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有情》切舍

6、第 6 章

　　事儿总是来得太匆忙，而人呢，又总是措手不及。

　　老皇上身体虽然一直不好，可总还吊着那么口气儿。皇子们在反复的紧张和放松中甚至开始逐渐有些麻痹的时候，老皇上还是忽然地就去了。

　　朝野上下顿时乱成一团，人人自危。

　　姜贵人非常焦急。这白狐狸的皮袄才刚送去太子那没多久，事情就来了，连太子那边的意思都没收到呢。而且见如今这阵帐，太子自己也不是板上钉钉的稳坐皇位。八爷他们聚集兵卒的事儿几乎已经是尽人皆知，老四虽然还没动静，可是又未免安静过头，一副自有打算的模样令人琢磨不透。目前一切就等诏书下来，而这诏书便是十四爷最大的筹码。忽然间姜贵人对自己的选择充满了不安，对那素未谋面的诏书充满了不安。她开始想，如果是有兵权在手的八爷，或者暗藏不露的四爷，会不会更有保障一些？可是目前这个样子，又哪里是重新选择靠山的时候呢……

　　姜贵人觉得自己跟儿子的命运，仿佛香山最后的几片的红叶一般，在冬季的寒风中飘摇不定，岌岌可危。

　　尤其，煜琛的病又犯了。

　　话说煜琛的寒症是每年初冬时节必犯的，每次都很凶险，几乎要熬上一个冬天。每日里吼喽吼喽地咳嗽，喘，仿佛要把那五脏六腑给呕出来了一般。跑不得，跳不得，风吹不得，一个不小心就要喘上半天，脸儿都憋得青紫。

　　少年闷闷不乐。因为他已经在屋子里困了十几天不能出门了。

　　想他这样大的孩子，正是爱出去野的年纪。而且，虽然对朝野间的动荡并没有深刻的理解，他也知道父皇刚刚驾崩，明天就要颁诏书决定新皇上了。即使是他，也明白这是个非常紧张的时候。他很担心自己的额娘，如今无论如何都不是该躺在床上的时候。可是娘娘下了命令叫底下人好生看着自己，务必不能着凉受风，自己想去哪儿都不行。

　　想想自己已经很久没去过香山了，想必，所有的红叶都落光了吧……

　　只是那株神木，不知也落了叶没呢？

　　黄大哥又在做什么呢？

　　想着想着忽然一口气上来，猛地咳嗽起来，而且越咳越停不住，咳了好一阵，连气也喘不过来。外面守着的丫头早就忙忙地进来了几个，又是揉背又是抹胸的，怎么也止不住他。一口延津不及吞咽，被咳得溅出来，少年瞥了一眼，竟是红的。心头一慌，径直昏厥过去。

　　当晚二十三皇子开始发烧，想去请御医来给看却明显的不是时候——宫里头紧张得都要着起火来了，姜贵人那里还敢去添乱。只好自己抱了儿子，凉水浸了帕子一回一回地亲手给他换，泪珠儿不知道掉了多少。

　　这一夜，宫廷里连个老鼠声儿都没有，宫女太监都小心翼翼的，尽量不出门。整个皇城静得跟坟墓一样。不知道多少宫廷整宿地亮着，不知道多少人没盍眼……

　　快半夜的时候二十三爷大不好了，呼吸也急促，脸烧得通红，神智也不清楚起来。姜贵人慌得不知道如何是好，硬着头皮派人去请了御医。这会儿谁也不敢随便的出门啊，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御医也姗姗来迟，看了一会儿皱上半天眉头。姜贵人也是个没主见的，在一旁慌慌张张的催。一见大夫摇头捻须，一副为难的样子，眼泪就哗哗地下来。

　　御医自己心里也掂量着，这二十三皇子的病这么多年总是拖着，大家心里头都明净儿的，不定哪天就不好了。就这会儿看，怕是凶多吉少。可眼下宫里正紧张着，各个皇子之间的关系千丝万缕扯不清楚。尤其是这家，皇子爷还小，连王也没封过号也没赐过的。这姜娘娘也不是个有能耐的。
　　本来是家默默无闻的，不怎么跟那几个有势力的皇子有瓜葛，这本来还好。没什么力量，更没什么倾向，无论哪家当了皇上都指不定看不看得到他们的。默默地站远远儿地观望本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是不知道怎么想的，临到最后忽然地跑去巴结了一小下太子那边，那么明显地放话说支持太子。你说说他家没什么能耐又没什么地位，唯一的筹码就是也是个皇子，可这个皇子身子又不济，又不得皇上什么心。无论是哪家，在正在紧张的时候都不会贸贸然就什么人都拉拢啊。结果如今弄得姜娘娘母子俩自己的地位尴尬不已。太子最后当上了皇帝还好，若是当不上……

　　老御医叹了口气，草草地给开了点药，也不敢保证什么就匆匆地走了，似乎生怕沾上关系似的。

　　姜贵人很绝望。她自己也看得出自己的儿子危险着，这气儿都喘得轻微了。她哭啊哭啊，为自己的命运和儿子的命运绝望。下边的人怎么劝也劝不住，没一会儿哭得晕了过去。整个屋里头上上下下一片愁云惨淡。

　　众人簇着姜贵人回主屋歇着，放下小贝勒爷清静清静，好好休息。一个大屋里，就剩下二十三皇子和两个老婆子伺候着。

　　——人们心里头都明净儿的，二十三爷就是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