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肃平四年 ...

  •   察觉到马车忽然停下,品红目光投向车门。见冬雪捧着个缀满珠翠,金银相错的砖头进来。金灿灿的外表被窗外阳光一照,满室生辉。

      “这是什么?”品红拿在手上,上下翻动着看。

      只见砖身刻满梵文,绘宝塔、佛陀,飞禽走兽无不活灵活现,左右摇、上下晃都听不出声响。哪怕觉得像藏了东西,却不知怎么开启。

      “这是机关宝匣。”冬雪说。

      品红求助的目光下意识又投向秋实,秋实爱莫能助的摇摇头,旋即向冬雪示意。

      冬雪伸出两根手指,她的手细长而布满老茧,不知抚过了哪,“咔咔”两声,机关弹开。

      好厉害!品红一把按下弹开的匣面,闪闪发光的眼神示意冬雪,再来一次。

      冬雪无奈的笑笑,拉过品红的双手,带着放到相应的位置,“咔咔”,匣面又打开了。

      这次品红心满意足的观察里面的东西。

      里面仅陈放着一粒白色小球,约有拇指大小,外表看不出什么,关联一下匣子,答案却是呼之欲出。

      “这是舍利?”

      “如圭如璋,令闻令望。”冬雪又恢复成高冷的面孔,笔直的站在一侧。她介绍道:“圭闻佛子由诞朝康帝册封,据说自阿弥陀佛泥塑中降生,通体雪白,目不能视。三岁熟读佛法,五岁与大儒辩经,诞朝公卿多有盲崇,礼拜佛像,致使朝廷动荡不安。”

      品红自己总结:白化病,但聪明。没眼界的世人为此如痴如狂,干了不少蠢事。

      “圭闻佛子死后的舍利被当时还香火鼎盛的针毛山寺供为圣物,在针毛山寺落败后,连同佛子舍利在内的五件圣物均遗失,在当时的江湖造成了极大轰动。数百年来,另外三件圣物一一现世,无不引起腥风血雨,唯二十四重昙莲法杖和佛子舍利未曾出现,没想到竟是被收藏在了般若寺。”

      “这么厉害啊。那怎么确定这是真的呢?”

      品红一边听故事,一边打开了位面人才查询器,检索了一下,还真有。

      “姑娘请看,这白发闭目的就是圭闻佛子。”冬雪指着匣身内拇指大小的小人,待品红看清楚后再将帘子拉下。

      室内顿时昏暗,佛子身上袈裟却发出幽幽彩光。安静诉说过往光辉。

      冬雪重新拉起车帘,阳光洒上袈裟那一刻,又敛下自己的光华,唯见证者深知它的不凡。

      品红感到不可思议,不为黑暗中流光溢彩的袈裟,“他怎么带发修行呢?”

      闻言,秋实笑了。

      “有此神佛逸闻,若是真剃度,世人又怎知其神异?何况诞朝是佛教低潮时期之一,圭闻佛子得上好之,别说带发了,就是酒肉也吃得喝得。”

      好好好,修行之人也要屈服于现实是吧,没毛病的。

      “姑娘再看,这里梵文第七节处采用的是婆诃努大师的第二版释经,以现在的眼光来看其实是个错字……”

      冬雪继续滔滔不绝,展示了十数个工匠的防伪小妙招,而品红面色微妙,目光凝滞在虚空。

      【圭闻佛子……母农妇金氏,父举人陈氏……死于风寒……针毛山寺大火后舍利被盗神楚王孙(点击跳转)所盗,辗转数座寺庙,如今被偷懒的工匠当做建材,封在江南王员外家的水泥墙里。】

      五维:【抬杠9,佛经3,学识5,制造6,攀爬6】

      谢谢你,位面人才查询器。一点听完故事后脑补的什么京圈清冷佛子什么江湖刀光剑影全给我打破了。

      品红顺着链接进入盗神的百科,扫视完发现这个人真是个天才。

      江湖风尚尤其推崇传承,在别人都在想方设法卷后代卷弟子的时候,他直接以量取胜,毫不藏私公开功法秘籍,怕遗漏了目不识丁的天才,甚至还画了详细图画版。

      就这样徒子徒孙无穷尽也,竟撑过无数天灾人祸传承至今,如今依旧有继承他名号的楚王孙活跃在江湖一线。强啊,盗神!

      了解完故事,品红把宝匣收起来。顺便看看能卖多少金,舍利果不其然是0金,倒是宝匣,系统给出了15金,还行吧,反正她都不嫌少。

      “姑娘可要召见献宝之人?”冬雪问。

      “我猜猜,是那个慈慧佛子吧?”

