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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三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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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小的身影向我扑来,正是江儿。
“奇——姐姐”他看到穿着裙装的我,生生地把“哥哥”二字吞了回去,叫了一声姐姐。
“江儿?”我把他搂在怀里,深情地唤他,没娘的孩子总是格外让人心疼,再与他拉开一些,仔细瞧他,今日,他穿着葫芦纹青缎褂,取福禄吉庆之意,白绸裤,蓝绸裙,白绫袜,青缎鞋,看来是秦岚为他好好拾撮了一番,不像在岛上的时候,一身脏兮兮的绿布袄、青布裤,一双快要开口的灰布鞋,脸上满是灰泥,头发也乱糟糟的。
“江儿打扮起来,还真好看呢!”我禁不住打趣他。
他经不住我的话,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嘻嘻笑了笑,“义父叫我穿的。”他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绮姐姐——才叫好看呢!”他竟也学会奉承话了。
“什么时候来的,我教你认的字还记不记得啊?”我扶着他的肩问,眼光越过他向门口看去,一个青灰的身影映入眼帘,坐在井沿的我仰首看他,秦岩正站在与我十步之遥的门边望着我。淡淡的阳光透过紫玉兰的叶子落下来,斑斑驳驳的树影中,反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感觉一束清清淡淡的目光直射过来,就像一阵冷雨,落在衣襟上,你想怎么拍也拍不掉,因为它早已在落下来的时候轻轻巧巧地渗透到衣料的经纬里去了,留下的淡淡痕迹,就像树叶儿投在地上的阴影,可以看见,却无从驱散。
他怎么来了?秦岚昨日是说过他要回来,没曾想今日他会带着江儿过来看我。江儿并未注意到我走神,还在一旁叙叨岛上的事,我点了点头打断他,对站在不远处的秦岩歉然一笑“秦公子,进来坐吧”。我扶着江儿的肩起身道,天井中玉兰树下放了一张竹椅,本是为姐姐准备的。
他似乎略略迟疑了一下就大步走了过来,我未等到他走近就转身进了屋,“我去倒茶。”捧着茶和一碟点心走出来,他却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站在玉兰树下和江儿聊天。
“绮姐姐,我跟小山叔叔学了拳脚呢。”我走后,也没人再教他认字,他怕我小看了他,就想在我面前展露一下自己的拳脚功夫。我正怕和秦岩一起不知聊什么好,有江儿想表现一番,正合我意。
江儿摆了个姿势,有板有眼地练了起来,一招一式倒也有模有样。
练完动作,江儿微黑的小脸上也泛出了红晕,看来还真花了力气了。“很厉害啊。”我由衷地赞扬他。谁知他喃喃道,“小山叔叔说不好。”他难为情地低下了头。
我哪能打击了他,“我看很好啊,江儿好好练,将来准是个大侠。”可别学着他爹,到时候仗着自己的拳脚功夫去当个强盗头领,当个侠士,到处行侠仗义才好。
“好——江儿长大了要保护绮姐姐。”他声音洪亮,让我忍俊不禁,小小年纪就有英雄气概,还说要保护我,真不能小看了他。
“好啊,好啊,姐姐今天就遇到坏人了呢!你可要好好练,这样姐姐以后就不怕坏人来了。”今天的场面以后必定还会有,虽然江儿只是一个孩童,但他能有此心,我已是感动万分。
听了我的话,他却没了刚才的豪情,“怎么了?刚不是一副豪气干云的样子么?”小孩子心性就是如此,刚还高兴得很,现却打蔫了。
“我现在还没练好,保护不了绮姐姐可怎么办?”他倒很心细,马上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不开心了,让我不由为之动容。
