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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胜败兵家事不期 ...

  •   1939年 6 月17日 重庆

      陆军医院

      坐在一旁照例每天陪着阿次读些实事,说些心里话的刘云普,用余光看了看杨慕次,突然顿了两秒,立刻放下手中的报纸,趴到床边:“阿次!阿次!能听到我说话吗?”说着手在阿次的眼前晃动着,刚才刘云普看到一直双眼紧闭的人,居然微微的睁开了眼睛,高兴的将报纸丢到一边,立即对身边的护士喊着:“快去叫医生。”
      杨慕次微微的睁开眼睛,刘云普见他眼神没什么焦距,迷迷蒙蒙的,以为就要醒了,开心的张着大嘴喊着,可是不一会儿阿次又慢慢的合上了眼睛。
      “阿次!!阿次,醒醒啊!”刘云普眼看着刚刚睁开眼睛的阿次再次昏迷,别提心里有多焦急了,用力的推着他的身体,可是即使床都摇出的吱吱的声音,阿次也再没了任何反应。
      “再摇,人就被你摇死了!”南宫烈匆匆跑进门,看着刘云普傻兮兮的摇着杨慕次的身体,气就不从一处来。刘云普这才发现自己太过激动,几乎把阿次推到了床边;即刻停手,作势要把他拉回来,但是南宫烈上前一把拍开了刘云普的手:“别动了,我叫她们做。你告诉我刚才发生什么了?”说着指挥护士和其他的医师将杨慕次的身体慢慢挪回床的中间。
      眼见阿次好歹算是醒了,刘云普也不想和南宫烈计较:“他刚才睁开眼睛了。”
      “恩,有意识吗?”南宫烈立刻给阿次检查着,并问道刘云普。
      “这个···不知道。”刘云普心想,我怎么搞得清阿次有没有意识。
      “你叫他,他答应没有,有没有回应。”南宫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哦,这个,这个没有。”刘云普噎了半天才开口,想了半天才确定,阿次好像根本就没听到自己说话。
      “恩···”南宫烈点点头,立刻和旁边的会诊医师讨论起来,并说要在全面检查一下,将刘云普推出了重症病房。刘云普没有走开,竖着耳朵趴在门边,仔细的听着,虽然模模糊糊的但是也能听到些片段。刘云普总也听不懂他们的专业术语,但是总是能听到他们说好现象,总算有起色;便明白了这是好消息。说来也怪,看着躺着的阿次总是觉得很不真是,脑子来还是之前的那个虎虎神威的他,总是觉得也许就是睡着午觉,下一秒也就醒了,今天在听他们一说,心里也顿时轻松了许多。即刻出门去医生办公室给杜旅宁去电话。

