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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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不几日，凉国果真派来了医官，还提供了药材。使节一并带来了消息，说大冢宰过几日还有正式来书。金禅国主送走了来使，安顿好医官，这边就开始对外发布消息，收治病人，派发药物。王泰特地暂时离开陵墓工地，在金禅寺主持局面，调配人手，秩序井然。
长生寺那边渐渐门可罗雀，地位尴尬。国主趁此机会，以抽调人员为名，清理该寺僧众，下旨降低该寺规格，又派人去调查。但药草混杂堆放，主持三缄其口，暂时也没有证据。
这期间乌哭国师只是露了一面，对长生寺的问题并未提出异议。随后他连朝会都不再参加，都说他是闭关修炼去了，人就在城中的通明寺。
金禅寺的事务上了正规，王泰却因中暑病了几天。国主知道他连日辛苦，强令他在家休养，还御驾亲临，探视他两回。纯如起初不敢露面，远远看着。王泰招手要她上前，她满脸通红地匍匐行礼。国主一言不发地看了看她，点了点头。可能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这沉默却是温和的。纯如觉得国主是好人。随后国主移开目光，开始嘲笑那条挂墙上的大鱼。
那鱼干没人知道怎么做。
几天前，艾成在纯如崇拜的目光里，挽起袖子，削了一片鱼干下来。卖鱼的倒没糊弄人，这鱼看着年高德劭，肉也十分结实。艾成刀法自然非一般厨子可比，鱼干薄得能透光。他举在鼻子前面看了看。——硬的像是块琥珀。
王泰笑道：“这真是‘嗅鲞啊嗅鲞’！”（注）
此后鱼干就正式挂在屋角辟邪了。
休养的日子总觉得漫长。王泰躺着，一手支着手肘，有一搭没一搭地挥着扇子。头还是有些昏眩，不能看书。纯如给他熬了药，看着他喝完，洗了碗回来，在他书案边坐着翻画册。那都是王泰搜罗来的，任她翻阅，自己并不多问。窗口垂着隔热的竹帘，阴凉处尚有微风。那鱼干随着风，尾鳍轻轻摇了两下。
——你以为自己是风铃啊。王泰想嘲笑它。
忽然想起，那个傻瓜有时候真的会跟它说话："啊～你看上去很无聊吧。是不是也很想念水啊。"
这人还真擅长自娱自乐。
纯如倒是总觉得不甘心："义父，太浪费了。
"不妨事，看一眼吃一口馍馍，一样当咸菜。"
"艾成大哥多看了一眼。"
"馋鬼，咸死他。"
"喂喂！"
那个人抗议着，却跟着一起笑了。
王泰微微合上眼睛，唇角也泛起一丝隐约的笑意。纯如这时候翻着图谱，有些困惑地放下笔，想要问王泰什么，见他闭目，以为他睡着了，就不再出声。见义父手里持着扇子，上前正要轻轻抽出来给他打扇，王泰复又睁开眼睛，微笑道："我自己来。"
纯如道："义父，你没睡啊。不舒服吗？"
王泰道："这阵子好多了。你也别太累，歇会儿吧。"纯如道："我正有个看不懂的图画，要问义父。"王泰支起身子道："绘画我可是外行。"纯如却已经拿来图册："我不懂这上面画的是什么。"
画面精美，设色五彩。帷帐之内，一身材精壮的男子与衣饰华丽的丰满女子交合。旁边还有一个男子似是在准备应召。王泰迟疑片刻，解释道："应该是专为女主设计的墓穴壁画吧。"纯如听不懂："什么是女主？"王泰道："就是说，墓主人是有权势的女性。”纯如道：“这女的和两个男的成亲了？”王泰道：“这是伺候她的人，叫面首……”纯如道：“这叫伺候啊。我以为只有成了亲，要小孩才这样。”王泰虽然面无表情，心里窘得厉害，含糊地应了一声，又说：“你不学这个也可以啊，反正国主陵墓里用不上。他是出家人。”纯如点点头，收起来放在一边。王泰刚松了口气，就听纯如认真地说：“义父，我是不会有小孩的，也不想再成亲啦。就这么过一辈子。不过你放心啊，就算你将来十个儿子，十个女儿，我也一样孝敬你。啊对了，你什么时候成亲啊？”王泰险些一口气没缓过来：“……我也不知道。”他侧着身子躺下，“我这会儿是真有点困了。”纯如道：“你睡会儿吧，我去做晚饭了。”王泰嗯了一声。
他本来是想哄纯如不问，孰料一会儿自己真的悠悠睡去。恍惚间似乎听到艾成在和纯如说话，声音一阵儿高一阵儿低。
“看我捏的小狗像不？”
“不像。狗有四条腿。”
“……这是趴着的狗。”
“这是牛？”
“对，卧着的牛。角啊跟别的牛顶架时候顶没了。”
“这是躺着的兔子对吧！”
“……纯如真聪明。”
“你一共捏了仨面疙瘩！”
“扛饿！”
“哼，义父还让我教你画画呢，我看你捏馒头就知道你不咋地。”
“好啦好啦上锅蒸吧。”
“……义父会喜欢吃吗？这几天他吃得更少了。”
“不知道啊……”
王泰心里感激，想要起身和他们说话，可眼皮沉重，困倦如水波在周身一圈圈漾开，好像怎么也动不了。这感觉倒像是被长生寺的药魇住了……啊，好在如今是金禅寺……
他睡了好一段时间，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天色已晚。艾成在他身边，挨着书案，打了赤膊，手里仔细地擦一张长弓。王泰轻声问：“什么时辰了？”艾成放下弓，说道：“够晚的。纯如等不了，都去睡了。”王泰揉揉眼睛。艾成端了水碗，扶起王泰。王泰就着他手上喝了两口水，就势躺下，枕在艾成膝盖上。艾成说：“想吃东西么？”王泰半合着眼睛道：“一会儿吧。你们吃了吗？”艾成笑道：“那孩子蒸了属相馒头。有兔子，有牛，还有狗。——她属狗。我特意吃小狗馒头，她还跟我生气了。”王泰也笑：“跟我就说大人话，跟你就成孩子了。”艾成说：“你是没见她训我呢。她跟你说什么了？”王泰伸长手臂去摸扇子：“没什么。”艾成接过扇子给他们两人扇着。
王泰精神好了些，转头摸着他腹部取笑：“你吃了就好，莫使得此间空洞无物——”艾成平时不会在意他这些文绉绉的话，此时担心他病中发闷，就问他是什么意思。
王泰道：“曾有人枕在朋友膝上，摸他肚子，问这里有什么。朋友说，此间空洞无物，却可容卿数百人。”艾成道：“哈哈！跟你一样不输嘴啊。”王泰道：“是像你，你是个能容人的。”艾成笑道：“这人命不错吧。”王泰忽然间像是怕冷一样，脸色变了变。艾成说：“怎么了？没得善终？”王泰道：“他救了别人，可到他遇了险，别人却没救他。”艾成道：“那也没什么。救人又不是图回报。”
王泰从他膝上支起身来，扭身看着他，手贴在他脸颊上：“有时候啊，我真希望你没那么大方。”
艾成执了他的手腕，把他环在怀里轻轻摇着。王泰嘴唇贴在他脖子上，轻轻亲吻他的筋脉。血流在紧绷的皮肤下温热地流动。艾成在他耳边低声说：“有时候，我也这样想。”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 18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