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手札》镜台

26、17

　　第八十三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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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伊，如果我说我由衷高兴，并衷心祝福你们，毫无疑问我是在虚伪地说谎。但若说我因未你们两个相恋就觉得自己遭到了背叛，那也是不可能的。我没有权利去愤怒——我们三个里，唯一结婚的是我。
　　我展开你的信，的确品尝到了苦涩。但也就只是苦涩，就算它不是，我也要把它限制在苦涩之内。我的两个朋友相爱了，他们的爱情是世界上最正当的爱情，他们本身没有任何道德的污点和瑕疵，他们的热情足以打动爱神。这份爱情之所以不完美仅仅是因为我的存在。该愧疚的不是你，而应该是我。结婚的人是我，无法放手的人是我，请求你照看他的人也是我。如果说世界上谁最没资格爱尼克特，毫无疑问，是我。
　　我不知道是不是正因为我始终没有资格，所以我才总甩不掉这份爱。
　　替我光明正大地爱他吧，这是你不幸的朋友对你的唯一请求。虽然我知道，这请求实在多余，没有任何人要求，你也会爱他胜过一切。
　　你们永远的朋友，
　　奥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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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四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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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伊：
　　结果，时隔半年我终于再次收到你的信，就是一声你和尼尼成为情侣的通知？
　　好吧，我祝福你们……说实话你们两个相爱实在让我觉得神奇。我自己正奔向四十岁，尼尼也有三十岁了吧？而你看起来还是一个少女的模样。不知道传闻飘到尼格森夫人耳朵里会变成什么样，“流浪公爵要选一个年纪可以当他女儿的姑娘当他的公爵夫人”？
　　乔伊，你和尼尼对未来有过打算吗？千万别告诉我你只想享受当下的热情，将来的事将来去想……我可以告诉你，尼尼不是那些及时行乐的游侠，更不是那些沾花惹草的诗人。的确他是个热情的艺术家，他的诗像火焰一样熊熊燃烧，但他把感情都藏进心里……所以他的诗句才能有那种爆发力。用太多热情生活的人就没有太多热情来创作。你记得在白塔里的时候，他看起来是多么的，多么的，我该说，教条吗？他整天把荣耀，正义，名誉挂在嘴边。哦我记得很久以前黛恩反驳过我，她说尼尼骨子里反叛得很，看他的偶像是谁——帕雷萨将军！
　　我现在知道怎么反驳她了。尼尼崇拜帕雷萨将军，可不是因为他的离经叛道，因为这个不正常的人指出了某种在贵族的荣耀之上的荣耀，在贵族的正义之上的正义，在贵族的名誉之上的名誉。顺便说一句我打赌要是他不是从传闻故事里了解了一个英雄而是从亲身所闻里了解了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的话他肯定不会把他当偶像。
　　所以，乔伊你能想象他的爱情观吗？他歌唱那些私奔的恋人，赞颂那些殉情的爱侣，讲述那些有七八个人参与的复杂感情故事。可他自己从不干这些事。
　　乔伊，我和尼尼交流过类似的问题。我负责任地告诉你：他像天鹅一样忠贞，觉得人一辈子只该爱一次。
　　要是对随便什么姑娘，我觉得他挺好，对你就不一样了……乔伊，你不是人啊，你的龙生有那么那么那么长。
　　就不说别的。你们十年后，怎么办呢？那时候尼尼四十岁，身体开始衰老……好吧，他是会魔法的人，我们把这个年纪延长的五十岁，他会像我一样越来越感到疲惫，越来越害怕冒险，越来越体会到死神的脚步逐步逼近。皱纹爬上他的皮肤，他的眼珠开始浑浊，发丝开始黯淡，关节开始痛，内脏开始出毛病，从前游刃有余的事情开始力不从心……
　　乔伊，衰老实在是个可怕的事情。
　　不，我在写什么啊……抱歉你可能看出来了我喝了些酒，思维不太好了。
　　乔伊，他肯定会想和你结婚的，然后这就会和尼格森夫人的意愿冲突。或者就算他现在觉得和你在大陆到处游荡挺好，他不可能永远这么过下去。他还有个不安分的妈，不省心的异母兄，虎视眈眈的长汀贵族，一块先王留给他的肥沃封地。
　　我知道我说话的腔调越来越讨厌了。天上诸神，原谅我。我重新看了看你那封信，深深地后悔我写了这么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反正阴霾迫近的时候，想那些预防办法只是庸人自扰。乌云没法驱逐。反正到时候我们总能有办法，我们可是白塔法师的六个弟子……
　　（被划掉的一句话，隐约能看出是“乔伊，我最近看到了一些老师的”）
　　乔伊，我本来打算的是写一些好看的话来祝福你们，但我实在没有心情。我最近越来越感到孤独和迷茫，我比你们大那么多岁，所以只有我一个人面对这些，我一个人和我的影子对酌，发愁，哀叹，而你们还要快活好长好长好长……
　　我希望你们能永远幸福，但我知道那不可能。但我希望。但是，乔伊……
　　对不起，我太困了，这封信先就这样吧。