      品红放松的倚在榻上,别说,现在心情只觉得好笑,半点没有愤懑。甚至还有点想见这个人,问他知道这是假的舍利吗?

      想了想又觉得算了。

      真不真、假不假得无所谓。当世佛子说它是真的,宝匣也确实是真的,里面的东西又怎么会是假的呢?

      冬雪将刚刚的对话复述一遍,品红好奇道:“如果我收了东西又不召见,他当如何?”

      “他会对着车撵磕头,过段时间再访。”

      这个人弯得下腰的程度真是超乎品红预料。都有点佩服他了。

      “我听闻陛下很欣赏他?”

      秋实回,“佛子常与陛下辩经,才思敏捷,因而得陛下青眼。剔透玲珑心,凡是与他交谈的,无论身份,从右相到粗活太监都称赞他。”

      不愧是御前出来的,知道的就是多。

      品红觉得这或许是位身段柔软的谄媚之人。

      姬令闻静静站着,默念心经。站如青松般挺拔,旁人看不出他的焦虑与绝望,便以为他胸有成竹,其实他只是什么也没在想。

      坊间传言,品氏女虽性情跋扈、无有才德,美貌却无人能出其右,能怪使君王念念不忘,朝思暮想。姬令闻对此嗤之以鼻。

      赤裸的利益需要穿上流言的新衣,改头换面了才好粉墨登场。他在影影绰绰的言语间窥伺,财帛动人心,利益惹人眼。要怎样打动这样一位什么都不缺的贵人呢?

      习武之人总是耳聪目明,姬令闻听见细镯碰撞间谱写的清脆响声,一节素白的指骨自门帘探出,忽而风动,吻过如桃李般艳丽的面容。他本应谦卑的弯腰,此刻却一动不动,心里想的是传言并非毫无可取之处。

      姬令闻向其行礼,不敢再看。

      只余光见侍从弯腰跪地,给她当下马车的脚垫,她只是略微犹豫,转而从侧边跳下。

      站定,颔首。见到他眼睫扑闪收拢后也难以忽视的紫色眼眸。

      品红上辈子在中心城见过售卖的紫色义眼,一颗颗泡在营养液里,各种色系的紫都有。不标售价,只有服务微笑焊死在脸上的人工智能吐出让人敬而远之的价格。

      如今却觉得远不如面前这个人。

      再者注意到俊秀脱俗的面容,孤高如悬月,他抬眸礼拜,又似仙佛走下莲台。光看相貌就不堕佛家名声。

      想想圭闻佛子,莫不是想当上佛子总要有外表上异于常人之处?

      姬令闻向品红行了两次礼,一次是她刚露面的时候,一次是她跳下马车打量他的时候,态度不可谓不恭顺。

      但他越是光风霁月,品红越是打算小小刁难他一下。她故意避而不受,挑眉,“佛子所求为何啊?”

      “不敢说所求,贫僧特来告罪。”

      品红阴阳他,“佛子既告了罪,我一介弱质女流还敢不受不成?”

      姬令闻忙说不敢,“这其中实有误会。当日贵客来上香,为防冒犯,不敢不闭门谢客,众僧人也是拘着不让随意走动的。贵客仁心,说既是心血来潮,就不必打扰正礼佛的香客,只是再来的就不好进了。并非有意怠慢您。”

      ……不无道理啊。品红沉默了。

      不然太后一天到晚什么都不用干,就等着被偶遇好了。

      品红尚在思考,姬令闻又说:“守门没有解释清楚,使姑娘心中不愉,这是我们的不是,自要向姑娘赔罪。”

      说着,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卷卷起的经书,冬雪接过呈于品红面前。厚重的经书打断了她的思绪。

      经书抄写步骤十分繁琐严苛,听春雨说,宫里嫔妃折磨下位的常用手段就是叫人抄经,心狠的还叫人只着单衣跪着抄,十天半个月下来,再铁打的人也要病倒。

      这是谁抄的?

      “太上长老本应亲自前来赔罪,只是毕竟年逾百岁,腿脚不便,便亲自抄了这极乐无上经,日夜虔诚供奉,特意嘱咐我献给您。住持也愧疚难安,不才还请姑娘移驾,让我们这些谦卑之人当面致歉。”

      这么说来,莫非般若寺真是无妄之灾?

      品红有点糊涂了,看看这经,有种欺负老年人的道德谴责感。

      “我儿时听闻大音法寺的宽隆法师为消除口业,三步一叩首,从太平殿行至法坛,为众生施法祈福。不知般若寺高僧——”

      “悔过之心可比得上宽隆法师呢?”

