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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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金禅国的国情，艾成首先知道的是一个好消息。
虽然是佛国，但是可以吃肉！他心里顿时充满了对佛法的好感。当然也不是没有条件的。
这里全民皆信佛，所以肉必须是三净肉——也就是说，不为我所杀，我未能见杀，杀时我不知道。只要满足以上条件，但吃无妨。是以这里的肉西市卖东市，东市换西市，所有的肉贩子都是兼职。大家能买的肉，背后往往有一个凄凉的故事。"可怜啊，这羊是雪灾冻死的。"诸如此类。人们感伤一番，拎着死羊到寺庙里祝祈，再分而食之。当然，也少不了给僧官们一份布施。
金禅国政教合一，官员基本都是僧人。国土不大，却遍布伽蓝，各有不同功用。有上述专门"净化"肉类的长庆寺，有居士办喜事的弘福寺，有专事丧葬的通明寺，其中最壮丽的自然便是国主修行的寺院，与国同名，就叫金禅寺。此行请来的佛像，也都安置在了里面。
王泰居住的君子营，就在金禅寺西南。艾成这个将军，与国主的力士、骑手、侍卫们一起，分派在紧挨金禅寺北边的营房。两地虽则隔得不远，毕竟不在一处。几天后好歹安顿下来，艾成值勤轮岗，王泰上朝议事，竟然也总是不得见面。是以这一天，艾成弄到几块好羊肉（感谢佛祖赐予的雪灾！），特意去找王泰。
君子营的坊门口进去不远，就是王泰的小院。艾成进去看时，只见王泰披着一袭翻毛的羊皮袄，头发散漫挽了个发髻，没戴帽子，盘腿坐在屋里火炕上。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围着他。就听王泰说："对，这个舜啊，他有个弟弟，叫象，要害他，就趁舜爬上谷仓的时候，在下面放火。梯子？他早就偷偷拿走了。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舜机智地想起，自己随身带了个大斗笠！于是呢，他就双手举着斗笠，从谷仓顶上一跃而下，毫发无伤。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舜是圣人！"孩子们欢呼。
"不，因为斗笠有风的阻力——"
这时门口冲进来一个戴着方巾的老头儿，气得吹胡子瞪眼，用秃发话大喊大叫。艾成这些天已经能听懂个七八成，当下明白，那群孩子其实是老头儿的学生。王泰笑道："你们老师来了，今天孟子就讲到这儿，快走吧。——嗄，是你啊。"最后一句，是对艾成说的。
"几天不见，你都开私塾抢生意了啊？"孩子们呼啸而去，老头儿踉跄跟出，艾成施施然进门来。
"他们自己要来的嘛，你看到那个都都平丈我了？"
"啥？"
"那位老先生呀。那天我看到他教孩子们念论语，对着篝火，皱着眉头，大声念：都都平丈我！我凑过去一看，那句是——郁郁乎文哉。"
"哈哈哈。"
"你从哪儿来啊？"
"长庆寺。"
艾成说着话，坐在王泰身边。此地天寒，王泰自受伤后身体一直虚弱，是以火炕烧得很暖，花毡之上又铺了棉垫，他还是披着长袄。一个拨来伺候的童子给艾成端上一碗酪浆。艾成刚要喝，王泰按着他的手笑道："你先等等。"待童儿出去，他低声道："他做的极酸，你还是倒了吧。"
他这话说得平常，艾成听了却觉得有些心酸："你要是吃不惯，别忍着，跟我说啊。"
"不用我说，将军你不是为此来的么？"
"诶？"
"请我吃肉呀。你不是从长庆寺来的？我虽无师旷之聪，也能知其雅意。"
"别掉书袋了。那就跟我走吧？我让他们做了烤肉，一起吃。"
"酒呢？"
"□□酒。怎么样？"
"将军啊，你说，人生最重要的事是什么？"
"怎么突然问这个——好酒好肉？你说呢？"
"钱！钱！钱！"王泰敲着艾成的膝盖。艾成猛然间想起了什么。
"——可不是！自从来了之后，陛下小哥没给我一个子儿！"
"是吧。我还想问你呢，你哪里来的钱买肉？"
"什么钱啊，我和骑兵营的人偷偷出城打的。"
"那可不是三净肉啊，将军。"
"呃，都去寺庙里念过经了，就算是吧。"
"长庆寺里的人，对陛下的骑兵恭敬吗？"
"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那儿的僧官架子大得很。——唔，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嗯。搞不好这儿的伽蓝，绝大部分都是乌哭国师掌控的呢。"
"那我们要不要换个投靠对象啊？陛下小哥可能没什么钱！"艾成笑道。
"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真是符合乱世生存之道。"王泰也笑，站起身来，"咱们走。"
艾成看到外头天色阴沉，微微有几点雪花。"你不多添件衣服？"
"没了。"
艾成叹了口气，解下自己斗篷塞给王泰。王泰接过来，胡乱往身上一裹，又像是想起来什么："空手过去，不成敬意。我也随个喜。"
"哈？"
"我记得还有几头蒜。当佐料好了。可能有点干了，不过——"
"快得了吧。"
"啊呀，将军。昔君视我，如掌中蒜，何意一朝，弃我下饭？"
王泰拉长了声音取笑。艾成一愣，片刻后想起，这原是他们在建康喝酒的时候，王泰唱的歌：昔君视我，如掌中珠，何意一朝，弃我沟渠？……艾成文墨有限，记性却好，知道王泰是套那歌词打趣自己。可想起当年他衣履风流，钟鸣鼎食，如今却孑然一身，方才心里发闷，如今更觉得不自在。王泰本来要走，看艾成没动，就停了步子。
"将军？"
"不然你别住什么君子营了。一个人没趣。去我那儿吧，不少人都是一起北上的，你都认识，热闹着呢。——再说，我得和你一起谋划谋划，跟陛下小哥讨钱去。"
"国之大事，在钱钱钱，对吧。"
"哈哈哈！"
"好，我就抗旨住到你那儿。"
"你有什么要收拾的？"
"身无长物，唯一袄，一钵，还有几头蒜。"王泰一本正经地说。
"别提蒜了。"
王泰笑了起来，握住了艾成的手。
"走吧。"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