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手札》镜台

29、幕间·爱屋及乌

　　乔伊和尼尼走进这间房间前，先听到了畅快的笑声。
　　“我应该再加这么一句！”一个声音说，“‘这该死的混球！’”
　　“就这样写！就这样写！”另一个声音说。又是一阵大笑。
　　乔伊的脚步顿住了，尼尼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
　　这个时候仆人已经走进去通报了。
　　“是第七！”乔伊低声说。
　　“什么第七？”尼尼不解，继续向前走。仆人已经通报了，不出现是很不礼貌的。
　　蓝袍的诗人走进屋，向主座上的人优雅地行了个礼。拉德利男爵是个看起来很和气的老人，一点也看不出他曾经是个骑士，因为骑士很少会胖成一个球。
　　然后他向客座上的人行礼，他看到那个人的脸，知道乔伊刚才在说什么了。
　　尼克特总共见过黑渊第七殿下三次，但这三次确保他永远忘不了寒冰之龙人类状态时那张普通英俊的脸。
　　尼克特拿不准他该不该表现出认识赫莫斯的样子——他第一次见到它时，它是一位除了它妹妹和他们的老师柏蒙特外谁也不放在眼里的半神；他第二次见到它时，它一副游侠打扮，从窗户跳进他的房间，要求借用他的信盒给它妹妹写信；他第三次见到它时，别人告诉他那位是某某地的子爵，和某某侯爵有一腿，它和他对视了，但装作完全不认识他。
　　所以现在呢？它穿得像个游侠，像个人类。他应不应该认识它？
　　好在这时候乔伊已经滑到他身边。在她向男爵打个招呼前，第七猛地站起来，张开手臂走向乔伊——把尼尼挤到一边。
　　“妹妹！”他抱住乔伊，把她提起来，转了个圈，“真没想到拉德利的客人原来是你呀！你和雷蒙娜小姐是朋友？”
　　“现在是雷蒙娜夫人了。”拉德利男爵在他们后面说。
　　“哦对，”赫莫斯说，“她已经嫁人了。真有点不习惯，我对这儿的一切印象还停留在他应征的那个春天。”
　　拉德利没有说话。乔伊也没有，她沉默地看着兄长，看起来并不太像很高兴的样子。
　　而赫莫斯呢，笑得很开心，揉揉妹妹的黑发，扭头对男爵说：“这就是我那个每年霸占我春夏秋的小女王，只把冬天留给我。拉德利，不介意我借用你的客人几分钟吧？反正她接下来好几天都会在你这里做客！我得好好问问她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给爸爸妈妈写信！”
　　拉德利摆摆手：“你们随便聊去吧！”
　　乔伊被赫莫斯不由分说拉出房间。她和尼尼对视了一眼，紧接着门被赫莫斯砰地关上。仆人惊讶地看着他们：“您需要什么——”
　　“给我们一些单独的时间叙旧。”第七和蔼地说，他像乔伊小时候那样把乔伊抱起来，从走廊的窗户跳进内庭，张开了一个结界。
　　“你和雷蒙娜·海泽拉姆是朋友？”他问。
　　“和你无关。”乔伊说，“你来这里做什么？”
　　“和你无关。”第七回答她。他看着乔伊的表情，噗嗤笑了。
　　“你和拉德利男爵是朋友？”乔伊问。
　　“不是。他要写一个回忆录，我来确保他那部蠢书里不会把我写进去。”
　　乔伊警觉地看着他：“确保？你要杀了他？”
　　第七哈哈大笑。
　　“那多没劲，”他说，愉快里带着轻蔑，“我让他觉得我是他的朋友，作为朋友请求他抹去我的存在。他已经答应了。”
　　乔伊皱着眉看着他。但没说话。
　　“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你是雷蒙娜·海泽拉姆的朋友？”
　　“是。”
　　第七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他仍旧笑着，但不是单纯的愉快了。
　　“要是他那颗化为尘土的脑子还能思考就好了，”他说，“这样我就能让他知道，他的小雷蒙娜和我的小十三成为了朋友。”
　　乔伊看着他。
　　“这其间有什么问题吗？”
　　第七轻笑一声。
　　“每次他女儿碰到我，他都紧张极了，好像我会危害她似的。”
　　“这其间有什么问题吗？”乔伊又问了一遍。
　　“你在凡世呆了这么久了，还不懂他们是怎样逻辑混乱，感情泛滥的物种吗？他会把对我的忌惮牵连到你身上。他会千方百计阻止你们结交，他会让你们的友谊化为泡影，如果他做不到，他会焦躁不安。哈哈哈。”他最后那几声笑几乎让人汗毛倒竖。
　　“你恨帕雷萨·海泽拉姆？”乔伊说，“我以为你爱他。”
　　“我当然爱他。爱神精挑细选出来的人选，我怎么可能不爱他？倒是你，你爱你的流浪公爵吗？”
　　“你怎么知道我们的事？”
　　“你忘了，我有很多朋友。我几乎能知道这个大陆上任何角落发生的任何事情。”
　　乔伊沉默了一小会儿。
　　“那你知道百花城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小波德先生是个可爱的孩子，成了他母亲安娜亚特夫人复仇的牺牲品真是既无辜又可怜——啊，我忘了，你关心的大概是另一方，雷蒙娜·海泽拉姆，你真的把她当成你的朋友？”
　　“她会陷入危险吗？”
　　“我不关心，小十三，你关心，你可以自己去查。”
　　他们对视片刻。
　　“我想我知道为什么帕雷萨·海泽拉姆不希望你和他的女儿接触了。”乔伊说，“因为他看出你不会爱屋及乌——哪怕她是他的女儿，你也只会把她当成另一粒灰尘，而不会像他那样爱雷蒙娜。”她顿了一下，“但我知道，如果帕雷萨·海泽拉姆见到了我，他会对我爱屋及乌，会像爱自己的姐妹一样爱我，哪怕龙之间没有人类的亲情，哪怕你并不像人类爱自己的姐妹那样爱我。”
　　第七轻轻鼓掌。
　　“小十三真厉害，”他说，“这么年轻就对人类了解这么多了，艾尔教你教得真好！”
　　乔伊顿时有种一拳砸进水里的感觉。
　　她听见第七继续说：“不过你对人类的了解还不够深入——帕雷萨·海泽拉姆如果见到你，他会把你当成威胁，把你当成值得敬畏的存在，把你当成一个有趣的结交对象，但绝对不会把你当成妹妹，更别提爱你。所以，让我们来猜猜看，雷蒙娜到底会像你对待她那样对待你，还是会像我对待拉德利那样对待你？”
　　乔伊不说话，但她脸上的表情显示她没有动摇。
　　“小十三，让我给你一个忠告吧，”第七又说，“别在玩玩具的时候太认真了，他们不配，也不能承担起你的真心。”
　　“你在帕雷萨·海泽拉姆身上得到的经验之谈？”
　　“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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