      1939年 6 月17日 上海

      “走开,拿着拖把还这么硬气,没见到有人过来?”阿初低着头,看着拖把边站定了两支军靴,用生硬的中文训斥着自己:“听到没有走开!”
      杨慕初微微抬起身子,后退一步让给他们流出空位,温润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忧伤,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
      “你是谁?这么没有礼貌?”其中一个少佐肩章的军官,似乎有些生气。面前的这个人只是一个囚犯而已,可是怎么看他的气度和表情像是站在自己的头上一样。
      “二位,请。”阿初将手上的拖把在一边,淡定的开口。很有礼貌,但是那份傲骨却没有消失。
      “八嘎!”那个少佐军官似乎很生气,拿出手枪抵住阿初的脑袋:“你是什么东西,在这里给我摆架子?”一旁的像是副官的人,作势要拉开这个举枪的少校,但是被一把推开,并用日语骂道不要多管闲事,阿初利用这两年苦学日语,基本的日常交流早已完全没有问题。
      一个温和的笑容迎上少佐怒气的脸:“我不是东西。阁下,请您过去吧,我还有很多工作。”说来这个特高课的监狱并不大,毕竟是用于审讯和临时关押重要犯人的拘留所,总共也就十几间;可是如果每每遇到有人被带去审讯室,那天便是阿初的噩梦。一整间审讯室血腥味弥漫,阿初要将每一处用抹布擦拭干净。可是这个中的滋味让自己受刑还要难受。每次阿初都是最在地上仔仔细细的擦拭着血迹,阿初只希望他可以抹去那些人的痛苦。每一下都想是用小刀将自己的身体慢慢划开一个口子,这些就是自己的同胞,很有可能是曾经一起共事的同志战友,或是爱国人士。而此刻他们的血就廉价的洒在这个罪恶的房间:“我拖完走廊一会儿还要去刑讯室。”阿初抬起头,好像并没有注意到一个黑色的枪口正顶着自己的头。话语中在明显的让那两人快点离开。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少佐军官气急,这个犯人到底是谁,虽然肩上带着是犯人的牌子,可是穿着却是白色的衬衣,茶色的西裤;最重要的是通身高傲的气质。拿着手枪骑虎难下。
      “左安少佐,你在做什么?”千户由美的声音从走廊的另一端传来,后面跟着三个医生打扮的人。左安一岛听到声音即可收起枪,站定给千户由美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然后嗯啊的不知如何解释。
      千户由美慢慢的走进:“不用解释了,快去做你该做的事情。”走到左安一岛的面前,千户由美没有给他再说话的机会。左安一岛立即敬礼离开,千户由美的手段整个军部都是知道的。这个女人面无表情的时候似乎就是要发怒的时候。
      杨慕初看了一眼左安一岛离开的身影,便为多言,低下头继续拖地,可是千户由美却站在他的面前,踩着拖把的一边。杨慕初抬头迎上千户由美的眼神:“阁下,有事?”
      “完美的东西,任谁都想将它打破。”千户由美冷冷的开口,然后突然轻笑:“你走到哪里都是祸害。”
      阿初从千户由美的话语中问出了和往日不一样的味道,但是又说不清,只能开口:“阁下的意思,我不懂。”
      千户由美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即刻转身给后面的人一个眼色,阿初这才意识到有三个医生摸样的人在千户由美的身边。两人将阿初按在墙边,另外一个人迅速的从随身携带的医药箱里,拿出一个空的注射器,迅速的蜷起袖子,找准血管插入,慢慢抽出一管血液。阿初一开始还在挣扎,可是见到空的针管便明白了千户由美的用意,有些无力的靠在墙边,静静的等着。针管拔出来的时候阿初也恢复了自由。
      阿初将手臂微微抬起,用另外一只手的手指按着针孔,依然靠在墙边,有些轻蔑的开口:“怕军统犹豫要不要杀我,给他们个充足的理由吗?”
      千户由美对着那三人点头,三人立刻走开,千户由美没在多言,只是低头看了看杨慕初的鞋子,刚才被压制他的人踩的有些脏:“你的鞋子脏了。”
      “我的人更脏!”阿初似乎有些薄怒。
      “可是你在努力的洗清自己,即使洗不清,你的姿态也是清高的。”千户由美没在和阿初继续说话,转身离开。阿初知道也许就在今晚,自己的手上将再欠下几条人命。

