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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告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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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一然的提议,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行。
毕竟虽然朝廷里言官御史一大堆,但到底都这些人都是在朝为官的,经年累月打交道的都是各级官员,久而久之,满脑子想的就都是如何安抚上级揣摩圣意应付下级联络人际这些问题了,再想去看看民意,那就是有心无力了。
如果专有一司,只需要收集整理各种民意,再经由有司处理,或许在短期之内也会有所获益。
只是推行起来未免会有难度,不过宋桃一事,倒是真的可以迎刃而解。
所谓解决事情嘛,朝廷里解决事情通常有两种方案,一是从根本上把这件事情平掉,宋桃的事情,要认真论起来,第一,大理寺先查清楚宋桃到底偷没偷题,就胡乱抓人这件事上给举子一个交代;第二,朝中就宋桃办学的举措再重新翻出来讨论,然后由自己拍板决定要不要继续做下去,只是如果要做的话,宋桃面临的压力和非议会多得难以想象,不过好在宋桃也没有在朝为官,起码贪污受贿这种弹劾是扣不到她头上了。
只是这样做的话,第一大理寺受创太大,从上到下只怕要全盘换水,新人官员未必懂这其中门道,一时之间青黄不接,朝廷反而没人可用,第二则朝中人人关注的都是这么一件事,一个没处理好,臣子们哭起冤来比窦娥还凶,久而久之也怕臣子们心思不用于正途,消极怠工。
本来就只是文人之间打嘴仗的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肯定不是自己这个当皇帝的人想要的结果。
所以许一然连提都没提彻查之事,乖巧无比的抛出了第二种解决问题的方法。
那就是搞定揪着不放的人。
一群读书人那么闲着就盯宋桃一个还不好办?再找点事情给他们吵就好了。
等民意司的设置尘埃落定,主官副官笔吏的空缺尽数填满,朝臣们还不知道会吵成什么样子,到时候没人盯着去揪大理寺的错漏,大理寺也可以借坡下驴放回宋桃,举子没有借口可以闹了,科考也会如期举行,待得这群人回过神来,只怕宋桃的学都办了好几家了。
一旦宋桃办学有了声望,再想撤掉,就不是随便吵吵下个旨让他回家种田养老能解决的得了的了。
从解决问题的角度而言,易北其实挺赞同许一然的思路。
只是有一件事情还挺奇怪。
易北召完薛从安,又等了等,还是没等到预想之中的那个人。
于是,陆丰言就被召了过来。
“今天他没进宫?”
孟陵这个名字现在提其实还挺尴尬的,毕竟都已经当他死了那么久,回来又是顶了个兔儿爷的身份,叫江平也觉得不对,所以易北也就懒得说是谁,左不过陆丰言是听得懂的。
统领大人就觉得有些奇怪。
毕竟暗卫就那么多,派一个少一个,他总不能再派一个人去跟着孟陵,每天都去跟进他到底在干什么,易北没头没脑一个问题砸下来,陆丰言也表示很懵。
“今日没见他进宫,皇上是要找他么?”
按理说自己的规矩都是孟陵教的,暗卫入宫要到暗所来报备这种常识他应该很懂了,不至于出这种纰漏。
易北愣了愣,摇摇头。
“那没事了。”
陆丰言就更懵了。
“需要派人跟着……他么?”
虽然是从易北还是王爷起就被选上来跟着天子的人,但很多时候陆丰言都觉得,自己压根就猜不透这位皇帝陛下的很多心思。
就比如说现在,易北到底是对孟陵生疑了,还是只是单纯因为拿不定主意想要召见所以问一问呢?
易北摆摆手。
“只是想起来一点事,无妨,什么时候他回来了,你让他来一趟。”
陆丰言听得一头雾水。
易北捏着奏折,愣了会儿神。
“也罢,你还是现在就把他召回来吧。”
这回陆丰言听懂了,易北的确是想见孟陵了。
当然,作为天子最信任的暗卫没有之一的孟陵,在陆丰言看来,和天子的默契度也很高。
刚刚回到暗所,还没来得及找人吩咐下去的统领大人,抬眼就看到,闷着头往里冲的孟陵。
“你回来得刚好,刚刚皇上还在问你。”
孟陵嗯了一声,点点头,说一声知道了,把腰牌解下来丢给陆丰言。
“过会儿来拿。”
陆丰言几乎是下意识的就给接了过来。
一边碰巧路过的暗卫小哥差点没直接给孟陵跪了。
登记腰牌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让我们尊敬伟大的统领大人去做啊!
