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手札》镜台

20、14

　　第六十八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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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刚得到的消息：安德烈复职了。
　　来烈焰城吧，我想和你面谈。
　　卡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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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九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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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伊：
　　我没想到我重踏西陆后听到的第一件事是这个。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没法责怪你和卡普，我扪心自问，如果当时我在，我会怎么做？
　　不会和你们有什么不同。
　　诸神在上，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为何命运如此残忍，让人们因他们的柔软善良受苦。
　　为何安德烈这样的人能屡次脱险，愈走愈高。他与败类同流合污，最终却是获得胜利的那个人。
　　我不服。
　　尼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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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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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伊：
　　我在某种正式的场合下和安德烈主教有了接触，他暗示我黛恩现在以及以后都会毫发无伤。
　　我对这个人的一切话语的可信性保留态度，但希望这个消息能给你们带来一丝安慰。
　　祈求幸运庇护她。
　　奥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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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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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伊：
　　你知道我一直不满意卡普的态度在哪儿吗？他总是强调黛恩受两位真神眷顾，他总是暗示她终会脱险——所以他老是那么冷静地看黛恩往火坑里跳！
　　乔伊，你得承认一件事：卡普不会魔法，他对魔法的威力根本没有体会！神眷是极其微妙的祝福魔法，幸运的眷顾只能提高几率，不能确保必然。
　　我想不出她能有什么脱险的办法。她被关在栖日城神殿的监牢，逃跑绝无可能。宽恕也不可能。她的手心染过血，她杀死过他们的兄弟，她和光明神殿不共戴天。那些信徒们像憎恨邪神一样憎恨她，迫不及待奔来栖日城，等着看这个大名鼎鼎的异端被火焰净化。这片土地上有一半人都在期待她的火刑，安德烈能怎么包庇她？更何况他是那样一个人……
　　说不定他只是礼貌地向奥尔客套了一下，心底其实早就决定袖手旁观，坐收好处——现在，她的审判甚至还没结束，我的有些同行就开始唱些歌谣赞颂安德烈主教清洗异端的功劳了。人们把他当成圣子，当成英雄，当成传奇。只要故事好听，他们就能轻易把崇拜投掷出去，根本不在乎故事里有多少疑点。
　　尼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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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二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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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伊：
　　不，我发誓，我希望你来栖日城绝不是想要鼓动你去劫狱。
　　卡普说如果我们真的只是站在那儿，眼睁睁看这着她死而什么都不做，那无亚于酷刑。可难道我们应该坐在房间里，听着消息不断传来，瞪着窗外的天空度过她被处刑的时间吗？
　　她要在栖日城被处死，被烧死，而我们就在相邻的镇子里，垂着头，等着她的死讯像波纹一样传到我们这里吗？
　　卡普觉得我们去见证她的处刑不合理，但难道我们不去就合理吗？
　　难道我们今后提起她的火刑，想到的只能是那些垃圾信徒们的传言和颂歌？他们被信仰扭曲判断后整理出的可笑失真的词句？
　　乔伊，我知道你不想来。你好卡普的观点可能有所差异，但你们的结论相同。
　　我理解你。其实我知道我现在的观点才是异常的。
　　但我一定要去。
　　我一定要“站在那儿，眼睁睁看她在烈焰中惨叫着死去”。
　　我知道这样会让我痛恨自己，让我备受折磨。
　　但我还知道，如果我不这样做，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尼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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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三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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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封信的末尾有一些泛黄的水渍]
　　乔伊：
　　别在意，我想我理解你为很么不辞而别——你转变想法了。尼尼的理由一定触动了你，不管你是不是认同，你想去和他一起承担。这是好的，这是善良的，这是仗义的。
　　可这是难受的。
　　十年前，我们得知老师将在他的学院被斩首。我，黛恩，安德烈，我们就像尼克特，我们觉得我们不能在老师被处刑时坐在自己的藏身之所，冲着窗外发呆度过这段时间，我们觉得他的弟子中应该有人见证他的死亡，而不是让他在狂信徒的包围下，在恶意和辱骂中辞世。