      这是谁家女郎?

      品红循声望去,见一穿百蝶穿花纹样的粉裙姑娘,头戴金钿和珠花,佩花鸟葡萄纹香囊,打扮的并不富贵,笑起来甚是甜美。

      她睫毛扑闪,如蝴蝶振翅的羽翼。娇俏笑道:“请姑娘见谅。我姓陈,正要去游衣楼买脂粉呢,从这路过,却见有人明贬暗褒,明明是来致歉的还能立道德高地于不败,我实在佩服。”

      她福身,“本不该如此冒昧,只是想着出家人不该如此咄咄逼人,这才一时冲动。还请姑娘原谅。”

      姬令闻立马反唇相讥,“这位檀越,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何为咄咄逼人呢?还请慎言。”

      “贫僧自认非小人也,檀越所说,是不敢认的。”

      陈氏姑娘不与他争辩,只问品红,“姑娘觉得,我说的可有道理?”

      别管我啊,继续吵。听他们争辩,品红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姬令闻不这么觉得,他要登青云梯,就不会让任何人将自己当做跳板往上爬,当机立断俯首,“贫僧愿一步一叩首,开设法坛四十九日,一为姑娘祈阖家欢乐,二为陛下祈龙体安康,三为大周祈风调雨顺,愿神灵听得祝词,庇佑生灵。”

      结束精神亢奋、身体疲劳的一天。

      夜半,品红刷着智脑,半晌睡不着,从床上坐起来,唤了声守夜的春雨。

      一点如豆灯火亮起,照着春雨的身影,烛光随着她的动作跃动,被安置在台柜上。

      端来一碗热乎乎的蜜水,“秋夜露重,姑娘暖暖身子。”

      不烫,品红一口气干完。咂了下嘴,“暖和了,暖和了。诶,那慈慧佛子到般若寺了吗?”

      “刚来消息。约摸半炷香前就已经在准备开设法坛了。”

      “啊!”品红低声惊呼。

      法坛祭神是劳心劳力的大事,一周就能把全是江湖人的寺庙折腾得够呛,“真要开设四十九天吗?”

      她好不容易平静的心再次激情跳动起来,看那么多人昼夜不息,只为了取悦她,不道德,但真的有种昏聩的快乐。

      她赞叹,“那位陈氏姑娘短短几句话换来这么一场轰动的法事,她是谁?”

      春雨当时并未随侍,本应是不知道的。但她想升职,想做左膀右臂的心火没有被扑灭,因而特意将上午的事打听得清清楚楚,自然说得出来。

      对她来说,是单方面的‘熟人’。

      “是陈侍郎的女儿,家里的三姑娘,陈渐新。”

      品红沉思,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拨云诗酒会。”春雨提醒。

      哦!品红想起来了,随即疑虑道:“今日出门大张旗鼓的,路遇真是巧合吗?”

      怎么感觉所有人都在对她虎视眈眈啊。

      “不管是不是巧合,姑娘可有达成所愿?”

      品红想说当然,但话到嘴边,又想起佛子言辞诚恳的请罪,问:“将一个人的罪过怪罪到一个整体,是否太过极端呢?”

      “姑娘怎么会这样想呢?”

      春雨真情实意的迷惑了,她六岁在宫里为奴为婢,至今十年有余,池鱼笼鸟不明白宫外的世界是怎样花红柳绿,但她知道宫内生存的铁律。

      “倘若上位无法约束下位,下位就必会给上位带来祸害。利益一致,主仆一体,方能长久。寺庙里成千上万的和尚自然也是一体。哪有什么分不分得开呢?”

      行吧。虽然有点勉强,但品红接受了大周朝土著的观念。

      她为过往塑造了二十几年的三观叹口气。

      “姑娘因何叹息?”

      品红:“我就是在想,佛子说的解释有没有可能是真的?如果是真的算不算我冤枉了他们?”

      半年前的事,她其实记不太清了。

      慈慧佛子的解释也半信半疑。毕竟她怎么可能知道当时太后有没有说过不必惊扰其他香客?

      她去时,守门的僧人态度轻慢得说不接待外客,但当她正准备回去时,却见一走路都打哈欠的公子哥。

      那公子哥眼下有黑眼圈,浑身懒散,怎么看也不像是信佛之人,只是锦衣富贵,两个小厮、四个侍卫、一位引路僧人,一行人前呼后拥笑着迎他进去。

      品红又生气,又无奈,又窘迫。回家后痛骂般若寺,没一会就被兄姐扮丑逗笑,几天后就忘了。

      “纵是冤了他们又如何?”灯火映着春雨笑眯眯的脸。

      “姑娘得天恩垂怜,蒙荫家人,您说的话就是金科玉律,怎么会是冤枉呢?”