      1939年 6 月20日 上海
      入夜 昌平路87号
      街尾一辆黑色的车子停下,车上下来三个身影,从公寓的前门聊着天经过,余光扫过并确定了灯亮的房间和窗口,仔细观察了周围没有人把守后,便继续“有说有笑”的远离公寓。
      午夜两点,三个矫健的身影相互默契的配合着从公寓后墙翻入,专业的将厨房的窗户玻璃整体拆下,轻轻的放在地上,飞快的翻入房间。接着客厅窗□□入的月光摸索至楼梯口,一个人在楼梯口停了下来,掏出佩枪放哨。另外两个人控制住呼吸和落脚的方式,几乎毫无声息的走上木质楼梯,来到事先踩点好的杨慕初的房门口。
      其中一个人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铁制品,两个两成一串,上面有很多弯钩;没多久就轻松的打开房门,一个人留在门外,另外一个挪步到床前;从后腰拿出匕首,一手轻轻的掀开被子。
      瞬间枪声响起,他只看到一个精致的女人面孔,微笑的看着自己,手拿匕首的人眉心中枪,毫无挣扎的瞪大了眼睛倒在地上,而整个公寓也立即灯火通明,隐藏在暗处伏击者从衣柜,楼梯角落,屋顶等处都现了身,接着枪声四起。另外两个负责接应的人也迅速的躺在血泊中。
      千户由美从床上起来,将手上的枪递给跑进来的长谷柰子:“阁下,楼梯口和门外接应的人都解决了。守了三天他们终于行动了。”
      千户由美走到衣柜,将军帽拿出带上,傲慢的低头看看地上的人:“踩点踩了快一个月,一定死不瞑目。”走到门外,看了看同样倒在地上的另外两个人,而后回身,指了指屋内的人,对长谷柰子吩咐道:“他应该是领队,将杨慕初的血涂在他的手上,然后尸体一小时后处理掉。”
      长谷柰子示意手下将这三人的尸体带拖到客厅,千户由美没在看他们,走去储物间从密道离开。
      凌晨三点,街尾,黑色的轿车里负责在门外放风的人,看到几个□□打扮的人扛着三个人大小的麻袋,从公寓大门出来,便知除了事情,偷偷尾随他们来到郊外。待他们将这三人的尸体深埋走远后,急步跑过去悲痛的几乎徒手将埋在他们身上的土除去。颤抖的撕开麻袋,看见另外两个人身中数枪,而队长李明只有眉心一枪,手上却沾满血液,费劲心里的将这三人拖出土坑,放入车内,急速驱车离开。
      凌晨五点 特高课
      千户由美愣神的站在窗前,看着天边启明星微亮;手上的烟也不知不觉得烧尽,几乎烧到手指。一股微烫的感觉迫使自己回过神来,同时长谷柰子也敲门进来:“阁下,尸体被带走了。”
      “恩,很好,辛苦了。”千户由美将手中的烟丢掉,难得流露出夸奖的口气。
      “为天~~皇效忠。”长谷柰子站直身体讲道。千户由美微微点头。
      “阁下,您也忙了一夜,请早点休息。”长谷柰子没敢再打扰。
      “明天下午我要和杨慕初去百货公司“逛街”,记得安排记者,你稍作准备。”千户由美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打开文件开始翻看着。
      “是。”川谷柰子顿了顿,没有离开。
      “还有事?”
      “阁下,济南方面已经催促了。虽然军部没有直接下达命令,一再推脱也”长谷柰子很小心的说着,可是依然被千户由美打断:“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济南方面我会亲自联系的。”
      “是!”长谷柰子见不便多言即可退身出去。
      千户由美急速翻看着文件,可是根本无法静心,一下子将手上的文件丢在地上,靠在背椅上,双手掩面。

