克的心窝。
十六个人！那可是十六条鲜活的生命！
尼克声线里有了丝明显的颤音，“令人作呕。”
“什么？”希克斯顿住。
尼克盯着他，“我说你，真是令人作呕！”
话音刚落，瘦子的身形一闪，猛地朝尼克而来，一脚将他踢翻在地。
瘦子还要继续被希克斯抬手制止。
“我再问最后一次，你怎么跟你的上级联络？”
尼克用尽力气爬起来，极力挺直腰背，一字一句道：“你永远别想知道。”
希克斯眉头拧起，很是失望地看着尼克，转瞬，他露出一抹报复性地笑，“我能完整掘出你这条线，就不是结束。我其实很想问问，在你们做这些事的时候，让你们引以为傲却叛逃出国的领袖在哪里？他不应该在身旁指引你们吗？噢……我忘了，他甚至不敢再踏足这片土地！说到底，你们也不过是他选中的……下等牺牲品罢了！”
说罢希克斯哈哈大笑，笑声回荡在仓库，鄙夷的神色填满他狰狞的面孔。“我有时候真佩服你们这些青年党，一条命这么不值钱！”
“闭嘴！你闭嘴！”尼克涨红了面皮，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活像一只随时要冲上去吃人的野兽。
尼克越是愤怒希克斯就越是得意。比起□□的疼痛，践踏垂死之人的信念更让他愉悦，所以，就算得不到任何情报他也要刺激尼克、击溃他的心理防线。希克斯站起身来，双手背在身后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的年轻人，怜悯道：“醒醒吧，青年党早已名存实亡了！”
他扭头朝瘦子示意，瘦子立马领会，他将枪别在腰后，然后拎起尼克的衣领，第一下就朝着他的鼻梁骨握拳砸下……
瘦子的体格很小，但力量大得出奇，两三下就打得尼克口鼻喷血。
不论瘦子怎样用劲，尼克只是目光死死地盯着希克斯、喘着粗气。他嗤地一声笑出来，断断续续道：“你可以揍我，更可以射击我的胸膛和头颅，但你永远摧毁不了我的意志！当正确的时间来临，你一定……会下地狱！”
没得到预期的回答，希克斯失去了耐心，他俯视尼克，声音冷酷：“我很好奇你的家人是否和你继承了同样的意志？”
希克斯转身的空隙似乎没注意到尼克短暂错愕继而坚决的眼神。
就在这时仓库的大门被打开，光亮又一次透进来，尼克费力地抬起眼皮，憧憬地望向那白光缓慢起身突然猛地冲向瘦子……
“砰——”
一声短促的枪响起。
瘦子拿着枪惊愕道：“他自己撞上来的，我下意识……”
“……”希克斯面色一沉，尼克的尸体仿佛还在无声地嘲笑希克斯，太蠢了，只差一点点！他几乎就要找到尼克的软肋了！
希克斯狠狠上去踹尼克的尸身，无情地发泄着。半晌，他才气喘吁吁地捋捋自己的头发，对瘦子说：“去找他的家人。”
“恕我直言，他把自己和家人的关系藏的这么好，大概是不会让家人知晓这些事，就算抓来也问不出什么。”瘦子无奈道。这样的人和事他见的太多，好心提醒希克斯不要白费功夫。
“那是试过之后才知道的事。”希克斯笃定道。他嫌弃地看了眼地上的人，潦草地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就让他和同伴们埋在一起，做隐蔽些。上帝为我见证，我也是有善心的。”
“工人们什么时候放？”
“如他们的愿，就现在！”希克斯摆摆手，快步离开仓库。
在阴暗的地方呆久了，一不留神就沾染了里面腥臭溃烂的气息。
希克斯一路走一边暗暗侧头嗅自己的衣领，鼻息之间总萦绕着这股怪味，偶尔有人经过他也会留意别人是否有异样。
路过进船口，看到旅人商贩穿梭，繁荣的景象能让希克斯暂时忘却烦恼。
署长年纪大了，三天两头卧在病床，港口的所有事物都是他由操持起来。他才是真正的主事人。希克斯走进拥挤的人群，站在他们中央，陶醉在脑海中的幻象里。
他猛地吸了口气，欢喜之间好像又闻到了那奇怪的味道。
希克斯睁眼下意识闻自己的衣领、袖子。左右扭头间他看见不远处有个中年男人正打量着他。
男人面容平常，方下巴，不苟言笑，身形中等但一身裁剪得体的棕色大衣衬的他莫名严肃。他没有拎行李，看起来身体健壮的样子象征性拄着一根手杖，手上戴着鹿皮手套，柔软但泛着鲜亮光泽一看就价格不菲。
在希克斯摸不着头脑时，男人只是短暂停顿、从他身边走过，末了传来一道突兀地声音。
“鞋子脏了。”
希克斯低头，原本铮亮的鞋面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污迹，像阳光下干涸发酵的酒渍，更像发臭发烂的血液，狰狞着恶爪爬向边缘，渗进边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