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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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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啊。”
艾成走进王泰的居室,坐在胡床上,无所事事地把两条长腿一伸。
“将军,你可穿扮好了?”王泰也不看他,自顾自低下头,让侍从帮他戴冠,声音有点发闷。
“我说啊,秃发小哥为什么要我们穿回汉人的衣裳?”艾成不大满意。他这一路上和秃发族卫士们处得很好,蹭了人家的衣袍穿。随着行程渐入北境,天气越来越冷,他简直就舍不得脱下来了。
“都到人家国都郊外了,你再这么称呼国君,当心被虔诚的信徒们乱棍打死。”
“佛教徒不是爱好和平吗?”
“世上宣称爱好和平的人还少吗?结果这世道又如何?”
“嗯……起码这小哥保卫了这三四百里的和平吧。”
“就是,这国都也不止五六里。”
“哈哈哈。你这衣服合身吗?”
“此地的汉服……也就那么回事吧。你方才问为何要我们着汉装,我想是为了入城仪式。”
“啊?”艾成瞪大了眼睛,“要把我们和佛像一起迎进去?”
“我估计啊,是让咱俩手持香炉前面引路,护送佛像一路吹吹打打入皇家伽蓝什么的。”
“好肉麻。”艾成孩子气地抱怨道。
王泰笑了起来。
“换好了。这里服色尚白,你看看这身怎么样?”
侍从退下,艾成转过头看王泰。
“将军,你怎么不说话?”
“……乍一看倒像是我刚认识你那时的模样。不过你晒黑了不少。”
“现如今我骑马骑得不错吧。虽说还没能像你一样快。”
“别自满了。你进步快是因为起点太低。”
“一说到骑马就自满的人可不是我。”
“嘿。什么时候入城?这衣服太难受。我就想找个暖和地方喝几口酒,再睡个三天三夜。”
“哎呀,将军,你还真是宾至如归的典范。”
艾成转头望向门外,确定侍从已经走了。王泰笑道:“你又有话说。”
“有件事我一直挺介意的。”
“事到如今你才说?”
“呃,晚了是吗?”
“算了,我就死马当活马医地听一下。”
“我逃离军营的那天晚上,在天龙寺里遇到金禅小哥。那时我分明听到他说,有光明国师在,朕能耽误得起功夫。可是他跟我们讲国家来历的时候,又说光明法师已经死了三年。你说这算是怎么回事?”
王泰笼手踱了几步。
“我猜——其实过一阵子就知道答案了——我猜这两种说法,一字之差,代表了两个人。”
“两个人?光明国师和光明法师?”
“或者,起码是两种势力吧。光明法师是立国和传位之人,已经去世。而光明国师则还活着,正在主持国政。”
“那个光明法师不就是国师吗?”
“他原先是凉国的国师,后来脱离凉国自立了。现在金禅国的国师,可能继承了光明这个名号。”
艾成皱着眉头。此刻的王泰不同于他所熟悉的那个养尊处优的公子或者疲惫虚弱的病人,十足是一个持重的谋士。
“这样不是很混乱吗?”
“没错,将军。金禅国主为什么要我们换汉服高调入城,我也斗胆猜测一二。”
“你说。”
“国主是光明法师的亲传弟子,国师是继承光明尊号的人。他们之间,关系恐怕相当微妙。国主微服出巡,恐怕不止是为了佛像,也在暗中延揽人才,培植党羽。”
“人才……我们像吗?”
王泰笑了:“虽然是没什么大用,但起码是陌生的汉人吧。北方诸国,无不推广儒学,崇尚汉风。国主或许是要向国师显示他正在壮大的力量。恐怕他为此已经韬光养晦了三年。”
“喂,我可不想被金禅小哥当枪使!”
“将军啊,岂不闻铅刀贵一割,梦想骋良图?”
“没听过。”
“这世道你还能找到其他出路吗?与其毫无目的颠沛流离,倒不如顺水推舟大闹一场,然后轰轰烈烈地死掉,在青史上留下点事迹,让后世的人感叹‘怎么这么胡来’,是不是也不错?”
“这种巴掌大的小国也有人记载吗?”
“我死前一定自己写。写好多份。你骑马去沙漠,一个烽燧给我藏一份。千百年后总有人来挖。”
“金银财宝才有人挖,你那烂纸片就算了吧。”
“你不信我咯?”
“……我也没别的可信了。”艾成叹口气。
“那就一言为定。”
“怎么就一言为定了啊!不要自说自话!”
“走吧,将军。为了创造荒诞不经的英勇事迹,为了传承我优雅流畅的书法。”
“你刚才说的对。”
“什么?”
“事到如今还真是死马当活马医啊……”艾成只差掩面长叹了。
当他手提香炉,一脸不情愿地走进金禅国都的正门“金马门”的时候,那种无奈的心情就更浓重了。
“这算啥,你说。”他对身旁的王泰低语。
“庄严肃穆的场合,将军不要说话。”
“两边的民众喊得这么热烈,我觉得动动嘴也不会降低他们的热情。”
“说明国主很受爱戴嘛。”
“因为不了解他的真面目。”
“说的也是哎。”
国主就在他俩前面,此时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俩一眼。
“你俩就不能摆出点文武双全、国士无双的架势吗?”
“明明是国士成双嘛,小——呃,陛下。”艾成嬉皮笑脸地说。
国主正要说话,王泰轻轻咳嗽一声。
“陛下,迎候的队伍来了。”
一行穿着白色镶金边长袍、外罩皮毛披风的人在正前方肃立,一个人满面堆笑地迎上前来。在大多是金发白肤的人群中,此人微微蜷曲的黑发非常显眼。
“也是汉人吗?”艾成咕哝道。
“可能是混血。”王泰低语。
“恭迎国主回朝。”那人以手当胸深施一礼。
“国师辛苦了。”
“今见国主又延揽了两位贤才,臣等不胜欣幸。”
“不过是打杂的罢了。论才能也就是看家护院、记账写信。”国主淡然说。
“这家伙——”艾成切齿道。
“你们,上来见过国师。”国主命令道。
“在下琅琊王泰。”王泰却像是对那句贬损浑然不闻,平静地行了一个入乡随俗的礼。
“……青州艾成。”艾成不情不愿地拱了拱手。
“常闻,非独鸟有凤而鱼有鲲,士亦有之。今日一见,当知先贤所言不虚。”国师风度翩翩地夸赞道,“在下乃金禅国师,愧领光明尊号,法名乌哭。”
艾成看了王泰一眼,王泰神色不动。就见国师又问金禅国主:“不知国主给二位赐什么官职?早日写了文书发放,臣下也好称呼。”
艾成对王泰笑道:“今后你可不能再叫我将军了。”
王泰说:“你甘心看家护院,我叫你什么你都管不着。”
“哼。”
招贤纳士的圣君看都不看两位人才一眼。
“王泰出身世家大族,迁入君子营,赴尚书台任内史。”
“……臣拜谢陛下。”
“相当乱来呢。”艾成嘀咕。
“艾成——”国主一侧嘴角扬起,表情相当古怪。
艾成有不详的预感。
“拜个将军吧。”
“哎?”
“朕对艾将军寄望甚深,愿他成为国之干城,股肱之辅,就叫个干辅将军好了。”国主的天音御旨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