      1939年 6月23日重庆

      清晨,仿佛有鸟叫声传入耳朵,原先一直沉溺的身体,似乎有了直觉,仿佛有一个地方有刺痛感,杨慕次微微睁开眼睛,眼前却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似乎有个放大的声音一直喊着,好想看清楚这个人是谁,但是什么也看不到,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慢慢的放大。
      眼睛好像被人触碰,一道光束慢慢驱散了白雾,眼前的景物渐渐清晰,终于看到一个医生摸样的人正在低着头仔细的打量着自己。并急切的叫着自己的名字。手好疼;杨慕次意识到手心的某个地方好疼,下意识的将左手一缩。
      南宫烈看着杨慕次自主的将手微微蜷起,终于长吐了一口气,醒了,这次是真的醒了,立刻将杨慕次手上的银针拿掉。冲着一旁的护士说到:“立刻通知杜局长。”随即转头开心的冲着一脸茫然的杨慕次道:“听得到我说话吗”
      阿次这次听得真切,杜局长?老师自己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全身毫无力气。阿次挣扎着想开口,却一阵胸闷。南宫烈立即将帮他顺气,然后阻止他继续开口:“你现在不能说话,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知道的也很少。我是你的主治医生南宫烈,这里是重庆,你昏迷了两年。杜局长是杜旅宁局长,我只知道这么多。你听到我说的了吗,听到了你就眨眨眼睛就好。”
      杨慕次听到南宫烈的话,虽然还没有完全的把事情理清,但是可以确定自己的确活着,现在不是那似有非有的迷茫世界的景物。漆黑的眸子微微眨了两下。南宫烈释怀的一笑:“好小子,真的醒了,思维也清晰。”立刻拿出听诊器给阿次检查着:“你昏迷的时间太长,循环有些紊乱,当然也会引起你身体的不适应。身体机能和肌肉的控制力,灵活度都大大降低,但是不用着急,只要你配合治疗,一年之内就能痊愈。”南宫烈絮絮叨叨的讲着一堆。可是阿次没有听完就再次昏睡过去,可是阿次却并不心安,因为仿佛有个朦胧的声音告诉自己大哥有危险,大哥是叛徒。
      上午匆匆开完会杜旅宁要来医院,高磊得知杨慕次苏醒的消息,也申请和杜旅宁一起赶到,此时刘云普也已经在病房里。杜旅宁走到床前看到杨慕次依然昏睡,不禁微拧眉头,转头看向南宫烈。南宫烈给了杜旅宁一个天下无害的笑容:“早上真醒了,可是又睡过去了,恢复需要时间,他的身体太虚弱。”刘云普看着杜旅宁的神情,拿了椅子让杜旅宁坐下:“副局座,这个阿次醒了,就是好现象,刚才南宫医生和我说了,下一次再醒来中间不会隔太久的。要不咱们等会?”刘云普深知在所有的学长学弟中杜旅宁是最疼阿次的,虽然阿次挨打挨的也最多。可是这挨打也是要靠缘分的,有些人想被打很多次了,都没机会啊,刘云普想着看看高磊。高磊注意到刘云普得瑟的眼光,浑身不自在,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俯身在杜旅宁耳边说到:“副局座,我先回去了,您在这里就当休息一下。中午我再来借您。”
      杜旅宁微微点头,表示同意,高磊也没在逗留轻轻退出重症病房。