我朝一旁的秦岩看了一眼,蹲下身来,对江儿说,“姐姐是好人,不会有人欺侮,江儿可放宽心好好练。”
“我有办法了。秦叔叔功夫好,就让秦叔叔保护姐姐好了,等我长大了,功夫好了,再保护姐姐,可好?”他歪着脑袋兴奋地说,我没想到秦岩还是个习武之人,不由抬眼向他望去,怎么看也不像啊,他永远是那袭干净飘逸的灰衫,长身而立,斯文有余,英武不足,哪像是习武之人。大概是他练过些强身健体的功夫,不过在小孩眼里被无形夸大了而已。
“姐姐现在不用别人保护。累了吧,过来吃点心。”我拍了拍他的头,宠爱地说。
这时一个青衣小厮闪了进来,看着我犹豫了一下,跑到秦岩身边耳语了一番,就躬身站在了一边。秦岩皱了皱眉,眼神一下子凌厉了起来,大概是他生意上有什么事吧。
“你们有事就先去忙吧,江儿就留在我这儿好了。”
“嗯,我完事了再来接他。”
我应下后,与江儿一起送他到门口。他走了两步又回身到,“最多两个时辰,我就来接他。”
“没关系,我会照顾好他的,你放心吧。”我离他只两步远,而那个青衣小厮早就在门口的车边候着他,一定是棘手的事情,否则那小厮不会如此心急,但他却一步步行去从容不迫,挺直的背影似比原先要高了一些。
待他走后,我带着江儿到了院子里,姐姐看到江儿问我这是谁家孩子,我只说是秦岚的义子,来苏州的路上认识的,可不敢跟她说是盗寇之子,否则一定会把她吓坏。江儿本是个活泼好动的孩子,见到我姐姐也不怯生,大大方方地和她玩了起来,姐姐大约是多年前失了孩子,又一直无所出,心里是盼望着有个孩子的吧,所以对江儿特别亲热。吃了午饭,看他们玩得开心,我也就放心地到前面帮忙去了。
到了铺子里,周正明正好回来,他回了这次进货的情况,带我看卖得比较好的几匹料子。到了傍晚,也没什么客人来了,可秦岩快过来了吧,所以我让周正明和姚敬两人先回去。恰在这时,又一位不速之客到了,是张子诚,一见我,惊艳地盯着我的一身紫衫移不开眼睛,我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并未开口。
“绮儿——”他热络地叫我,过分的亲昵让我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来有什么事?”我毫不客气地问。
“我来接你——和你姐。”他跨上一步,急切地望着我的脸,我立即后退了两步,姚敬和周正明知趣地站到了我的身边。
“张家不是把我们赶出来了么?怎么出尔反尔了?那请问这次如去了何时再赶我们出来?也好让我们有个准备。”我咄咄逼人地质问他。
“绮儿放心,我保证会安排好,自不会让你们姐妹吃了亏。”他信誓旦旦,但经了那晚的事,我怎可能再相信他,只是目前不知道如何摆脱他。
“你用什么来保证?”我冷冷相问,他一无可信,居然还能如此向我保证。
他想也不想,立即凑近我发誓,“我向天发誓,一定好好待绮儿——还有纾儿,如违此誓——”他犹豫着说不下去。
“如违此誓当如何?狠不下心来发毒誓吧?你也无须发什么毒誓,我们不稀罕。今日你来了也好,要么留下一纸休书,要么——”
“姑爷?你这演的是哪一出啊?”是早上来闹事的那个泼妇,和他一道来的胖子,应该是她丈夫了。原来如此,他们是去搬救兵去了,只是没想到张子诚本就要找我们,他们无意中倒帮了他的忙。他们叫张子诚姑爷,那么他们的女儿就是张子诚三个女人中的一个,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她们时,廊下那个默不做声的女人,好像家里开了间绸缎铺子,没想到如此淡雅的一个人,竟然有这么一对父母,那么她说不定是被自己的父母送给张子诚的,难怪一直默不做声,原来也是有苦难言之人,也怪不得她从不与姐姐作对。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连珠炮一样质问张子诚,闹得张子诚气恼不已,一把嫌恶地推开那老夫妻,鄙夷地说,“不知道好歹的东西,还真以为把女儿送给了我,我就要处处罩着你们么?给我滚出去,要再多说一个字,明儿个就自己到府上领人吧。”两人吓得抖着滚圆的身子,唯唯诺诺地跑了出去。
