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手札》镜台

13、09

　　第三十九封信
　　*
　　小十三：
　　我来烈焰城拜访一个朋友，恰巧就遇到了你的老同学，卡普，好吧，他现在改叫席加了。我问席加能否给你捎封信，他没有拒绝。
　　容我感叹一句时光如梭吧。替我捎信的小子现在看起来比我都年长了，而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还只是个少年。那时候我去拜访艾尔，发现他塔里凭白多出个小孩儿。
　　“你儿子？”我问。这么大的年纪已经过了学魔法的时段，除了血脉的责任，我想象不出他为什么要收留这样一个资质和相貌都平庸的小鬼。
　　结果艾尔告诉我，他是他徒弟。然后他告诉我，他打算再收五个这样的小孩儿。
　　我觉得挺可笑。我当时真的笑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不觉得艾尔伯特是那种能当老师教授弟子知识的人。我说我等着十多年以后看他的弟子们能成长为何种人物。
　　我没能看到他的笑话。他的弟子们没有一个变成了废物。
　　我最近听说，有人晋升为依莱顿的副主教；有人佩上了骑士团长的徽章；被兄长放逐的小鬼竟然靠写诗与唱歌赚得了生活所需，自由地行走在大陆上远离阴谋和纷争；神殿通缉令上的邪神女巫一次次逃脱了圣骑士的追捕，用她的存在嘲笑那些愚蠢的凡人的愚蠢行径；最近的某次聚会上，我有个朋友提到了一位被称为龙裔游侠的女士，她有一双金灿灿的眼瞳，以及两把锋利的长刀。
　　希望你玩得还算愉快。
　　说回烈焰城吧。当年学不了魔法的少年成了渊博的学者，颇得我朋友的器重，他们筹划着要扩建他们的学堂，把家族的私塾改成怀德姆那样的学院——他们当然绝口不提怀德姆这个词，但那种理念分明就是白塔法师的理念。
　　前几天我的朋友问我该给这个学院起什么名字好，我告诉他可以以他父亲的名字命名这个学院。他欣然同意了。
　　他父亲叫艾尔伯特。大家都知道烈焰城的老艾尔伯特爵士，却少有人记得阿米克的艾尔伯特王子。我不知道法师们是否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要在拜师时取一个新名字——让自己在凡世的痕迹逐渐消失，再无踪影。
　　第十三，我跟你说过艾尔伯特作为王子时的事吗？我应该说一点的。
　　白塔法师是我认识最久的凡人，我最聪明大胆的朋友。我以为他会被我永远记住，他会被世人永远记住。
　　但是时间吞没了一切，遗忘已从冥冥中升起。我提起笔，才发现我忘记的东西已经太多了。那些历久弥坚的东西像远处沙滩上钻石的闪光，它足够耀眼，但我无法看清它的棱角和剖面。
　　我已经记不清艾尔伯特眼睛的颜色了。下次见面时告诉我。它们是深蓝，浅蓝，还是靛青？
　　第七
　　*
　　第四十封信
　　*
　　乔伊：
　　我收到一封信。检验过了，它来自安德烈。
　　黛恩
　　*
　　第四十一封信
　　*
　　然而你的信到晚了一步。我已经把回信发给他了。
　　好吧，别担心我，乔伊。安德烈既没有预言能力也没开天眼，单凭一张普普通通的信他抓不着我。
　　我当然知道说的越多线索越多。不过我太无聊了嘛乔伊。逗安迪真是一个让人心情激动的游戏，又刺激又烧脑又好玩。
　　如果我发现势头不对，相信我，我会立刻断绝通信，绝不犹豫。
　　黛恩
　　*
　　第四十二封信
　　*
　　乔伊：
　　我听说帕萨梅的罗门死了，真令人惊讶，哪个高手干的活儿？我要匿名写一首长诗赞美他的正义之举。
　　好吧，这是题外话。我这次有比较重要的事和你说。
　　前几天我参加了一个宴会，以流浪艺术家的身份混进去的，结果就遇到了奥尔和他哥哥。奥尔一开始根本没注意到我（我想，也许他是故意的，我也不想和他交谈），然而小公爵恰巧认出了我，于是整个宴会就过得很尴尬了。
　　小公爵大概不知道他弟弟曾经向他的同学求爱并且遭到拒绝，很热情地鼓励奥尔和我叙旧。在发现奥尔一直冷着脸后又亲自上阵，介绍寒冰堡的风土人情，引荐我和本地的艺术家认识，贴心地只介绍我的名字而隐藏了我的姓氏。
　　谢尔诺阁下确实是个好相处的人。虽然他这样热情很大程度是由于他之后要请我帮忙。
　　宴会结束后小公爵执意要送我一程。我们三个一起坐上马车后，谢尔诺终于向我说明了他们的所求。其实也很简单。他知道你现在正在雷诺西斯，想要雇佣你护送一样物品，但希望秘密进行，不留任何记录。所以他想通过我联系你，而不是通过各大冒险者协会。