      黑暗中摸索的杨慕次用力的拍打着周围的一切,希望在前进的方向找出意思光明,可是四处什么都看不见。无奈只能继续毫无目的的向前移步,突然手被人人抓住,身体一下子腾起,带入光明。杜旅宁用力的抓住杨慕次微微颤抖的手,握紧。阿次猛然睁开眼睛,迎着杜旅宁的浅笑。
      “老···师···”阿次下意识的开口,可是声音轻到不能再轻的地步。可是杜旅宁看的真切连连点头:“醒了就好,别说话了,养养身体会好的。”杜旅宁说着想将手抽开,抚抚阿次的头,可是阿次却将杜旅宁的手抓的贴切。很想说话可是就是不出声,急的杨慕次满头的汗。
      杜旅宁也明白了阿次的心思,另一只手轻轻拍着阿次的手臂道:“这是重庆,你昏迷了两年,上海已经被日本占领,大半个中国就已经在别人的铁蹄下。”听完杜旅宁的话,杨慕次愣了好久,眼神渐渐的暗下去,两年而已国家已经千疮百孔,而自己居然就这么的躺了两年,为国为民毫无担待。
      “阿次,有的是机会,我们绝不会亡国,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刘云普站在一旁帮腔着。
      杨慕次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刘云普,微微扯动嘴角,缓缓的眨了一下眼睛,向刘云普问好,表示同意他的说话。可是有突然想起曾经耳畔的声音,立刻回头,焦急的眼神看着杜旅宁,杜旅宁停顿片刻:“阿次,你大哥替你潜伏下来,还在上海,他还活着。”
      可是杜旅宁感觉到阿次抓着自己的手更加的用力。“不是叛徒。”杨慕次再次挣扎着说出这几个字。在一旁的南宫烈有些恼怒,即可阻止:“你不要随便说话,这么勉强你想死吗?”
      杜旅宁听得阿次的话却有些薄怒,盯了一眼站在一边有些不知所措的刘云普;但是停了停依然压下,看的阿次好不容易醒来总是有些不忍:“恩,我知道,这件事情我会好好调查的。你好好养养身体。”此时高磊从门外进来,看着杨慕次醒来,一路心情复杂的走到床边,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情愫,在杜旅宁耳边声音控制的很小,但是又拿捏的刚好可以让寂静的屋子内的人都能听到:“苏州方便,派去的人死了三个,李鸣没了。尸体上有杨慕初的血迹。”
      杜旅宁猛然回头看了高磊一眼,高磊的心思他明白,可是又不便向高磊发火,毕竟工作上的事情高磊没有错,自己再怎么疼爱杨慕次都得有个限度。没有多言只是微微的点头。可是却感觉到杨慕次的手离开了,回头竟然发现这小子挣扎的要起身,颤抖的双手怎能撑起着久病的身子,整个人突然脸色煞白,南宫烈气极的走过去一下子将他按在床上:“你不要乱动!!”眼下着场面杜旅宁也终于无法压制怒火,猛然起身:“混蛋!好话不挺。你想死是不是?好,过几天我再让你哥和你一起上路!”
      “老师”杨慕次费劲力气终于再次喊了一声杜旅宁后,整个人便有些昏沉,强撑着身体的不适,直直的看着杜旅宁。而这个颤抖的声音却将杜旅宁内心的不忍和心疼再次调了出来,慢慢坐下身子:“我们派去的人死在你大哥的手里了。”看杨慕次还要开口,杜旅宁立刻阻止他:“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说你大哥不可能是叛徒,但是现在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他,但是你也不用担心李鸣都在他手上报销了。你大哥老谋深算的,你都不是他的对手,他不会轻易死的。你还是替我们派去的人多担心担心的好。”说着用手在阿次的肩上拍了拍,拉起阿次刚才逞强时划来的被子给他盖好:“还想说什么,等你有能耐说的时候再说。我明天再来看你。”看杨慕次的情绪稳定了很多,杜旅宁对南宫烈道:“你费心了,这小子以前精力旺盛的很,你以后要多仔细些。”
      再次低头看着阿次,伸手抚了抚他的头,再看看他依然有些焦急的眼神:“还说要来接我,你怎么接我啊,快给我好起来。”杜旅宁的这句话顿时给了阿次希望,虽然不是承诺但是总是希望。阿次微微的点头,目送杜旅宁离开。
      出门后,杜旅宁加快脚步离开,高磊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言辞的失误,紧紧的跟在杜旅宁的后面,杜旅宁走到楼下突然停下,让刘云普去开车,转头看着高磊:“你的胆子不小。”
      高磊随即低下头,顿了很久才开口:“来之前戴老板已经看到了上海的急电。批示:杨氏是上海潜伏的经济命脉。”
      杜旅宁微挑眉毛::“杀鸡儆猴,李代桃僵?”
      “是。”高磊低着头始终没有抬起。杜旅宁心中确实掀起千层浪,杨慕次,杨慕初,炒作的沸沸扬扬的上海摊,后面到底是什么样的真相,医生杀人还留下证据戴老板又怎能没看出这些;政治有时才是真正的刽子手。