      品红不再纠结这个,换另一件事琢磨。

      话说皇帝最近在忙什么呢?她能这么猖狂得意全托他的福,要不要给他写一封信笺聊表心意呢?

      系统商城的资金快见底了,库存里上次偷偷换进系统商城的金子还要补上,不能被发现了,是找亲爱的爆金币,还是怎么办?

      对了,

      “我要是实在想知道,实在钻牛角尖,直接去问太后如何?只是太后与陛下并非亲生母子,会不会犯忌讳?”

      “您多虑了。太后娘家不显,为了家里不成器的小辈,对您是没有忌讳的。”

      法会筹备间隙,静心不知从哪变出来碗野菜粥,蹑手蹑脚钻进姬令闻的禅室。

      “趁现在无人,师兄垫垫肚子吧。”

      被姬令闻拒绝了也不浪费,自己仰头稀里哗啦一碗野菜粥下肚,摸摸肚子,打了个嗝,“半饱,半饱。”

      吃完抱怨,“说好的只是去送个礼,请个罪,师兄怎么带回来这么大麻烦!”

      “这般委曲求全,又是叩首又是法会的,好处没有,外面还不知道怎么说我们谄媚呢!”

      姬令闻看这呆头小沙弥一眼,无奈,“凡事两面。静心,我晨时和你说得你还是不懂。”

      听尊敬的师兄这般说,静心闷着气,肥嘟嘟的脸颊肉鼓起。

      “静心愚钝,只能看见我们既受了委屈还被人看了笑话。”

      他又想起师兄常陪侍御前,风光无限。所有人都得意洋洋,只有师兄每次都谨言慎行,不说仗势凌人,就连太监都要恭维一二。

      不禁小声念叨,“师兄老是爱说这种奇怪的话,高兴的时候泼冷水,这种时候反而不慌,别是念经念傻了。”

      他圆嘟嘟的小身板一拜,“师兄如何想的?还请教。”

      姬令闻权当没听见静心的当面蛐蛐,不跟小孩儿计较。

      禅室被月光轻笼,袈裟浸泡在月色里,室外,僧侣们步履不停准备器物,细碎的脚步声像佛经上的尘埃。

      佛法是否真的无上?姬令闻另有考量。

      “我忧国忧民,为苍生福祉叩首,能有什么委屈?让人踩着般若寺上位,那才真是让人看了笑话。”

      陈渐新在剪灯烛。

      卧房开着窗,风吹烛芯晃,人影、物影交融在一起,绘成狰狞的怪物图。双影‘啪’一下阖上窗,陈渐新剪灭灯芯。

      浓郁无光的黑暗里,双影灵巧如猫,几步跨到陈渐新身边。

      “姑娘今日得罪般若寺,可有想好明日应对老爷诘问的法子?”

      “真不想提我爹啊。”

      陈渐新深深叹息,靠在床边恹恹道:“随便糊弄一下得了,如今我们的注意力要放在承恩公府,其余不相干的都往后稍稍。”

      双影应声。

      “那般若寺还要继续盯着吗?”

      片刻后,陈渐新闭目:“别放松警惕,慈慧佛子是心胸狭隘的恶鬼,讨厌任何人踩着他上位,日后必将报复于我。”

      她温声细语,朝双影的方向点点头。

      “劳烦你继续两头盯了,明日让双鲤从我库房多拿点银子,做点新奇的胭脂水粉备着。”

      双影多问了一句,“是要送礼吗?要不要我去打探一下几家的礼被收下了?”

      “不用。”闻言,陈渐新轻快的笑了笑。

      品家人的喜好还没被完全摸透,实在是出于过往没见过好东西,她可不打算像个傻瓜一样一件件试。对她来说准备什么都大差不差,不过是寻些更容易引起话题的引子罢了。

      “物件有价,情却是无价的。”

      “感情都是互通的。友谊是最廉价,也是回报最丰厚的投资,不必忧愁容颜不在,相比爱情,少有后顾之忧。”

      双影感叹:“家里出事后,二姑娘和四公子都畏惧出门,整日只知在家战战兢兢,姑娘却毫无畏惧,您必将得偿所愿。”

      说起家里的废物们,陈渐新嗤笑出声。

      “人间污浊烦恼,困于柴米,恨在卑躬屈膝。难觅清净自在,清净不如勤觐,无为不如等死。既想要绫罗绸缎,又何须畏权贵如虎?”

      “人活一世,他们愿意逆来顺受就随他们去,来日做人棋子可别哭。”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关闭
安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