　　卡朋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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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五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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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乔伊，我昨天喝醉了，好像给你写了一封信。我印象中这封信的言辞十分不恰当，内容也很糟糕。我想请求你的原谅，而且请求你把那封在混乱和失去理性时写的信退给我好吗？
　　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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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六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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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伊，我其实只是觉得那封信的很多内容会冒犯到你和尼尼。说实话，我请求要回那封信是因为，我自己已经不太记得我在那封信里写了什么了，这令我感到不安。没有什么比一个人知道他犯了错，却不知道错在何处更可怕的了。
　　不过，乔伊，既然你已经宽恕了我的过错，你表示你们没有被我的信冒犯，那我悬着的一颗心也就落地了。
　　我想我在那封信里应该没有什么不能诉说的秘密，即使有，说给你也是令我放心的。你问我有没有遇到什么事情……哈哈，乔伊，说真的，并没有。我现在的日子很平静，很满足，我有一种预感，这种平静和满足我以后可能再也享受不到了。听起来有些吓人是吧？
　　我现在正被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安笼罩，我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可我反复搜集最近大陆上的各种消息，实在找不出支持我这种预感的证据。大概真的是我年纪大了，开始疑神疑鬼。
　　乔伊，你问我我之前那封信里，有一句提到老师又划去的话是什么。唉，原谅我，我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我在那封信里提过吗？
　　我最近确实在重看老师留给我的一个研究笔记本，但我想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和你提这些……都是很学术的东西，你一向对太理论性的东西不感兴趣。
　　大概是我真的醉到脑子不好使了吧。
　　最后，请替我向尼尼问好。祝福你们旅行愉快。
　　卡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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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七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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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伊：
　　安德烈教皇重审老师的案子，然后把他定为光明的圣徒，这种行为的确令人觉得气愤。不过我对他提不起更多的愤怒之情了。他是亲手把黛恩烧死的那个人，对他，我们难道还要抱有什么幻想吗？
　　当初我听到风声，隐隐就觉得事情会这样收场。不是异端，就是圣徒，世界上所有的好人都是光明神的信徒，如果不是，那就是神殿误读神意，反正神是绝对不会冤枉好人的。
　　让我们揭过这些讨人厌的东西吧，乔伊。
　　你们要回白塔看看，唉，我真的羡慕你们。我也想回去看看啊！自从我十几年前离开阿米克，我就只在梦里见过白塔了。而在这两年，就连梦里，我也再没回去过了。我最后一次梦见它时，我梦见它变得很破败，变成一个废墟，一个遗迹，就像一个生命的写照，越来越走向荒芜的热情和梦想。
　　唉，说起那个梦，乔伊，那个梦里我不仅梦见了白塔，我还梦见了黛恩……做那个梦前，我刚接到黛恩的死讯，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
　　我梦见我和黛恩约在白塔见面，我见到了她，她说她感到后悔，而且想要告诫我们所有人，别太自负。我想想，她的原话怎么说来着？……“别对自己的判断力太自负了，得偿所愿可能是另一出悲剧的开始，我们恰恰对这些老生常谈的东西缺乏警惕，因为我们是白塔法师的弟子，我们太自傲了，我们又太专注了，盯着远处的高峰出神，忘记收回目光，看看自己的掌心。”
　　很有她的风格，是不是？她就爱用些难以理解的比喻，让人一时不能确定她到底想说什么。
　　所以我记得我当时醒过来的时候，不禁想到：这只是我所面临的打击的产物，还是鬼魂和我的一场谈话？如果是我想象出来的自我安慰，这个黛恩未免太过真实；如果她是真实的鬼魂，她的表现未免太过平静。
　　唉，我明明说要揭过那些讨厌的东西，结果自顾自又开始说些讨厌的东西。
　　乔伊，真诚祝福你们的旅行一切顺利。
　　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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