      1939年 7月2日上海

      七月的上海,上午十点就已经是艳阳高照,从办公楼通往监狱的林间小道两排的梧桐树上的知了叫声,此起彼伏,像是竞赛一般的赶路,如同杨慕初现在的状态一般。手被铐在后面,被人急切推向操练场。远远的看到千户由美的身影站在操练场正中间。
      到达操练场后,杨慕初的手铐被人松开,身子被后面的人向前一推:“过去!”阿初向前一个踉跄,被推向跑道,没了树林的遮挡;阿初这才意识到阳光好强,不自觉的伸手在上面挡住,微微抬起头看着指缝间洒落的余光,已经快三个月没看到天空,白云和阳光了。瞬间觉得心情舒畅了很多,微微的笑了。
      千户由美站在不远处,看着杨慕初的神态,朴素的衣着打扮,没了往日的贵气,却平添了几分温润和亲切感。这个舒心的微笑,让千户由美有些愣神。卫兵看杨慕初没有动静,又退了一下他催促。阿初这才将手收回,微微低头让自己的视线慢慢适应烈阳的亮度,慢慢走向千户由美。
      千户由美见杨慕初走向自己,也立刻拉回心神;抬起头看着已经在自己身边站定的杨慕初,微微摇头:“老板,我尽心尽力的“照顾”你三个月,可是你依然这么光鲜,甚至更平添了淡泊的气质。我真的很失败。”
      杨慕初看着千户由美手上拿着报纸,并且将自己从监狱带出来,这么郑重其事的谈事情,便猜测的七七八八了,唇角微微上提:“阁下的好意,杨慕初全部心领神会。”
      千户由美将手中的报纸递给杨慕初,表情迅速冰冷了下来:“你毁了杨氏,你一手打造的一切。”杨慕初接过报纸:昨夜杨氏在上海银行,酒店,百货公司;集体发生爆炸案,金库被盗。员工纷纷离职,损失惨重,杨氏岌岌可危。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自己赌赢了。看着杨慕初很欣慰的表情,千户由美一把将报纸抓回:“杨氏没了,你同样也是去了价值。当然我同样也失去了牵制你的东西,你!想死?”千户由美瞪大了双眼看着杨慕初,他依然淡定。
      “我要活。”杨慕初似乎在告诉自己一般的低喃道,然后又抬起头,看着千户由美:“我的命在你手里,但是我要活。”
      千户由美突然笑出声来:“难道慕次君的信仰已经深入到你的骨髓?”
      “只是个信念。”阿初微微扬起头,仿佛是在思念着什么。
      千户由美将报纸慢慢撕成了碎片,丢在地方:“当晚和你接触的可疑人员,韩爷,苏锡文,威廉,黄三元。韩爷昨晚和法租界所有的探长一起吃饭,至今天凌晨。另外三个人也都有不在场的证明。金龙帮也没有任何异动;讲到这里我真的不得不佩服你们。杨氏的资产被一夜清空,他们聚拢资金随时可以东山再起。我现在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夫人?杨慕初迅速抓住了,千户由美的重点,夫人指的是什么,这个千户由美究竟想做什么,凭她的智慧为什么要放任自己在宴会上接触外人,又一次次的出去“招摇”。只是为了让军统蒙羞。看到杨慕初似乎在想些什么,千户由美也注意到刚才话语中说了不该说的话:“你明知道没了杨氏,你就得死!”
      “我不会死的。”杨慕初坚定的说到。
      “为什么?为了不让你受伤可以继续演戏?”千户由美本能的问道
      杨慕初低下头,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只是觉得阁下,你的目的还没有达到。”
      千户由美定定的看了杨慕初很久,莞尔一笑:“我想你死,想了两年,全身的细胞都在喊。快了,很快!”千户由美转头冲着远处的长谷柰子点点头,长谷柰子立刻带人过来,几个人钳制住阿初,双手和双脚都紧紧的在十字型架上。
      一切完成后千户由美才回身看着微微挣扎杨慕初,对上他的眼睛,从那漆黑明亮的眸子中映着自己有些狰狞的表情:“希望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然后转身离开,长谷柰子和跟随也跟着离开。杨慕初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环视偌大的一个操练场只有自己。虽然是白天却瞬间感到了有些害怕,眯着眼睛微微抬头,炙热的阳光迎面照下来,周围静得可怕,远处林间的知了声也听得清晰无比。低头看着脚下的影子,一个挺立的轮廓,棱角分明的脸上晕开温润的笑容,水润的眼睛似乎看到了更远的地方:“阿次,大哥就这么晒着太阳离开,似乎也很好。”

