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手札》镜台

48、幕间·临别祝语

　　“就是这一副。”女爵驻足，扯下那上面的罩布。那是一套金光闪闪的战甲，工艺上乘，坚固精美。仔细看看，甲片上遍布细小的伤痕，叫人知道它抵御过多少凶恶的兵刃攻击。这是当年的摄政公爵，欧兰的托蒙斯以他们年幼的国王的名义赐给帕雷萨伯爵的奖赏，与这铠甲一同被赐下的就是将军的称号。帕雷萨将军死后没有儿子继承这副战甲，按沃野的传统，它将属于他女儿的丈夫。
　　这些，都是和尼尼依偎在一起时，诗人讲给她听的。
　　“阿洛韦不缺一副好铠甲，”雷蒙娜笑着说，“它就一直留在我这儿啦！”
　　乔伊问：“为什么要把它送到海勒堡去？”
　　“哎呀，那就是个漫长的故事了，得从我十四岁时候讲起，”女爵回答，“不过，这故事的大部分内容都不必细讲，全天下人都知道——我的父亲死了，尸体裹了草席匆匆被埋进荒野，再也没人找到他的尸骸，雷诺西斯举行隆重的葬礼，棺椁里放着他的衣服。好了，这就到了我可以讲的部分：那套衣服是他根本没穿过的礼服。我当时想，为什么他们要葬与他无关的东西却谎称与他有关呢？又不是找不到真的东西——”她纤细的手指抚上胸甲上精美的花纹。
　　“你想把它埋到你家族的墓地里？”
　　“不。”雷蒙娜回答，“当它完全属于我后，我的不解就烟消云散——你瞧，我的朋友，这是一副多么漂亮，多么昂贵的铠甲，有辉煌的历史，显赫的主人，值得更好的用途。总之不该为了悼念一个不会活过来的死人而毁弃在不见光的墓穴里。”
　　为什么呢？乔伊不懂。不被实现的心愿，遭到阻挠的意志，每每回忆此事就梗阻在心头的不甘和愤恨，怎么会这么简单就烟消云散呢？
　　但她没有问出这个问题，而是问了另外一个：
　　“那你把它送回去是要做什么？”
　　那双翠绿的眼睛向她望来。女爵是一个性格张扬而古怪的女人，言辞和表情里时不时就洋溢出乔伊不能读懂的热忱和快乐来。
　　“把玩一下我拿到手的权力，”她对乔伊说，“向拉德利叔叔炫耀：我现在都能做到什么。”
　　虽然她不能理解她，但不妨碍她乐于帮助她的心情。
　　“好吧，”她对雷蒙娜说，“我会把它送过去的。”
　　龙女用她的储物戒指收起了这副铠甲。明天，她就会出发，离开欧兰。她会先去女爵的家乡，然后……
　　“虽然陪你研究了那么久他的信，搜寻暴露他藏身地的蛛丝马迹，”女爵开口道，“但我还是想重申这一点：无论他是否真的仍旧爱你，还是只是花言巧语吊你胃口玩，他已经说出了诀别的话，你没有义务等他，更不必去找他。”
　　“我可以接受他不再爱我，”乔伊说，“但不会接受他莫名其妙的蒙骗。我要找他问清楚，趁着命运还没掀起波及他的骇浪，我要——”她没有说下去，默默地看着失去甲胄的空架子。
　　女爵并不清楚她沉默的缘由。依据自己的猜测，雷蒙娜轻笑了一声，说：“我们都是注定会死的凡人。”这是一句总出现在诗歌里的套话，同时，这是一个真理。凡人都是会死的，不朽的是神和巨龙。
　　“我知道，”乔伊轻轻说，“不论预言是否会成真，不论预言里哪个是他，他都是会死的凡人，所以我……只是想在他死前，得到我要的答案。”
　　女爵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叹息。
　　“祝你如愿，”女爵说，“不过，我更乐意祝你——在旅途上遇到了另一个足以令你忘记他，放下他的人。听说，南方的海边有一种人身鱼尾的生物，是爱神宠眷的种族，歌声能够让人顷刻和他们坠入爱河——我祝你坠入另一张情网，不再关心这一个向你隐瞒的一切。”
　　乔伊笑了，对雷蒙娜说：“但愿能够如此。”
　　雷蒙娜于是拥抱了她，在拥抱时她对她说：“希望你走出去后，能比在这里更开心。请你知道，我不是在委婉地逐客。我更乐意看到你在这里，我让你在这里和回家一样自在，和出游一样快活。当你在外面呆了一阵之后，我希望你会想起我，想起我的城堡和庄园，我的马车和森林。我希望我让这里成为你心目中无忧的乐园。”
　　乔伊拍拍她的后背。
　　“我想我会的，雷蒙娜，”龙女说，“谢谢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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