　　“奥尔也可以直接联系到她。”我说。接着奥尔终于开了尊口，告诉我他的信盒落在北地了。
　　老实说，我不信，信盒那么小巧轻便，我们谁不是把它随身携带的？不过这毕竟只是捎个口信儿的忙，不帮的话我会被寒冰堡的阿洛韦记恨上的。
　　所以我给你写这封信，询问你的意向。阿洛韦家族想雇用你护送一件珍宝，从沃野的雷诺西斯送到北方的寒冰堡。如果你回绝了那就是皆大欢喜，反正我觉得对我俩来说是，也许对奥尔也是，这少了不少麻烦。
　　但你也可以同意。谢尔诺阁下坚持你一定会同意，我按照小说和戏剧的套路觉得你多半会同意。
　　他们希望你护送一片龙鳞。
　　尼尼
　　*
　　第四十三封信
　　*
　　乔伊：
　　贵族的套路我很熟悉。
　　他们要你护送龙鳞，奥尔知道你是真龙，谢尔诺听闻你是龙裔。
　　谢尔诺希望绕过冒险者协会雇用你，奥尔阻挠他，但立场并不坚定。
　　我没法不多心，乔伊。不过，好吧，你愿意的话就去吧。就像你说的，你有冒险的资本。
　　尼尼
　　*
　　第四十四封信
　　*
　　致游侠乔安娜阁下：
　　我谨代表我与我的兄弟向您表达最诚挚的感谢。您答应帮忙实在是为我们解决了燃眉之急，我们承诺以三十倍的佣金报答您的辛劳。
　　您提到您大概能在五天内赶到雷诺西斯王国的国都，这是十分好的，但我必须说我们的时间十分充裕，您不需要太过急切地赶行程，请一切照您方便行事。
　　我的兄弟已致信他的妻子，海勒堡的雷蒙娜会在百花城欢迎您的到来。我们算了一下时间，那时候正好适逢雷诺西斯的百花节，我想好客的雷蒙娜夫人一定会请您稍留一日享受节日气氛。
　　如果您愿意参加，那将会是我们的荣幸。
　　我们所求仅是希望能秘密地，安全地，将雷蒙娜夫人的珍宝运至北地。恳请您万万不要张扬这次任务。寒冰堡的阿洛韦感谢您的诚信与友善。
　　愿诸神垂怜我们的运途，盼望幸运将他的眷顾垂落于您的两肩，祝您旅途顺风。
　　您谦恭的朋友和合作者，
　　谢尔诺·阿洛韦
　　*
　　第四十五封信
　　*
　　海勒堡的雷蒙娜夫人，也被称为雷蒙娜·海泽拉姆·阿洛维，是帕雷萨将军之女，奥尔的妻子。
　　你还记得当年在怀德姆，你回来之前，那个第一个想来学院学习的女人吗？就是她。
　　要是你忘了我提醒一下。那天我们迎来了一个趾高气扬的贵族小姐，她见到了休·麦卡维，直接揭穿了他想隐瞒的真实姓氏，把他连同他父亲，那个忘恩负义杀死帕雷萨将军的森林骑士团团长马丁·博德，一起骂的狗血喷头。奥尔阻止了她继续闹事，但她可没消停。她是卡普的旧主，不知道和卡普叙了什么旧，那几天卡普都显得心神不宁。
　　唉，我真不想回忆起她。一想到偶像唯一的子嗣是这样一副模样我就整个人都不好了啊！
　　感谢诸神她很快就走了。她根本不想来学习，只是想来看看她的未婚夫。她和奥尔的婚约当时岌岌可危。
　　帕雷萨将军风头正盛时和寒冰堡公爵订下了婚约。当时大家不看好这一对。雷蒙娜早逝的生母只是小地方的一位男爵的女儿，而那时候帕雷萨将军已经续娶了血统高贵的查勒埃尔家的安娜亚特，欧兰公爵的小女儿（现在，她是欧兰女公爵），人们相信年轻的伯爵夫人不日就能诞下男性继承人。至于寒冰堡公爵那边，呃，奥尔在当时比较出名，大家都知道公爵的次子是一个体弱多病的白子，被日神厌弃，随时可能夭折的废人。
　　所以，他们俩的婚约只是作为雷诺西斯和寒冰堡结盟的象征而已。之后帕雷萨将军被部下杀害，沃野的战乱平息，人们一致认为这两个怎么看都不般配的年轻人很快就会解除婚约。尤其是后来，奥尔被白塔法师收为弟子，雷蒙娜却跟着继母成为一个平凡无奇的侯爵的继女，婚约解除几乎是板上钉钉。
　　我该怎么跟你说……安娜亚特夫人是个厉害的女人。
　　所以现在，她是奥兰德的妻子。
　　我估计，他们让你护送的那片龙鳞，也许就是欧兰和寒冰堡的一项“条款”。
　　最后，关于我和奥尔的事。唉，其实我们间真的没什么矛盾，就是有点尴尬罢了。
　　我确实恼恨过他，他自己当浪荡子就罢了，却还敢把龌龊的主意打到他的同学身上。但那是过去的事了。那时候他毕竟刚成年没几年，北地的军队又是那样一个地方，堕落是容易的……我体谅他。
　　我想对他来说那段回忆大概也足以纳入耻辱的范畴。你知道，很长一段时间奥尔都在避免和我直接通信。我是他所干下的蠢事的见证者，他是个敏感的人，必然会在见到我时不自在。
　　但我想，若我向他求助，他会毫不犹豫的帮助我，换作他亦然。这件小事不能影响我们的友谊和信任。
　　就是这样。
　　尼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