      翌日晚上 特高课办公室

      千户由美将此前截获的所有军统的情报信息,街头暗语和报纸信息摊开在桌子上,拿出一个本子,认真的校验着每一个信息码的内容。时不时的走到一旁的高大的书架上抽出书本来认真的核对着此前猜测的母本位置。认真的脸上却是没有半点表情,眉心微微锁住,不觉已至深夜,长谷柰子推门进来端着一碗冰糖燕窝粥走到千户由美桌前,见她心神集中,便没看有开口,转身要离开。
      千户由美眼神扫了一眼粥碗,没有抬头,只是问询试的开口:“杨慕初怎么样了?”已经一天半了,杨慕初的身体状态怕也是早就撑不住了。
      “今天下午他出现了中暑的症状,意识有些不清。”长谷柰子报告道。下午长谷柰子例行性的去看杨慕初,看到杨慕初双双腿疲软的弯着,如果没有刑讯架的支撑也许已经倒在地上了,头无力的垂在胸前,嘴唇已经干裂的渗出血迹,煞白的脸色上满是汗珠。长谷柰子有些心焦,阁下吩咐杨慕初不能死的。立刻推了推他:“还活着吗?”
      阿初感觉到处天旋地转,已经无法睁开眼睛,头似乎有千斤重,完全抬不起来。脑中像是有东西敲打一样,一阵阵的膨胀和搜索,听到有人叫自己只是模模糊糊的恩了一声,完全不知道来的是谁。
      “没有找医生处理吧?明天在处理也可以。”千户由美放下手中的文件,将冰糖燕窝粥拿起,盛了一勺放在嘴里,很清凉,不禁微笑。
      “没有。您之前吩咐三天,我知道的。”长谷柰子即可答道,低下头看着千户由美桌上的文件:“阁下是在找出母本和联络码?”
      “和济南谈定的条件。”千户由美将手中的粥碗放在桌上,突然窗外亮了一下,随后一阵惊雷响起,千户由美回头看了看窗外,一时间便下起了暴雨。手指在桌子上轻敲了两下。长谷柰子看到天气突变:“阁下···”
      “迎接新客人的准备工作做的怎么样了?”千户由美打断长谷柰子的话。
      “哦,都已经准备好了,目前就等着猎物上钩了。”
      “恩,杨氏现在面临关闭的危机,将我之前移出的资产,和特高课的储备经费全部注入,一定要救活杨氏。”千户由美终于坐了下来,拿出一支烟点着。
      “阁下,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冒险?万一拉不起来,那么我们岂不是得不偿失?”长谷柰子不明白千户由美的意思。
      “你在怀疑我的判断?”千户由美一只手低着头,似乎有些颓废的问道。
      “属下不敢。”长谷柰子立即道歉。
      “恩,我要休息了。”千户由美猛抽了一口烟,将烟掐灭在烟灰缸里,径直走到和办公室连接的卧室门口,推门进去。长谷柰子没再多言,退身出去。屋内千户由美走到床边一下子躺了下来,静静的听着雨声拍打着玻璃的声音,急切焦躁的声音,换乱的如同她此时的心情。
      操练场上,一个孤单的身影,始终低着头。周身的松软,让阿初已经无法思考自己究竟身处何境,只是觉得原本火热的身上一阵阵的刺痛,人止不住的打着冷战。雨水划过阿初的头发和鼻尖。紧闭的双眼上,睫毛都充满水汽,唯一支撑着全身的两臂,血依着雨水缓缓流出。闪电从头顶划过,依稀可见毫无血色的脸庞上却毫无痛苦,仿佛心中的初阳已经升起。

      千里之外,杨慕次依靠在病床上,看着自己让刘云普偷偷带来的事实消息,报纸,和上海潜伏失利的分析报告。最后定格在三日前杨慕初和方可维去参加新百货开业典礼的报道上:“方可维···”杨慕次的眼中漫过重重猜测,复杂的变化着。阿次将手中的报纸放下上,拿起桌上的水猛喝了几口。放下后深深的呼吸着,看到报纸后总是隐隐的感到不安,起身下床,走到落地窗边,看着晴空万里,满天的繁星,略带跳跃的姿态,更加速了阿次的焦虑:“大哥,阿次连累你受苦了,请等我,一定等我。”

