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手札》镜台

19、幕间·等

　　乔伊登上山崖时，群星在她头顶闪烁。她脚下是一片黑漆漆的森林，很久前这里是精灵的领地，“塞洛尔”是精灵留下的名字，据说在精灵语里含义为“安宁”。
　　龙女用她金色的眼睛扫视着那片森林，天赋的视力让她轻而易举就能看清黑暗中的一切。有一只赤羽蛇攀上了树枝，几只啼乌在枝杈间飞翔，夜莺优雅地一展歌喉，火花鸟在巢里安睡，羽毛偶尔被月光照耀，冒出微弱的闪光。
　　没有人类的踪迹。连圣骑士的身影都没出现。这个夜晚十分平静，森林里的万物都在享受它们的安宁。
　　乔伊坐立不安。
　　她不想要安宁。她想要打破安宁的那两个人出现。他们身上可能都是血污，他们身上可能有伤……不，黛恩是女巫，能把他们的伤口治好……她大概有十年没见安德烈了，他变成什么样了？
　　没人。没人。风吹过来，树叶发出沙沙声，有只啼乌叫了一声，哗啦啦飞起来。没人出现。
　　黛恩说他们会在黎明左右和她会合。
　　在她身后，远方的天空亮了，一开始是微弱的浅蓝。后来不知什么时候云霞也出现了。金色，红色，橙色。太阳出来了。她脚下的土地血红一片。
　　啼乌睡去了。云雀在歌唱。那些火花鸟醒来，伸展翅膀，向它们的配偶求欢。
　　没有人出现。
　　乔伊把黛恩那封信取出来，看了又看。她捏着那封信，早晨的阳光照在她脸上，她眯着眼睛巡视眼前的森林。
　　等待变得荒谬。等待的人拒绝承认这种荒谬。中午到了，太阳在她的头顶，她的影子缩在她脚下，缩成一团。
　　那些火花鸟在跳舞，一只蛇伺机而动，展开袭击——这是否预示了什么？不，不要去想。只要意识不到绝望，希望就仍然存在。
　　那封信仍旧被她捏在手里，翻飞的字迹显示书写者当时雀跃的心情。黛恩说他们成功了，他们就必然已经成功了。也许他们后来又遇到了什么事情，但他们最终一定会出现在他面前。黛恩肯定把安德烈救出来了。
　　影子渐渐拉长了，像一个悲伤的叹息：为什么还在等？
　　龙女面前是一场盛大的日落，火红的夕阳沉进远方的森林，不祥的红霞灼烧天空。乔伊跪坐在地上，脑海中浮现起另一个日落：在白塔里，金发的法师侧头看着窗外沉思，落日的余晖照在他瘦削的手上，把他的骨节照得分明。
　　他微微侧头看向她，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
　　“有什么问题吗？”
　　“老师，为什么人类喜欢自我欺骗？”
　　她的老师凝望了她片刻。
　　“因为许多时候真相太让人难过。”他说。
　　“但推迟得知它的时间不能实际上解决问题。”
　　“乔伊，很多时候为了让自己好受，别说是对自己撒谎，我们什么都能做出来。”他垂下眼睛，“现在不理解不要紧，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那我以后会理解咯？”
　　他再次抬头看向她，微笑。
　　“也许吧。我心里希望你永远也不要理解。”
　　乔伊抱膝而坐，把脸埋进双臂之间。
　　现在我理解了。她对已经死去的老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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