我本抱着看好戏的心,谁知他把气撒到了我身上。“罗绮,你别仗着我喜欢你,就以为不会动你。本少爷可不想再和你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了,要么现在乖乖跟我回去,我自会把你们姐妹安排到一个清静的地方去,要么——我只好让人把你们绑回去,你可想好了,你受得了,你姐恐怕受不了。”
姐姐大概听到了响动,带着江儿走了出来。“好,只要你放过绮儿,我现在就跟你回去。”姐姐无比怜惜地望了我一眼,眼睛里充满了悲愤的神色。
她刚刚身体好了一些,对生活有了些许希望,我哪能再让她回去等死,“姐姐,我不会让你回去的。”我护在她的身前,紧紧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拿起了柜台上剪布料的剪子愤恨地看着张子诚,“姓张的,你敢动手,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你得逞的。”我举起手里的剪子,随时准备冲上去与他拼个你死我活,因为握得太紧,剪刀的把深深地嵌入虎口,泛出一道惨白。
他后退了两步,看我并没有立即冲上去,终于靠着身后的两个下人止了步,“罗绮,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要么乖乖跟我回去,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他向左右使了个眼色,他们立即向两边包抄过来,我拉着姐姐后退,周正明和姚敬站到了我前面,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点点,谁知门口又进来四五个人,这下,形势大变。
已是傍晚时分,街上已没什么人影,恐怕是没人来救了,到了这地步,也只能豁出去了“你休想。”
“还给快给我上。”张子诚向两旁的人喝到,原来他是有备而来的,今天不带我们回去他是不会走的。
我的眼里已经快喷出火来,事已至此,只有放手一搏了,一狠心冲了过去。可我们几个哪是他们的对手,江儿却没被吓傻,竟上前抓住张子诚的衣服不放,两条腿还拼命地踢他,可他毕竟是小孩子,那点拳脚功夫完全是装装样子的,没两下就被张子诚反剪了双手。而我,只能狼狈地坐在地上动弹不得,其中两个人正制着我,那把剪刀丝毫没有伤到张子诚,我唯一指望的就是秦岩快点来接江儿,我只能指望他了,他说最多不过两个时辰,可现在明明都快二个半时辰了却还没有来。
“姓张的,你竟敢明目张胆当街抢人,就不怕有人到官府告你么?”我喘着气质问他。
“官府?官府还会管我把离家的妻子带回去?而你,一个唆使我妻子离家的人,官府会帮你么?”他走到我面前,弯下腰,用一根手指抬起我的下巴,得意地说。
“我会温柔待你的,就等着回去后慢慢享受吧。”他□□地凑到我耳边呵着气说,我咬牙切齿地瞪着他,“张子诚,你这个恶棍,你会不得好死的。”
“等我吃够了、吃饱了、吃腻了,再把你卖到倚红楼去,让你尝尝人尽可夫的滋味,如何?”他的手摸上我的脸,我偏过头,可身子被两个人制着,根本无法躲开,这样的奇耻大辱,我何曾受过,张口就咬了上去,可他人虽有点胖,手却很灵巧,一下子就躲开了。
“这样才够味,我都有点等不及了。”他的眼睛盯在我的胸前,意淫一番,然后站起身对几个人道,“带上她们走。”
两边的邻居都是老实巴交的老百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我刚搬过来,除了凤姑,其他人都还不怎么熟,看到他们来者不善的样子,早就躲了起来。可怜周正明和姚敬被他们打得站都站不起来,江儿则被他们用布捆了起来,扔在角落里。“你们两个给我听好了,我这是带自己的家人回家去,你们要是活腻了的话,就报官去,不过,我有的是钱让官府给你们随便定个什么罪名。”
他们出门时,还不忘把店门给掩上。
走出门,我和姐姐就被塞进了车里,车子立即启动,在石板路上颠簸前行,此去一路恐是凶多吉少了,我万分无奈地望着姐姐,眼泪顺着脸颊滚滚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