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手札》镜台

40、幕间·质问

　　“这里不是只有你一个龙裔，”灰岩谷侯爵伊兰·沃勒说，“除了奥兰德，这里没人觉得你不可或缺。”
　　这话说得相当无礼，同时冒犯了两个人，其中一位还是在场地位最高的，他们所有人共同效力的对象。不过，没人喝止他。
　　“如果我的话令您不快，”被他针对的乔伊开口道，“日月为证，我无意如此，是我出身卑微，教育鄙陋使然，向您奉上我衷心的歉意。”
　　鄙陋这个词用得不大对，太夸张了。但乔伊已经腻烦了这样无谓的争执，如果假装出一个谦卑的姿态能让这关于礼貌和冒犯的话题终结，那么她乐于这样做。
　　可侯爵不乐意收回他的尖刻。
　　“别这么说啊，您是白塔法师悉心教养的六个弟子之一，您鄙陋，那教导您的人算什么呢？”
　　乔伊哑然。她并不为这话气恼，只是对侯爵的态度感到非常困惑。虽然伊兰·沃勒曾效忠谢尔诺，可他现在毕竟归降了奥兰德，白城的赛洛里听闻此事还专门写了一篇文章骂他背信弃义。
　　奥兰德见状轻咳一声，说：“请节约时间，伊兰侯爵，不要谈论这些无关话题。”
　　灰岩谷侯爵向来对人阴阳怪气，可毕竟他已对奥兰德俯首，他们现在的利益是统一的：都不愿看到北地因为这场深秋的内战空耗自己，以羸弱的之势面对冬天来临的劲敌。可今天，侯爵居然没有接下奥兰德的调停：“这怎么是无关话题呢，大人？”
　　好几道惊骇的视线看向他，在场的另一位龙裔，千江源的阿金娜开口道： “伊兰大人，您是来之前喝多了吗？”
　　伊兰慢慢站起来，注视着乔伊。他继续说：“奥兰德可算等到你了——乔安娜——乔耶丝！哈哈，白塔法师的六个亲传弟子，继承了法师大人所有知识和才思的六个人——你干嘛不早几年过来呢？这样我们就不用在这儿讨论谢米安留不留的问题了，是不是？有你这样的人在奥兰德身边，肯定能让他也留下谢尔诺！”
　　休站起来。
　　“伊兰·沃勒，”他没有叫他侯爵，而是像在学院时那样对他直呼名字，“适可而止。”
　　灰岩谷侯爵直接抽出他的长剑，指着休。
　　“麦卡维，你算什么东西——背叛者博德的野种，也来教训我？一只老鼠被拔高到人的位置，还真以为自己就是个人了？”
　　会议室内的气氛波荡起来。有人在为麦卡维的血统吃惊，有人在为伊兰侯爵突然发疯吃惊，还有人有了动作——那是破冰湖的奥利加达·罗慕勒，当他在怀德姆时，他被叫做奥加。
　　乔伊看到奥利加达子爵站起来，额头沁着汗。
　　“看来伊兰大人现在不想开会，只想叙旧，”他假笑着说，“那不妨让我们先出去透透风吧，奥兰德大人——也好考虑一下您的提议。”
　　“懦夫们，”伊兰说，“我现在就明明白白地宣称：谢尔诺是他谋杀的——你们都听到了这句话，又能怎么样呢？”
　　很多人在那一刻呼吸一滞。
　　乔伊抬起头，看向伊兰：“伊兰大人，我们约定过，不浪费时间在这个没意义的争执上，您忘了吗？还是说回正题吧。诸位，你们对于这项决定有什么异见，现在提出——”
　　奥加随着她的话坐回去。伊兰还站着。
　　“你真的相信他，天真的女人，”他的笑容从未淡去，“你真的相信他无辜。”
　　乔伊平静地和他对视：“这与我们当务之急无关，伊兰大人。”
　　可伊兰不理会她，重新看向了主座上的人。再次开口时，他语速缓慢，每个词都非常清楚：“谢尔诺没有告诉我他的计划，我当时在为另一项任务奔波，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清楚的是赛洛里·基恩切克义愤中的躲闪，赫莫斯·嘉利杨痛苦中的心虚。奥兰德·阿洛韦，我现在当着她的面向你请求一个一直折磨我的问题的答案：你和谢尔诺，究竟谁更无辜？”
　　有人发出低低的惊呼，似乎是因为不能相信侯爵公然把这问题问出来。一时间没人说话，所有人——包括乔伊——目光都落在奥兰德身上。
　　寒冰骑士像一块真正的冰，面无表情，一语未发。
　　伊兰哂笑一声，说：“我明白了。”
　　他接下来的表情变得奇异。他向来是个玩世不恭，喜欢嬉笑的人。可因为刚刚他真情实感地动了怒，泄露了他对谢尔诺的一片真情，故而他现在的嬉笑和他随着嬉笑说出口的话是让人感到不舒服的。
　　“谢尔诺的唯一的孩子，年幼的谢米安·阿洛韦，必须死，”伊兰说，“你能保护这个小家伙到什么地步？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会找机会杀了他的。”
　　“他会是我的继承人。”奥兰德说。
　　“你去先去问问那个雷诺西斯的女人同不同意吧。”伊兰嘲弄地扔下这句话。接着侯爵行了一个礼，直接退出了会议室。
　　一小会的沉默后，奥兰德说：“那么，留下谢米安，诸位都知道了吗，还有谁有异议吗？”
　　也许是那句继承人把大家吓住了，真的没有人提出什么异议出来。

作者有话说

　　赫莫斯是北地常见人名，此处提到的赫莫斯不是寒冰的赫莫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