关键是英明神武的统领大人竟然还真的就给接了,不仅接了没骂人,还屁颠屁颠的答应下来。
这得是怎样的面子怎样不怕死的大心才能把这种过分的要求提得这么理直气壮啊!
联系到孟陵莫名其妙就得了天子青目,加上之前花瓶的形象深入人心,大家理所当然都有理由相信,这肯定是深得天子信任的陆大统领美言的结果。
说这俩人没奸情谁特么的信啊!
于是,正在赶往觐见天子之路的孟陵,和依然在苦苦思索天子对孟陵态度的陆丰言,都并不知道,有关于江平一脚踹了前男友主子,转投统领大人怀抱,而且还把统领大人迷得七晕八素不能自拔甘为裙下之臣的传言,已经悄然散布到了暗所里的每一个角落。
夭寿了啊,我们笔直笔直的统领大人,竟然也被江平那个小狐狸精给掰弯了啊!
孟陵直接跪去了天子案前。
“请陛下恕罪。”
如果说刚进宫时还能存一些时间差的侥幸,那么,刚刚碰到陆丰言说天子已经问了他了,则彻底打消了孟陵的侥幸。
宋桃之事涉及朝臣,而且也不是什么紧急到必须先斩后奏的情况,按照先前的惯例,即便是许一然要走后门找薛从安,他也是必须先问过天子的意思,再决定这事儿能不能干。
但很明显,薛从安都带着许一然进宫来告完御状了,他一个能够掌握第一手消息的暗卫才来宫中禀报,很明显是不合理的。
孟陵第一反应,就是赶紧认罪。
扯别的都是虚的,觉得天子应该怎么想所以他提前先斩后奏那更是暗卫的死忌,热血冲头意气用事和擅自揣测天子心意这两个罪责之间,孟陵果断选择后者。
毕竟真要选起来,一个七窍玲珑不能把控的属下,和一个心思耿直可能会犯点无伤大雅小错误的打手,孟陵觉得,易北对于暗卫的定位,属于后者。
易北本来就对孟陵没什么脾气,现在人家还这么上道的认罪了,一点都没有开国功臣的骄矜,也没有任何挟恩自重的反意,再加上死过一次还要顶着新身体给自己卖命,错了还主动过来请罪,易北就更没脾气了。
毕竟也是自己默许了孟陵跟在宋桃这群人身边的,一时来不及和自己报备,其实也是情有可原。
“你起来吧,说说,怎么回事?”
但有一点易北还是很在意。
孟陵为什么会突然一下就犯了规矩。
跟着自己一路的三个人,许都心思最细,陆丰言战战兢兢,唯独孟陵,花花肠子一根都没有,交代一绝对不会做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孟陵都改了规矩?
孟陵想了想,连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大理寺不重读书人,私下用刑。”
又想了想,孟陵觉得这种措辞还是不妥。
“也并未用刑,只是……”
易北大概也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再怎么说也是活了四辈子再当了十来年皇帝的人,大理寺用的那些个手段,易北门儿清。
不用刑来搓磨人的方法多的是,尤其是对付读书人,效果简直不能更好。
宋桃在大理寺里过的什么日子,易北不用猜都知道。
“属下有罪,一来皇上吩咐保护状元,属下未能做到,二来许一然要找薛大人,属下的确在其中出了力,未能先和皇上禀报,是属下僭越。”
易北微微皱了皱眉头。
“怎么,宋状元在大理寺有危险?”
还有那群只等着抓大理寺错漏的朝臣在,就算大理寺再胆大包天,也不敢真的把宋桃弄死啊。
孟陵把脑袋贴住地面,没抬起来。
“状元身体尚可,只是精神大不如前,只怕是觉得吏治不清,已有归隐放弃之意。”
易北越发觉得奇怪。
想当年,就算是自己踩完太子和五王,在京中站稳脚跟后,再派孟陵保护江梨,这死心眼的孩子也只是一板一眼保护江梨生命安全,只要人不受伤人不死,伤不伤心快不快活那是一概不在职责范围之内的,怎么宋桃就是被折腾了一下不开心了,孟陵居然反应这么大?
“只是这样?大理寺用刑了么?”
孟陵斩钉截铁的摇头。
“属下以为,大理寺此举,胜于用刑。”
易北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抓到了些苗头,但又好像没有,那是一种非常若隐若现又难以描述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玄妙之感了。
然而孟陵又的确非常忠心,他总也不至于为了自己私底下的默许去惩罚这位和自己有着极其相似经历的倒霉孩子。
于是,在屏退孟陵之后,难得有无力感的皇帝陛下,大白天的,就直接跑去了皇后宫中。
能和他商量这种说出来分分钟就要被当异端烧死话题的人,普天之下,也只有一个江梨,能够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