　　我们清楚地知道我们什么都做不了，我们三个加起来能做的事甚至还不足你能做的十分之一，而且当时情况比现在还要危险，我们如果被光明神仆发现，极有可能被抓起来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可我们还是去了，乔装改扮，站在人群里，从凌晨站到太阳升起，站到晨雾散去，我们的老师在阳光下被锁链牵动着推上刑场。我们看着他，他看着我们。然后那些圣骑士强迫他跪下，把他的头摁在断头台上。刽子手手起刀落。然后他们把他的头和尸体绑上火刑柱。烟升得很高。最后他们把骨灰细细洒进怀德姆的花园，把他的骨灰狠狠踩进泥土里。
　　我很少提这个。我想我们三个都很少提。因为这种经历太令人难受了。
　　而黛恩的处刑会更难受。
　　你曾见过光明神殿怎样烧死异端吗？他们的目的不只是杀死他们。他们要羞辱他们，折磨他们，杀鸡儆猴，杀一儆百。
　　普通的火刑或许只有几分钟，惨叫延续的时间更短，因为受刑人很快就会被烟气呛晕，他们遭受的折磨不会延续太长时间。
　　净化异端就不同了。柴垛的摆放会很讲求技巧，以求烟不会很快把异端熏晕；火势会被小心地控制，延长异端遭受的苦难；主持净化的神官会在一旁不停责骂詈辱，让异端精神崩溃“忏悔”他们的罪行。
　　乔伊，也许我现在看起来有些冷酷，我竟然可以向你侃侃而谈我们的朋友会遭遇到的悲惨状况。但是，我现在可以写下这些东西，是因为我把黛恩的死割裂出去了。
　　你和尼尼将要去见证的，是我哪怕想一下都不敢的画面。我不敢想象，我觉得如果我想一下我就会做噩梦。黛恩
　　不，原谅我，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如果你觉得你能忍受这一切——在她遭难时袖手，余生都不断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那么，去吧，去栖日城，去见她最后一面。
　　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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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四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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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伊，我写这封信是为了劝说你不要来。
　　可能有点矛盾，我上一封信还在为这个决定辩护，表明了自己一定要这样做的理由和决心，这封信却劝说你不要来。
　　乔伊，我看的出来，你不赞同我，你觉得这样做带来的痛苦大过这件事本身的意义。或者这件事本身根本就是没有意义的。
　　呵，看起来有点可笑是不是，我们的朋友快死了，我们这些无能者却在信里争吵要不要去见她最后一面，争吵旁观她的死给我们带来的心理阴影是否值得我们去承受。
　　好吧，或许应该把我们改成我。
　　你恐惧那个画面，你不想来。你越觉得恐惧，就越觉得你必须来。因为如果你不来，我就要一个人面对。
　　乔伊，我想说的是，不要为了我来。如果你来，你应该是为了你自己。
　　黛恩也不会希望我们为了某种虚浮的东西跑到那儿，然后一辈子后悔，或者嘴上说不后悔，心里还是觉得不值得。
　　原谅我这封信写的思维混乱，后天她就要死了，我感到疲惫，光是提笔写下这些已经耗尽了我的力气。
　　尼克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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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五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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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封信上只有极醒目的一句话]
　　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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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内容摘自《为教皇安德烈一世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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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略）安德烈一世对处置异端的真正态度在他处置月光女巫黛娜莉莎时便可窥出端倪。从当时的文字记载，主教虽然仍然保持着神殿主持火刑的一般规程，例数女巫的罪行，痛斥她渎神的行径，但他还加入了自己的忏悔，表示自己有悖神的厚待，大地上的阴影仍未能完全消除。仅仅这些话看起来还属正常，这可能只是这位以谦恭著称的圣子的自我风格的发挥。但是，紧接着，他对众人说："……我看到了神严厉的目光，我惭愧不安，诚信祷告请求神的启迪……我听到冥冥之中一个声音问我，安德烈，难道你仅仅只能把黑暗摧毁，却无法使他们变归洁白吗？"
　　这段话在诸多记录里都有记载，文辞上大同小异，基本可以确定，它不是像神殿一直以来宣称的那样，是某些"别有用心之人"蓄意伪造。
　　也许，否认自己说过的话看起来不像这位光明磊落的仁慈教皇所做出的举动，但考虑到事件结局，我们也不难理解——圣子想要救赎异端被蒙蔽的心，惨遭失败，并且是在众目睽睽下被女巫羞辱。
　　到这里就免不了要提到在民间流传甚广的《审判录》一书。笔者承认，此书言词客观，保存了大量珍贵的火刑记录，但毫无疑问，关于月光女巫这一节存在较多荒诞之处，要么写这一节的牧师对安德烈主教心怀怨恨，有意污蔑（考虑到当时刚刚结束的神殿内部权力重置，这是有可能的），要么就是这节被人篡改。
　　根据《审判录》的记载，女巫当时说了很长一段话来为自己的恶行辩护，颂扬邪神带给她的权柄，讽刺和攻击信仰纯洁的人。这是十分不合情理的，以往为防止异端在刑场上宣传他们的邪说，审判所会预先把他们毒哑。更何况，即使安德烈，当时的主教以为自己可以让女巫改邪归正，忏悔自己的罪责，没有毒哑她，他也不可能在看到女巫执迷不悟后竟放任她当众攻击他的神。
　　毫无疑问，安德烈一世是一位无比虔诚的圣子，他对光明神的信仰忠诚无貮。这次处刑上的乱子是他的失误不假，却也不是可鄙的失误。这失误正是他高尚人格的证明。在旁人都只知道剿灭的时代，这位圣子率先懂得了感化。他真正理解了光明神爱世人的内涵，他真正做到了——做羔羊的引路人，哪怕是已在歧路的羔羊。
　　最可贵的是，他在怀着崇高愿景的同时没有忘记现实的冷酷。当女巫试图用她的异端邪说污染信徒心灵时，主教毫不犹豫地投出火把，将污秽焚烧，将罪恶清剿。女巫为她渎神的行径付出代价，她的尖叫在整个广场上回荡。天上的乌云散去了，神把祂的光芒洒向刑台，对祂的圣子投下慈悲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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