      1939年 7月4日上海
      清晨,一夜的暴雨已经停息,房顶,树枝上的水滴依然存在,应征着昨夜的电闪雷鸣。千户由美着装整齐后,一身淑女打扮,走出办公室。来到餐厅,长谷柰子已经在餐厅准备好,见千户由美进来,将椅子拉开,千户由美坐下后,拿起白开水先喝了两口:“军统会再派人来,昌平路公寓的戏还是要继续演下去。”
      “是!”长谷柰子将一份文件放在千户由美的手边:“阁下,这是最近上海出现不明电台的记录,只有一次,但是无法确定位置。双重加密,无解。”
      千户由美拿着饭团的手,停了停,低头看着文件夹,没有打开:“以后再想找到他们就难上加难了。”一顿饭吃下来,长谷柰子见千户由美吃的全是平时并不爱吃的紫菜饱饭,似乎很专注。
      半响,千户由美起身:“我要出去,杨氏的事情需要处理。”
      “阁下。”
      “哦,对了,杨慕初···你去看看吧,没死就放下来。”千户由美回过头吩咐道。
      “是!”长谷柰子命人收拾餐桌。
      “等等,我和你一起去,确定情况才好决定今天的事情如何处理。”千户由美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
      “是,阁下请。”

      操练场,一早驻守的宪兵正在进行早间集训,泥泞的跑道上踩下重重的脚印,响亮的口号划破清晨的寂静,但是没有人去注意草坪中间的人,他并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这个地方死的人太多太多,他们对中国人生死,已经淡漠,蝼蚁一样的生命逝去,不配自己的关注。
      千户由美的到来,倒是让训练的指挥官惊讶,看到千户由美进到训练场,便即刻跑到她的身边。
      “指挥官阁下,请您指示。”
      “继续训练吧。”千户由美说道,便踩入泥泞中,低下头看着今天的淑女高跟鞋跟已经陷入淤泥,本就压抑的心情即刻雪上加霜。微微的皱眉走到杨慕初的身边,绑着双臂的绳子成为他唯一的依靠。尚未收干的衣服依附在身上,但是显得人更加清瘦。湿漉漉的头发,抵在额头前,看不清脸。
      千户由美用手托着阿初的下巴,将他的头抬起;感觉到异物的碰触,阿初很想睁开眼睛,却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呼吸却由于心急变得急促了些,微微开启惨白的薄唇。没死,还没死;嘴角有了上提的弧度后,全身完全松软下来。观察到阿初的异样,千户由美一个眼神,立即有人上前将阿初双手的绳子松开,上前一个人将阿初毫无知觉的身体背起,走回办公楼。

      阿初看到,阿次在船上和自己打招呼,很高兴的跑过去,可是一声爆炸,却将船炸成了碎片,慢慢的水面恢复平静,然后一切都消失了,阿初立即跳入水中摸索着
      “阿次!咳咳···”昏迷中阿初不停的低喃着,伴随着咳嗽的声音,看上去那个的无力。以为年逾花甲的老医生,迅速帮阿初补水,并加入抗生素;然后小心翼翼的将手中双手被绳子磨破的地方加上消炎药,仔细包扎完毕后。才算松了一口气,千户由美在自己身边看着,压力真的很大。
      “指挥官阁下。”老人恭敬地想一直坐在门边沙发上的千户由美回报情况:“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有不同程度的晒伤,双臂皮肤经过暴晒和摩擦后恢复的会慢一些。但是主要是伤风,加之长期疲劳,饥饿引起急性肺炎。有些微烧。”从战场退休,本打算回国过几天清净日子的,可是又被要求来上海,儿子也死在战场上了,只有一个女孩还在日本。野元宁浩,已经看过太多的生生死死,脸上映着少有的慈祥。
      “肺炎?”千户由美微微皱眉,起身自己拿起听诊器走到床边,一番确认后,点点头,阿初紧皱的眉头,依然咳得厉害,还在低喃着什么,俯身仔仔细细的听了听,抬起头以为自己听错,再次俯身一团怒火迅速稍慢全身,千户由美冷冷的放下听诊器便起身出去。
      野元宁浩看着千户由美阴着脸离开,终于放了一颗心,自己万一要是当着千户由美的面误诊了,可真是丢人了。低头看着阿初,这么俊俏的人,原来得是多光鲜亮丽,尽然被整成这个样子,如此的颓废不堪。你醒来也是继续遭罪,无奈的摇摇头,低叹道:“被她整死,还不如自己病死。”说着用手撑起年迈的身体,走到床边将原先装着抗生素的药瓶换成了纯葡萄糖:“哎,不要谢我了。这把年纪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去,最后给自己积点德吧。”阿初只觉得在水里越陷越深,越来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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