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有情》切舍

7、第 7 章

　　天快亮的时候，一直伺候着的老婆子忽儿的有些发困，迷迷瞪瞪的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煜琛这时候儿却醒了些儿，想要些儿水喝却张不开嘴叫，也起不来身。

　　正在挣巴着，一阵清风过去，屋里多了一个魁梧的身影。

　　那影子挨近他，扶起他来。

　　“啊……”一股清凉甘露顺喉咙留下，身上的燥热顿时消了许多。

　　“……黄……大哥……？”

　　赤鬼算到今明几天就是这少年的大限，犹豫了许久许久，终于还是屏不住，冒险进了皇宫。一看见那个小小的，总是飞扬跋扈的小人儿竟无助地躺在榻上奄奄一息，这心里头猛地一抽，身子就自动地冲了上去。看他要水，赶紧的把自个儿身上的甘露弄了些儿给他喝。

　　喝了仙露，煜琛稍微清醒了些，看见自己一直挂念着的黄大哥就在身边，还抱着自己，不禁高兴地微笑起来。

　　这眼珠儿流光转水的，粉腮凝脂，因为带着病气而特别红的嘴唇，好一副娇弱可怜的模样儿。赤鬼心中大动，胸中如雷鸣一般，又丝儿丝儿地疼。

　　“我还以为，再见不找黄大哥了。”

　　“怎么能呢，你看我不是来了？”

　　“嗯。”

　　停了一瞬，

　　“黄大哥，那山中的神木，可落叶了？”

　　“……”

　　“也该落了，四季交替，乔木落叶也是正常。”眼睛里掩不住的落寞。

　　“万物各有各的命数，人又如何能够逆转呢……黄大哥，我……还想跟你去香山玩呢。”

　　看着那水晶似的眼睛，赤鬼不禁将这小人儿紧紧搂在怀里，怎的也放不开手。

　　倏的一下眼前的景色一转，少年愕然发现自己已置身于一片红艳之中。极目远眺，鲜红、粉红、猩红、桃红，层次分明，似红霞缭绕，又如火一般的炙烈。

　　仿佛回忆重现一般，他黄大哥又一次抱着他，坐在那株神木之上，眺望这一片姹紫嫣红。

　　不知红叶红霞，不知天上人间。

　　煜琛的气息逐渐衰弱了。眼皮也好沉重，睁不开。可是，舍不得这眼前的美景啊，舍不得这怀抱。少年最后的想法是：

　　死能死在这个怀抱之中，也算是人生一乐事了。

　　可是那并不是他最后的想法。

　　因为他看见——

　　天边的红霞忽然分崩离析，化做姹紫嫣红的雪片，大片大片地，秫秫地落。似雪，又不比雪花零落；似羽，又不比羽毛轻盈。红云从远处开始崩落开来，逐渐向自己的方向。少年不知不觉睁大了眼睛……

　　猛地一阵风，那些大过蒲扇的栌叶，赤的红的紫的黄的，打着旋，围绕着自己飞舞着。

　　意识远去中，少年眼睁睁看着那株神木从红云满冠到光秃秃的只剩下桠杈，心中突然一痛，眼睛一黑，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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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底下人说，一是姜贵人还是有点福的，二也是二十三皇子吉人天相，这明明看着要断气的孩子，一夜过去，竟然自己还是缓过来了。

　　第二天诏书下来的时候，二十三爷已经过了最危险的时候，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不过姜贵人还睡不着。

　　虽然儿子拣了条命回来让她着实松了口气，可诏书的内容让她的心又一次纠了起来。

　　当皇帝的不是太子。而是老四。

　　姜贵人不停地懊恼当初跟错了人，以及没有对这位新皇帝多了解一些。这一位，究竟是不是个宽大的主儿呢？自己和儿子当初那小小的错误的示好有没有让这位新皇帝记在心上呢？这足够让她忧心忡忡，寝食不安的了。

　　好在儿子还是保住了，要是儿子不在了，那她干脆自己找条白绫上吊算了，一了百了。

　　就那么小心翼翼地过了半个多月，姜贵人连门儿都不怎么敢出，只等着宫里面的吩咐安排。

　　终于，新皇帝摆平了大局。老七老八乖乖地散了，一个远远地给送到南边儿封了个小小的王，一个也带了个小王的名号给软禁在自己的宅子里。老十四，也就是原来的太子，因为一时间不相信诏书的内容，做了些傻事，也被撸了个干干净净的，还给派到边疆的穷地方去了。其他的枝枝杈杈，连带着的擦着边儿的，该怎么办都给办了。小二十三家的也草草地给撸了，不过没象老十四那样撸得恁干净，还给留了些地，随便给了个名号，一个闲职。姜贵人原是从下面选秀上来的秀女出身，也没什么背景。可能是皇上看着确实没什么在乎的必要，于是干脆叫她也随了儿子一起，等圣旨一下来就赶紧扫地出门了。

　　可是姜贵人，不，现在只能叫姜氏，仍然非常失落。一日之间从宫里的娘娘皇子变成了普通人，虽然还有些田产宅第过活，可这个落差还是太巨大了。之前儿子病危那一吓，又加这些日子来的提心吊胆，再来这样一个结局，整个家里头上上下下一片愁云惨淡的。郁结于胸，姜氏自己也病倒了。

　　二十三爷也换了称谓，只叫王爷。

　　那日凶险之后，好药好大夫供着，终于也有了些活气回来。心口里那股燥热，自小就陪伴他，每到秋冬换季就开始折磨他的那股子病根似乎凭空地消失了。

　　少年揉着自己的胸口，明显地觉得气息通顺自在起来，整个人似乎都焕然一新了似的。

　　开春他已经正常人一样地下地走动，完全不象有什么病的样子。而往年这春寒干燥可是要他难受好几个月的。

　　仿佛一场大病脱胎换骨了一般，少年一下子长成了大人。

　　每日伺候了病中的额娘之后，勤勤地找了些书看，或者到院子里耍上一段拳脚。甚至，在闲暇的时候还会主动去打点些家里的事，账簿也开始学着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